她适时拿出雕刻着鹰图腾的令牌,举起命令道:“开门放行。” “是!达塞儿阏氏。” 一切都顺利到不可思议,士兵们抚胸退开,推开城门低头恭送。 月色浓郁,易鸣鸢乘着满身风霜,离开了这个让她短暂感受到温暖的地方,“驾!” 座下的马儿逐风追电,顷刻间就把高耸的城门甩在了后面。 “太好了!” 黎妍语气中是掩盖不住的雀跃,她扒紧易鸣鸢的腰,催促道:“再骑快点,你给大单于下的药够猛吗,能不能昏一整个晚上?” 易鸣鸢脖颈间被凉风吹袭,唯有点点红痕发着热,她朗声回:“三包蒙汗药,至少能睡两个时辰,足够了。” 虽然只有一口茶水,但其浓度是前些天的数倍不止,从程枭入睡的速度来看,短时间之内绝对醒不过来。 黎妍抬头望向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月,沉默须臾,她伸手往易鸣鸢的衣襟里掏地图,“我给你指路。” 骑马的人要注意看路,无暇辨认方向,她们这样分工合作,效率能高上不少。 前方黑暗无比,像是一头漆黑的巨兽张开大嘴,易鸣鸢凭着直觉在林子中左右穿行,半个时辰后看着越来越荒凉的前路,疑惑地勒紧了缰绳。 “黎妍,”她唤道,“这条路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四周稀疏的几棵树被笼在朦胧的月色里,不知名的鸟雀和狼啸从远处响起,黎妍被冷风一吹,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不知道,都是按地图指的啊。” 易鸣鸢打开一个火折子,转身拿过羊皮纸,火光划破黑暗,带来了一份暖意,“我看看。” 向西再向南,方向是准确的,没错。 她盖上火折子,把东西塞回黎妍手里,沉吟道:“应该没有问题,我们再往前走半个时辰,如果还是这样,就自行找路,不看这张地图了。” 那夜她翻出羊皮纸的时候,地图藏得并不隐蔽,当时她猜测是程枭给足时间让自己抚摸图上的字,所以才有机会趁他睡着把地图临摹下来。 如果这张图是错的……一个猜测浮现在易鸣鸢心头。 “驾!”她轻夹了一下马腹,乘云很争气地重新奔跑起来,即使马背上坐着两个人,速度也丝毫不减。 规律的马蹄声成为了夜色中的唯一声响,易鸣鸢对其他动静充耳不闻,目光中只有隐约模糊的路途,她感觉自己的大腿内侧又在疾行中被磨破了,丝丝密密地泛着疼。 半个时辰后,榆树变得密集起来,可还是跟地图上画着的地方不太一样,黎妍慌了神,“不对劲,这马跑了整整一个时辰,按理说早该穿过榆树林了,可我们还在这里打转。” 比起走错路,她更担心二人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彻底迷路,夜间的树林间隐藏着未知的危险,嗓音里带着哭腔,六神无主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易鸣鸢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顺便安抚黎妍,“我坐在和亲队伍的马车中时,常掀开帘子往外张望,那时候每天只能看树和草皮,便发现每棵树朝南的那面繁茂,朝北的那面稀疏,庸山关在雅拉干的西边,我们仔细找一下,朝西南方向走总不会错的。” 闻言,黎妍仰头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榆树,按照她的方法很快找到了西南的朝向,“那儿。” 易鸣鸢坐在乘云背上,感觉这条林间路漫长无比,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时间长了脑海里浮现起悔恨。 玛麦塔那张粗略的舆图她只扫了几眼,着重看的是雅拉干到乌阗岭的那段,舆图上没有标注庸山关的位置,但要是她再仔细一点,说不定现在对大致方向也能在心里有个数,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看着眼前如墨般黑沉沉的路,易鸣鸢深吸一口气重新启程,她们这次很谨慎,每隔一会就停下来看看树,交谈间驱散了夜间赶路的恐惧。 月上中天,她们总算赶在午夜前穿过了榆树林,饶是易鸣鸢皮袄裹得再紧,还是被风吹得直打哆嗦。 黎妍陡然放松下来,覆上她透着凉意的手掌,感觉自己简直摸到了冰块,她把缰绳拿走,搓着易鸣鸢的手提议道:“好冷,已经逃了很远了,我们生个火堆取暖休息一下吧。” 冬日里别的东西不多,枯枝败叶却遍地都是,她拾了一些枝条放到一起,没一会火就生起来了。 最原始的热意烤着她僵硬的四肢,黎妍啃了一口干巴巴的肉,心里满是期待,她张口想聊点什么,一转头看到易鸣鸢正拿着一撮被红线捆紧的发丝愣愣出神。 黎妍对她从前的婚事略有耳闻,以为这是从京城带来的东西,扬眉问道:“你以前那个未婚夫婿的?” “不是。”两家虽定亲早,易鸣鸢却和他没多少接触,两个人面对面说话的次数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从未有过逾矩的行为。 黎妍目光在微卷的发丝上转了转,明白过来这半头发是归属于谁,不是那个未婚夫婿,那就只能是大单于的了,她对此嗤之以鼻道:“他一个匈奴蛮子还懂结发?你弄的?” 大概是因为这是生命的最后时刻,易鸣鸢的倾诉欲到达了顶峰,身边只有黎妍一个人,也不用担心会被说出去,她侧头勾了勾唇角,坦诚道:“他绑的。” “想不到他还挺喜欢你。”黎妍灌了一口水,喝下去嫌冷,赶紧往火堆挪了挪。 易鸣鸢被刺了一下,垂眸盯着热烈的火焰,“我也没想到。” 黎妍:“行了,你以为他是真心爱你吗?睡个新鲜罢了,快把头发烧掉,带到你父兄面前多晦气。” 她看对面的人留恋眷恋的样子,明显是舍不得,直接站起身把头发抽走,手一曲扔进火里。 易鸣鸢被猝不及防抢了东西,怔神看着红绳和发丝都被火焰吞噬殆尽,伸手想要去捞它们,但被热度卷上,立刻缩了回来。 她捡起一根树枝,把发结挑到旁边的地上用脚踩灭,捡起来一看发丝全都被燎得焦黄枯槁,散了开来,她侧身朝黎妍怒气冲冲质问:“你干什么!是不是有病!” 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毁人东西! “爱上敌国的单于,我看你才是有病。”黎妍翻了个白眼,又接着在心里唾骂两句。 易鸣鸢气得想打她,耳畔却在这时传来一声鹰啸,她听出了这是苍宇的声音,当即踩灭火堆,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推着黎妍往马上爬。 “快点,是鹰,他们追来了!” 马蹄的踢踏复又响起,易鸣鸢一刻不停地抽打着马屁股,一路往西奔去。 *** 黎妍被颠得快要吐出来也不敢让易鸣鸢慢一点,忍着呕吐死死抱住她的腰。 破晓的时候,她顶着迎面吹来的狂风抬起头望了一眼,惊喜道:“是庸山关!” “嗯。”易鸣鸢眯起眼睛,她能遥望到庸山关嶙峋的城墙,这就意味着她们找对了路,胜利触手可及。 苍宇还在身后穷追不舍,她的体力因连续驾马几个时辰而消耗殆尽,信念感支撑她来到这里,瘦弱的身体却无法再继续抵抗滚滚袭来的困意。 易鸣鸢强睁着沉重的眼皮,耳畔的风声让她听不见远处的响动,只好拍了拍腰间的手,对黎妍说:“帮我看一眼后面有没有追兵。” “好,”黎妍松开一只手往后面看去,一眼便被吓到魂飞魄散,大喊道:“是大单于,他追来了,就在最前面,快跑,快点!” 易鸣鸢一半思绪听懂了她的害怕,另外一半却在想,程枭?他怎么可能来呢?恐怕是哪个盔甲比较像的将士吧,黎妍没见过程枭几次,很容易认错。 程枭现在应该正在毡帐内昏睡不醒,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几道马蹄声渐渐逼近,她的瞌睡被尽数打散,单手勒着缰绳,另一只手从怀中拿出九连弩,迅速转头间瞄准身后的马腿。 “咔哒。”易鸣鸢扣紧了弩机,她在马上稳住身形,抬眸准备发射,下一个瞬间手上的九环弩却差点脱落。 银鬃栗马,是戟雷。 是程枭。
第42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程枭竟然来了。 易鸣鸢说不好骤然见到他的感受是惊恐更多还是胆寒更多, 她竭力克制住手上的颤抖,可短箭还是迟迟射不出去。 “你放不放箭?”黎妍在马上夺过九环弩,套在自己手上, “你不行我来!” 她在摇晃中拼命扣动弩机, 电光火石间连射了两箭, 但肩膀力道弱加上难以瞄准, 都被程枭轻松躲过了。 易鸣鸢来不及抢回,在黎妍发射的时候感觉整颗心都被攥了起来, 目呲欲裂地盯紧短箭的轨迹, 看见程枭没有受伤松了口气。 没伤到就好。 “别攻击了, 坐稳!”她掰回黎妍的手往腰上拉,心里还存着一丝希冀,两队人马相隔几百米,如果快马加鞭, 也许能赶在被追到前逃至庸山关前数里, 只要能遥遥看一眼城门上挂着的头颅, 她就死而无憾了。 “怎么办啊……怎么办?”身后十几人穷追不舍, 既甩不掉也杀不死, 黎妍哀嚎着掏刀, 几次往脖子上比划, 犹豫半天还是不敢下手。 易鸣鸢没法回答她,狠狠咬了一下舌尖保持冷静,看距离已经不到十里了,她心里默念“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到了”, 地上的震动却昭示着两人已是瓮中之鳖。 完了,她想。 随着飞扬的尘土在身侧卷起, 戟雷也顺利超过乘云,堵住她们的去路。 程枭面色凉薄,冷如冰霜,踏马超过乘云,施施然掉头看向易鸣鸢,那眼神不带失望,也不带愠色,他举手挥停所有人,对后面的匈奴骑兵发号施令:“捆起来,带回去。” 易鸣鸢眼眶通红,勒马退开几步,把黎妍护在身后,瞪着下面拿绳逼近的士兵,是在跟告诉他们,也是在告诉程枭:“我不回去,有本事直接杀了我!” 身后的黎妍手脚发软,她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跟一群带着刀的匈奴蛮子呛声,躲在后面哆哆嗦嗦地把手上尖刀对准自己的喉管,半晌松开手凄声哭道:“我不敢,我不敢下手。” 易鸣鸢仰头看了一眼视线内的关隘,恨得几乎要咬碎一口牙,明明就差一点点,明明她们都到这里了,她眺望着做梦都想回到的地方,拔出嵌着红宝石的银刀,苦笑着想反正不会有下一次了,就死在这里吧。 刀锋的寒光闪过,初晨的阳光给她镀上一层暖色,“别怕,我跟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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