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脚印一共有两组,有去,有来,或者说有来,有去。 宋慈令萧景,周辕丈量了脚印,记录了脚印的相关数据,以及鞋底纹印式样,并从脚印的长度,宽度,深度,推出此人身高五尺二寸上下,体重百斤左右,其人偏矮偏瘦,与王厨子的高大健壮正好相反。 而据脚印所显示出的鞋底纹印来看,嫌疑人所穿的鞋子,其底部必留有一行行归整的线迹,是典型的千层底布鞋,与王厨子所穿的平底布鞋又完全不同。 接着,宋慈又查看了墙头,并在墙头发现了攀爬痕迹,最显而易见的,是嫌疑人鞋底的泥土,都踩到围墙上面去了。而从墙上泥土的干湿度推测,嫌疑人进出庄园的时间,正在昨日半夜或今日凌晨。 出于谨慎起见,宋慈又带人查看了北墙,而北墙一带,是干干净净,绝无一丝人迹。至于南墙,则是山庄大门的所在,日夜有人值守,东墙又离王荣所住之处甚远,不便攀爬。 种种迹象表明,王荣通过爬墙偷偷出庄的嫌疑,是可以排除的。 “庄上有丢东西没有?”宋慈问武平道。 武平道:“并未听说。” 宋慈道:“如果进出西墙的人不是小偷,则有可能是栽赃陷害王荣的歹徒。此人趁夜潜入山庄,并将黑骷髅悄悄藏在了王荣的床底。” 王荣一听宋慈的推断渐渐对自己有利,兴奋道:“宋大人,您说得对,小的晚上睡觉是雷打不动的,就算有人进来也不得知的。” 宋慈道:“歹徒要进入你的房中,无非通过门窗,他既然走过菜地,脚底踩了湿泥,那么只要进过你的房中,便必然会留下痕迹。走,再回你房中查看。” 就这样,众人又重往王荣的住所走去。这回是带着目的前来,侦察之顺利更是势如破竹。 首先,王荣屋前的一丛野草,完全被人踩倒了,上面留有大量湿泥,看情形,明显是有人在这丛野草上面蹭过鞋底的泥,可惜没蹭干净,同样的泥又出现在了王荣所住房间的窗框上。 据管家武平所述,西墙那片菜地长年种植韭菜,因此细闻之下,可感觉这片土地的泥土,带有一丝淡淡的韭菜味。而野草上,窗框上所留的泥土,便带着这股淡淡的韭菜味。 可见歹徒从翻墙而入,到经过韭菜地,再到王荣房前蹭掉鞋底泥,直至翻窗进入王荣屋中,这整个过程是一气呵成的。 而如果是王荣本人,又岂会翻窗进入自己房中,理应开门进入才对。 走到这一步,宋慈已基本推翻了对于王荣的怀疑,而认为毒杀武元钧的凶手是另有其人,王荣是被凶手栽赃陷害的。陷害之人,也就是翻墙翻窗进入王荣房中之人,宋慈认为,这一麻袋黑骷髅,便是此人带进王荣屋中的。 至此,这一栽赃陷害王荣的歹徒,便成了毒杀武元钧的首要嫌疑人。 “记住歹徒的体貌特征,”宋慈提醒众人道,“身高五尺二寸上下,体重百斤左右,脚穿千层底带线迹的布鞋。” 宋慈正说着,却听远处有小厮急匆匆跑来,向宋慈及管家武平禀告了开建县知县徐扬到来的消息。 徐扬三十不到年纪,是所为天资聪慧,年少有成者。封州知府年老体衰,常年告病,朝廷也有意提拔徐扬继任知府一职,这也是宋慈所知道的事。 徐扬身边是开建县主簿赵之焕,与县尉杜松。三人见了宋慈都纷纷行礼作揖,态度恭敬,很是客气。 宋慈对徐扬道:“宋某巡查刑狱,正欲往开建县城,不想金桂山房案发,便先到这儿来了。” 徐扬道:“下官是接到山庄护院的报案,说武员外被人毒杀,便领着下属匆匆赶来,进庄才知宋大人也在,礼数不周,未能恭迎宋大人到来,望宋大人见谅。” 如此寒暄了几句,两位大人便把话题扯到案件上去了。宋慈把他自入庄以来的这一番侦察,都跟徐扬讲了。徐扬接着道:“如此看来,庄上符合歹徒之体貌特征者,便十分可疑了。” 宋慈道:“确实如此。” 徐扬道:“是不是让武平把山庄所有男子都召集起来?” 宋慈认为可行,便对管家道:“武平,你把山庄男子都召集起来,站到天香斋前,另外,把山庄大门关了,从此刻起,不准庄内人员随意进出山庄。” 武平道:“是,宋大人,小的这就去办。”说完,便匆匆跑开了,宋慈与徐扬一行,则缓缓往天香斋走去。 等到宋,徐二人来到天香斋前,武平已将山庄男丁召集起来,一排排站定了。 宋慈一一看去,发现庄上男丁,要么又高又壮,完全与嫌疑人体貌不符,要么个子矮,但身体壮,或身体瘦,但个子高,也与嫌疑人体貌不符。 看来看去,居然还是管家武平,最符合嫌疑人的体貌特征。 徐扬也发现了这一点,公开指出来道:“武平啊,按照宋大人对于嫌疑人体貌特征的推断,我看整个庄上,还就属你最像。”
第三章 金桂山房(三) 武平哪里想到,这案子查来查去,居然查到了他自己头上,一时吓得两腿直打哆嗦,慌张道:“小的承认在体貌上,十分倒霉地与嫌疑人的特征重合了,但小的是山庄管家,是武员外的堂哥,小的怎么会做出毒杀兄弟的事情来呢? 而且宋大人也说了,嫌疑人翻墙入户的时间,是昨日深夜或今日凌晨,那个时候小的早已入睡,未曾出过屋啊。” 徐扬道:“有证人吗?” 武平道:“有,小的住山庄正北面的桂香楼,此楼夜间有两名护院值守。” 徐扬又问:“护院何在,姓甚名谁?” 武平往人群中招招手,道:“武安,武方,你们过来一下。” 话音刚落,从人群中便走出两名高个子武夫打扮的男丁来。 两人先向宋慈,徐扬等诸位官员行了礼,便纷纷替武平作证,说武平是昨日亥时进入桂香楼的,直到今日卯时才出来,半夜或凌晨并未外出。 天香斋内的张夫人听得门外动静,也出来替武平开脱,说武平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两家又是实在亲戚,不可能是毒杀武员外的凶手。 然而武安、武方是武平自己人,这两人的证词未必可靠,张夫人也有可能被血缘关系所蒙蔽,从而作出错误的判断。因此宋慈仍派推官萧景与护卫王勇,前去桂香楼查验,而他本人则领着护卫冯天麟与推官周辕,重新进入天香斋查看起来。 这一次,宋慈把注意力投入到死者的呕吐物上去了。既然是中毒身亡,则死亡前的呕吐物也是一大线索与罪证。 据宋慈观察,武元钧死前的呕吐物中,不仅有王厨子所做的饭菜,还有不少圆珠样的硬物,经仔细辨认,方知这圆珠样硬物是杨梅核。 “武员外什么时候吃过杨梅?”宋慈问。 在场诸人都大摇其头,王荣回答说不知情,张夫人也含含糊糊,说不清楚,都说庄上没有杨梅树,也没有买过杨梅。 宋慈道:“既如此,可见杨梅是在外面吃的。他既然能在外面吃杨梅,就不排除他在外面吃过其他东西,那么,如果武员外早在庄外之时,就已经中毒,而其毒发症状,正好在天香斋吃饭时发作,如此,王厨子就很容易被怀疑成是投毒者了。” 周辕道:“大人言之有理。栽赃陷害王厨子之人,是翻墙从庄外而来,真正的投毒者也当在庄外才对。” 正说着,萧景与王勇他们也回来了,宋慈问萧景调查情况,萧景只是摇头,说桂香楼以及武平房中一切正常,未发现可疑迹象。 宋慈又问武员外夫人张氏,道:“武员外独自外出是走着去的,还是骑马去的,或坐马车去的?” 张氏道:“老爷是走着出去的。走之前也没说去哪里,就说是散散心,一会儿就回来。” 宋慈道:“这金桂山房有花有草,足够散心了,难道庄外还有更好的去处?” 宋慈一面说,一面举头四望,这才注意到这金桂山房是依山而建,一问山名,都说是五郎山。而这时,张夫人也仿佛恍然大悟一般对宋慈道: “宋大人,五郎山上有一座莲华禅院,是我们金桂山房出资修建的,奴家想起来了,那儿正好有一株大杨梅树,难道老爷午饭前是去莲华禅院了?” 张夫人的话,令宋慈对这座莲华禅院充满了好奇,于是张夫人便向宋慈补述了这莲华禅院的种种典故。 原来这五郎山上本来是没有什么禅院的,只有一尊古佛,不知何年何月何人所立,由于年代久远,日晒风吹,很早就斑驳,倒掉了。 什么时候倒掉的?张夫人也说不清楚,反正金桂山房建立在五郎山下已近十年,从山房建立的那天起,这佛像就是倒塌的。 至于武元钧为什么要在五郎山下建房,则是听了城里一个名叫季喜的风水先生的推荐。 季喜说五郎山下这片地,风水好,宜子嗣,当时武元钧的儿子武德庭刚中秀才,武元钧对他的的举业寄予厚望,便一鼓作气,在五郎山下建屋,将全家搬到这里来住,便是希望这块风水宝地能“宜子嗣”,助武德庭科考顺利。 谁想搬来金桂山房之后,武德庭连考三次举人都名落孙山,武元钧便向季喜讨要说法。 季喜来金桂山房实地看过后,说他的眼光没错,这儿的风水没有问题,问题是出在了五郎山上那尊倒塌的古佛上。 季喜认为,武元钧是一方富豪,却任凭山上古佛倒塌,也不出资修缮,是得罪了佛祖。武德庭连考不中,均是为此。 武元钧觉得季喜言之有理,便赶紧出资,于今年三月上旬,兴建完毕了这座莲华禅院,而那古佛也被重塑,正好立在莲华禅院的院子中。 禅院建好了,没有僧人不行,武元钧想起他与邻县,即封川县法雨寺的方丈法度禅师交好,便去信一封,让法度禅师帮他推荐两名僧人来主持莲华禅院。 武元钧满心希望自己建起的这座禅院,能够保佑儿子武德庭,考中今年八月举行的州试,因此,他跟法度禅师也说了,只要有僧人肯来主持莲华禅院,吃住一律由他提供,而且每月还会给与可观的香火钱。 更重要的是,如果武德庭真能考中今年的州试,成为举人,他更会赏赐两位僧人大笔银两。 法度禅师也不含糊,信一收到,就派了他的两名弟子,也就是法信与法慧前来主持莲华禅院。 两名禅师到达禅院的日子是三月中旬,到达后,武元钧举行了一次开光典礼,连知县徐扬也受邀参加了。典礼毕,这禅院便算正式建成。 从此,武元钧便有了一个散步的去处,那就是莲华禅院。 近来,禅院中的一颗杨梅树果实成熟了,武元钧如果上山进了禅院,两位禅师很有可能会摘杨梅给他吃,所以张夫人怀疑,武元钧肚中的杨梅核正是来源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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