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我的目光从惊诧到镇定,而后眼含探究,轻飘飘地回了一句:“母亲欲废次兄已经多年了,三兄原配赵氏亦是因此而死,这些你猜得都不错。只是,倒不必担忧你阿姊,三兄一向无心政事,不与母亲争权,母亲不会废掉他的。” 永淳元年腊月,距我进豫王府已两年了。 阿姊在调露二年生下一名女婴李仙蒲,被封长宁郡主。 一年之后,阿姊便又有了身孕。开耀二年正月,太子李显的嫡长子李重润出生,天皇陛下喜出望外,特意大赦天下,改元永淳。 当年害阿姊孕期身体乏累的罪魁祸首已经找到,是李重福的生母唐氏。她为日日能见到儿子便下了手,却也不曾伤及阿姊和胎儿性命。 阿姊将唐氏处死后抛尸荒野,太子未置一词。 知道此事后,我心中免不去震彻。他尚能记得发妻赵氏,冒着风险深夜祭奠,却对侍妾漠不关心。太子李显,究竟是怎样的人? 我进豫王府之后,与从敏住在一处,衣食住行皆是比肩孺人,豫王也几乎日日留宿,将一出情深似海的戏演得再真不过。 两年间我已不觉心动,他的淡然、聪慧、才华、谦逊,都同那双湖水般的眼眸一样嵌在我的心里。只是他对我从来都以礼相待,从未在人后对我有半分逾矩。
第八章 骊山 从敏娇笑着从外头进来,抖落了一地的雪,我过去帮她理了理有些乱的发丝,又从她睫毛上摘了一颗,瞬间融化在我指尖。 “你可当真不是俗人,”她一口饮下玉娘端来的酪浆,打了个哆嗦,“真烫呀,你可又加了别的什么?” “放了些捣出的梨汁,下次再试试别的。”我笑着说道,“可找到梅花了?” “下次还是你去吧,我可不讨这个苦差事了。”豫王喜折梅花,她知道后便兴冲冲地跑去了。 如今我们皆伴驾在骊山汤泉宫,平日里除去服侍天皇天后,就是自己泡温泉来打发日子了。 抵不过从敏的万般央求,说是定要我们亲自摘的梅花给豫王一个惊喜,我便带着玉娘、抱着凝雨上山寻梅,她倒是乐得跑去泡汤泉了。 上山的路有些湿滑,玉娘扶着我走得很小心。 爬了快半个时辰,才到山腰,我回头看了看汤泉宫,一众鳞次栉比的宫殿掩映在细雪中,除天皇和天后之外的其他汤池皆没有殿阁覆盖,宛若青玉一般点缀其间。 “你来了。”一个熟悉热切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我转头看到一个持刀的左右卫。 如今他仍在豫王府,这次亦是伴驾而来。我看着那张高鼻深目、灿若朝霞的面孔,笑着轻声道:“别来无恙。” 安平简冲我低头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囊两个酒杯,扬了扬眉毛。 “你这可是渎职。” “胆子再不大些,日后可没机会了。”他用我曾说过的话回我。 我心想这已是半山腰了,轻易没有人涉足至此,便绽开一笑,“那便再陪你喝一次。上次跌进了湖里,这次总不至于再跌下山吧。” 他哈哈一笑,“有我在,你还怕跌下山?” 我让玉娘把凝雨放了下来,如今只要吹哨它便可回来,再不担心寻不到了。玉娘悄悄后退了几步,守在那里。 “阿玉,天这样冷,你也喝几口吧!”我道。 玉娘只摇摇头,说万一醉了不可三个人都醉了。 “如今你是豫王的心上人,再不能同你好好说话了。”他言语里有几分唏嘘。 我拿了酒囊给自己倒了一杯,反打趣道:“说我做什么?你如今也将弱冠,怎么还未娶妻?” 安平简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并未言语。我心里一沉,想着他既然从不将自己看做长安人,恐怕也想娶安国的娘子为妻。 我正要开口问他,却听得背后窸窣的声响,是有人下山了。 我一边惊诧究竟何人雪天上山,一边赶忙收起了酒囊酒杯,却将杯里的酒打翻在披衣上,收拾好了装作正在上山的模样。 正在下山的人影渐渐清楚,手里抱着一株落了雪的红梅,我探着脑袋想看他的模样。 是豫王。 在此地相遇,他本是最安全的人,我的心却提了上去,一股酸涩涌了出来。 他见是我,平简又是自己王府的人,神情一松,随即扫了我全身一眼,对我柔声道:“宫里无事,你可晚些回去,但小心着凉。” 我正疑惑着,他在人前一向对我关怀备至,刚刚明明看到我的披衣没有系好,却也不像往常那样近身帮我。 他正侧身准备继续下山,眼前却有一道白色的影子,凝雨从他身边飞快地擦过,他躲时未站稳,只见一只红狐追了上来,从跌坐的他肩头踏过,我还未来得及思考,身子已经扑了上去,指尖碰到了那红狐的脊背,它转头便向我扑来,前爪在我手腕上划下一道口子,正要转头追赶凝雨时,被平简一刀割了喉。 我抱着豫王的胳膊从山路向下滑去,只听得玉娘在身后呼唤,我没法答她,转眼背后便撞上了一个不软不硬的东西。 我没来得及转身看,便赶忙问豫王如何,却看到他脖颈处也被红狐抓出了一道血痕,还在向外渗着血珠。我一下子便慌了,忙用披衣的边角捂住他的脖子,大声喊玉娘来帮忙。 身后那个不软不硬的东西动了动,我又回头一看,却一下子呆住了。 安平简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我和石块之间,脸上的表情因为疼痛而抽搐剧烈。我慌得失了神,自己急忙起身,把他从石块上拉开,却看到旁边的雪地上已落了星点鲜红的血滴,在大片干净的白色里格外醒目。 事情传至汤泉宫中,众人直夸我与豫王如胶似漆,雪山折梅这样的风流趣事非但做了,还得了一份为彼此奋不顾身的情深动人。 平简因救护有功被升了一等左右卫,医佐纷纷为我们三人诊治,平简的伤自是严重,天皇赏赐了最好的外伤药给他,我与豫王皆是抓伤,只是简单涂药包扎,不能见水罢了。 为了从敏的喜好,我常常做酪浆,从前身份不便,我从未让平简尝过。如今此事一出,恰有了借口,我便也日日做好了给平简,只以豫王的名义让玉娘送去。 这日正是月夜饮宴,因第二日便要返回大明宫,众人都沉浸其中,喝得皆有些醉意了。天皇因体力不支便早去歇息了,天后却是精神爽朗,饮至一半叫我去了她身旁。 这两年我奉旨偶尔伴驾在她身旁,看到的除了她的心思深沉、手段狠辣,却也有她为国事夜不能寐,为天皇的身体整日忧愁。 但我仍是怕她,一想起废太子,我就不敢在她面前多言一句。 我走近天后身边,婉儿冲我点头一笑,我知她暗示我天后今日心情尚佳。刚落座便听天后道:“当年在蓬莱殿成全了你和四郎,只当你们是一时情意,却不想过了两年,如今更是难分难舍了。” 我低头未语,内心一阵酸涩。这是装出的鹣鲽情深,自然想要多久便可以多久了。 天后见我未答,接着说道:“两年了,你怎么还未有身孕?” 从进了豫王府那日起,我便日日担心天后有此一问,当日豫王与我演的情深似海直至今日,想必天后从未放下过怀疑。 “是奴不争气,叫天后殿下牵念了。”我带着些委屈回道。 天后见我这样答,反倒安慰起来:“好事多磨,你看你阿姊嫁给三郎第三年才添了第一个孩子,如今已是儿女双全了。” “太子妃承蒙天皇天后恩泽,是有福气的,十三娘怎敢相比?”我颔首。 “既是太子妃,自是有福气的。不过你也要调养着身子,等回宫之后我便派个奉御给你看看,总要开些补气的方子才好。” 我心里咯噔一紧,轻轻看向豫王,他却神色自若,恍若未闻。 从饮宴回来我已乏了,卸去了钗环,也洗净了脂粉,正要卧于榻上,却见玉娘进来轻声告诉我,豫王在太子汤旁等我。 我内心诧异,想不出豫王此举何意,便问了玉娘一句:“只豫王,还是也有他人?” 玉娘答只豫王一人,我点点头,未挽发髻未上妆便去了。 等我到太子汤的时候,见他已坐在汤池里了,只穿着乳白的亵衣,颌目倚靠在汤池的边沿,细碎的雪被夜里的风托起,悠悠闲闲地停在他的发间、眉间、鼻尖,有些化了,有些却执拗地留在他身上,为他罩了一层白雾蒙蒙的纱幔。 他睁眼看到我,微微一笑,吩咐贴身内侍和玉娘离开,眼睛却没有离开我。 他眼里仍是笑意,我却透过那双湖光月色的眼睛,看到了隐隐的不安。 见我半天一动未动,他笑着说道:“天这样冷,你就打算在温热的汤池边上冻着?” 我愣了一瞬,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突然想到今日饮宴上天后所问,脸颊一下子烧得涨红。 他见我仍是未动,起身走来,乳白的亵衣因为离开了汤池紧贴在他的身上,他身体的形状就那么突然地撞进了我的眼睛。 他没有给我发愣的时间,伸手脱去了我的披衣,又将襦裙的带子解开,我的亵衣也暴露在他面前。 我呆呆地立在他的面前,任细雪落满全身,心却像悬空了一般,紧张又害怕。想到他接下来可能会做的事,我的手心满是湿漉漉的汗。 我站在汤池边打了一个寒颤,他没忍住“吭”地笑了一声,随即把我拉下了水,又用左臂托着我的右腕,不让它浸在水里。 他见我已不再冷了,便同我一起靠在汤池的边沿,又一次颌目歇息,我正疑惑他到底何意,却听他轻声叹道:“两年前我曾说,会放你自由,如今食言了。” 我没有吭声,他接着说:“不能等到回宫了,奉御总会发现蹊跷的。” 期盼了两年的事将要到来,我却不知是喜是悲,正想开口,却被他用指尖止住了嘴唇的张合。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安平简,他可知道你与我假意恩爱之事?” 我不知他此时提起平简做什么,只摇了摇头。 他微微一笑,“他待你真好。” 我被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搞得满是疑惑,他便又接着说:“我并非想趁虚而入,也非不愿成全有情之人,只是我不能用这许多性命冒险,亦不愿乱了皇家血脉。” 话说完,他便握住了我的手,身子紧紧贴向我,睫毛上落了一粒细雪,眉心的剑纹微颤。 唇上一片柔软,一片冰凉。我的眼里是放大的他,面容柔和的他、双目温润的他、眉间微蹙的他,正一点一点深入我的唇齿,引着我在他唇间舌畔舞动、吮吸。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全然顾不得这是何时何地,双手不觉扶上他的肩头。他将左肩抬了抬,伸手拉开了我亵衣的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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