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挑眉看他,他却一语不发,只嘴唇微微动了动,半晌方道:“无事,窦孺人和韦娘子安心歇息便是,芳媚小娘子交给我便好。”
第十章 击鞠 二圣启程不过几日,从敏便耐不住性子,央着我要一起去西市。 眼看能管住她的豫王和豆卢孺人都去了洛阳,府里除了我俩也没有旁人了,便这般闹腾起来。我以她身体为由拒绝,她只说不在马上颠簸便可了。 我因抵不过她的千般请求万般撒娇,又想着医佐已经嘱咐只要不舟车劳顿便无妨,于是促狭一笑,用肩膀碰了碰她的,“那……去平康坊怎么样?” “团儿!”从敏一脸震惊,“平日都夸你做事有分寸,没想到你竟是最出格的了!”她又想了想,接着道,“也对,你要是处处有分寸,当年便不会夜闯东宫,在骊山也不会和豫王夜泡汤泉了。” 我笑着去打她,“你再说我便不去了!” 我和从敏看到彼此穿好窄袖胡服的样子,都笑得直不起腰来,过了好久我才喘匀了气,向她作了一揖,“小娘子生得娇若桃李,可否告知名讳?” 她巧笑着歪头,眼睛一转,“郎君这般轻薄,教人怎敢如实相告?” “莫不是已嫁为人妇?哀哉叹哉!”我装作痛心地摇头。 她自得地昂起了头,“郎君若有意,便来豫王府抢人吧。” “小娘子吩咐,自当赴汤蹈火。”说着便拉着她跑出了房门。 从敏终是胆子小些,不敢去平康坊,只拉了我去西市。 她极爱西市的樱桃毕罗,走时还不忘带着,我却不喜甜食,因此只尝了些新烤的胡饼。 正吃得满嘴油腥,却见不知是谁领着一众仆役,一边开路一边嬉笑。我心生厌恶,也不知是哪家郎君在天子脚下这般招摇过市。 “赏你了!”熟悉的笑声飘来,我忙站起身探着脑袋往那边看,果然是太子殿下俊秀的脸,挂着灿烂的笑,将阿姊拥在怀里,毫不避讳。 我一边叹这太子真是没个礼仪分寸,一边想着可别让阿姊看到我。可身旁的从敏却忙着招了一声,“三兄!三嫂!” 我急忙去拽她,拉着她想往暗处躲,却被阿姊一声喝住。我扶了扶额头,这个从敏怕是要连累死我了! 果然,身姿曼丽的阿姊停在我们面前,语气里透着责备,“父亲母亲让窦妹妹留下是为了养病的,你带她来这儿做什么?” “是我央求团儿,她拗不过我才来的。”从敏倒是利落。 阿姊看了从敏一眼,没再言语。我心想,天后倒是留着从敏养病,可是也留着太子监国了呀,如今这个太子李显在西市青天白日的便这般猖獗了,东宫且不知闹成什么样呢。 “你们可逛够了?派人送你们回府吧。” “她们也不过是贪玩些,有什么要紧的?不如跟着我们一起,你也放心些。”太子拉着阿姊说道,又回头问我们,“你们可要再去哪里?” 我一看太子帮我们说话,便忙眨着眼睛点头,“胡玉楼可好?” 我听到从敏在身后吸了一口气,不过我倒是不担心什么,这些小错阿姊一向是埋怨过便算了,况且又有太子帮腔。平康坊既然去不得,胡玉楼有太子这个郎君带着,我们才方便些。 往胡玉楼去的路上我见阿姊身旁没了隽娘,忙问她。 太子神色一慌,低头不语。阿姊轻哼一声,“如今也是有孕的人了,那么金贵的身子要待在东宫养胎,哪里能劳烦她伺候我?” 我心想阿姊一向是跋扈惯了的,从英王府到东宫,除了低等的侍妾,李显再没有旁的有品级的侧妃良娣。如今隽娘有孕,又是她身边的人,想必每日要尽受冷言冷语了。 胡玉楼是长安城最好的伎院,那里的歌伎个个歌喉动人、舞姿精湛,诗书琴笛更是不在话下。新来的胡姬名唤玉莲,跳起胡旋舞竟能半个时辰毫不停歇,我们在席间饮酒观舞,只觉得眼花缭乱,叫人流连忘返。 一曲结束,便是联诗了。从敏极喜对诗,便兴高采烈地看着,我因不擅诗文便起身倚在窗前,过往的车水人流映入眼帘。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熟悉的身影钻进眼里。一身浊青色圆领袍的五兄正和一个带着帷帽的娘子并肩走着,五兄偶有低头侧目,想必是和那个娘子低声交谈。 我忍不住捂嘴笑了,一向被人赞风流蕴藉的韦家五郎韦令裕,终也有了属意的娘子。明年他便要参加科举了,想必那时,雁塔题名处,洞房花烛明,阿兄很快就要好事成双了。 我将这事告知了阿姊,想着阿姊如今是太子妃的身份,倘若为五兄说个亲事,韦家便再有面子不过了。阿姊听了也眼怀笑意,说若是家世不错倒不妨先定了亲,等到五兄明年中了进士再完婚。 从胡玉楼出来已过了正午,阿姊正要派内侍送我和从敏回豫王府,却又被太子拦住,“今日东宫可是有击鞠的,团儿不想看看么?” 我和从敏对视一眼,皆是喜上眉梢,忙急急点头。豫王府里虽时常也有马球看,可是长安城里人人皆知,论斗鸡、蹴鞠、马球、双陆棋这些好玩的,谁也比不过东宫去。 东宫的马场比从前英王府的还要大上许多,黄土的颜色却有些浊。 问了身边的内侍才知道,太子命人用油将马场浇了整整半月,现下那些油已全浸到了黄土里,不仅不会打滑,马儿飞驰起来也无星点尘土。 我不禁暗叹太子也太衣轻乘肥了些,却也实在佩服他能想到这个好主意。 “五骑对阵!”更衣完毕的太子从老远就急着叫喊起来,我沿着声音望去,见五兄在他身边,步履轻快,笑得温软。 我忍不住向他奔去,脸上遮不住露齿的笑,匆匆行礼便高兴地问道:“阿兄可好?” “团儿”,五兄笑得开朗了些,抬手搭在我的肩上,又轻轻地摸了摸我的额顶,“你又长高了些。” “我同三兄一队!”着一身朱红骑装的太平公主也迎了上去,又冲着身边的驸马娇艳一笑,“薛郎便去另一队吧。” “胡闹!”太子笑看着太平公主,虽是斥责,语气里却满是宠溺,“郎君们击鞠,你来凑什么热闹,下一局娘子们再来。” 太平公主扭过头不屑地说道:“凭什么娘子就不能与郎君一同击鞠?阿兄是瞧不起我还是瞧不起嫂嫂呀?” 我见阿姊拉着公主也是一笑,“我有孕在身可是不能上场的,公主要玩就去罢,男女同上场又不是什么大事。”而后转头将我叫了过去,“叫团儿替我罢,同驸马一队。” 公主冲太子轻轻一笑,一副志在必得的骄傲样子。我却有些紧张,从前虽在英王府和豫王府里同娘子们玩过击鞠,可从未上过这样大场面的马球场。 “你便是四兄的那个宠妾吧,”公主宽额广目,神采飞扬,像极了天后。她站在我面前志得意满地笑着,“有三兄同我一队,你们输定了。” 我还未回她,五兄便接着笑道:“公主别忘了,除了太子,还有我呢!驸马有我做助,定然赢过你们去。” 公主不服气地努努嘴,便又向着驸马道:“薛郎这次莫要再让着我了,否则回府重罚你!” 我见众人一听皆是心领神会,都低头偷笑着。可公主竟全不在意,脸上满是光彩和按捺不住的喜悦。 我本是看客,却被公主拉进了这场高手云集的马球里。待双方十人皆牵马站定,我方留意起都为何人。 太子那一队除了他自己和太平公主,尚有两个我不相熟的东宫一等左右卫,还有天后的亲侄、右卫将军武三思。我这一队由驸马薛绍领着,旁边还有五兄和门下侍中裴炎之子裴懿,裴懿旁边站着一个身姿英朗的郎君。 等到他转过头来,我才大吃一惊,竟是安平简。 我呆呆地看着他,穿过满目金黄,他的笑容肆意明朗。女眷的看席上,小芳媚正扭扭捏捏地倚在从敏身边,我这才明白应当是太子派人接了他们来。 翻身上马,五骑依次排开,我在马上向对面的太平公主点头致意,看到她身旁的太子,起了戏弄之心,便笑着冲他歪头眨眼几番,掩不去挑衅的神色。 五兄在我身旁轻笑着道:“可别轻敌,太子的击鞠技绝两京。” 我正要回,平简用拽着缰绳的手肘碰了碰我的,目光笃定,神色飞扬。我知他心意,便昂头冲五兄道:“他们有太子,我们有安郎君,高下难分呢!” “开球!” 一声高喝,场上十骑散开来,我跟着五兄驰至外场,转眼便见球已在太子的球杖之下,他的身前身后分别是公主和武三思。 安平简冲上前去,俯身夺球却被武三思横在身前,平简的马儿在空中嘶鸣一声,急急停住,太子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球在他的杖下极稳,一路飞驰至球门前,轻松一击便得一球。 我们还未来得及反应,太子又俯身掠起球来,疾驰到另一球门旁。我的眼睛都抓不住他的身影,而又一次前去夺球的平简又被东宫的左右卫拦下。 一声欢呼在马场上腾起,公主兴奋地叫喊“阿兄”,穿过人声鼎沸,与其他几人纷纷轻击球杆来庆祝。 我心想他们恐怕已定好了策略,以太子为中心,其余四人只需在四方护持。 “团儿!”五兄轻唤一声,我打马到他身边,听他压着声音道,“他们只靠太子一人,其余皆保驾护航,极易击破。驸马和安郎君球技不凡,我们余下三人去分散注意便可。” 我点头示意,调转马头疾驰至平简身旁,同他低语几句便在他身边站定。不远处的五兄和裴懿也在驸马薛绍身后,成三个角分散开来。 一声刺透天际的马鸣,平简压低了身子,风驰电掣,我的双腿夹紧了马匹,紧紧跟随在他身后。 他一路疾驰,绛红的身影迎着风穿过大半马场,太子一队的东宫左右卫拦在身前,他也并未减慢半分,只用球杖扣住对方的,几个旋手,那个左右卫的球杖便脱手而飞。 众人一片惊呼,而五兄不过一瞬便又旋开了另一个左右卫的球杖。 我压低身子,策马从平简的球杖下钻过,直冲着公主的方向而去,护在太子身侧的公主看到我,愣了一瞬便迎了上来,平简也因着这个片刻疾驰到太子马前。 太子身旁的武三思已与薛绍频频过招,而裴懿紧随其后拦住了公主调转马头,我便趁此机会飞奔至平简身旁,一伸球杆插入纠葛的两根球杖,将球轻拨至平简马下,然后轻轻转手,用球杖缠上了太子的球杖。 平简一路摧枯拉朽,太子分身乏术,不消片刻已是两球。 日光满溢,衣袂飞扬。平简灼热的目光在他雕刻般深邃的面庞里尤为明亮,五兄和裴懿在身旁笑得朗俊开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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