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说得三人眼睛一亮,林拾一大步出去找冯丁提人,殷若留下护卫张顺之,周青云丢下笔,先去撬刑房的锁。 刑房东侧间墙上有个洞,把犯人关在里边,人证留在外面,透过这个洞辨认,这样既不用害怕,也能省下人犯否认恐吓的麻烦。 林拾一咳嗽,殷若再带张顺之出兵房,小声交代:“你什么都不用说,也不要害怕,只要看仔细了,是不是你见过的那个人?是就点头,不是摇头。” 张顺之点头,扶着墙站上凳子,透过那个小洞,认真看那个被绑在椅子上的男人。 他知道要慎重,换了左眼再看,十拿九稳了才移开,用力点头。 周青云招手,又将他带回兵房,继续作画。 殷若站在他旁侧,很快认出来了:“糖饼子?” 画工潦草,但神似冯康。林拾一瞄一眼,点头。冯丁也凑过来看,笑道:“有七分像。” 周青云将画纸拿给张顺之,张顺之看了许久,迟疑了一会才说:“有几分像那位给忠告的叔叔。” 周青云扭头问:“冯甲回去了吗?” 冯丁答:“今晚当值,守在二院屏房。” “快去叫他。” 冯丁是出了五服的旁亲,而冯甲的大鼻子,跟他堂叔叔的如出一辙,正好借来用用。 冯甲如今是凭本事当差,腰板挺得直,跑腿利索,进来就问:“大人有何吩咐?” “值夜怕不怕?” “不怕!大人,下回有命案,我还想跟着去。” “好说。快去吧,我们正翻旧案卷呢,有了好事,一定带上你。” “是!” 冯甲欢欢喜喜走了,张顺之从兵器架后绕出,很肯定地说:“鼻子十分像,可是眼睛不对。” 只要认了鼻子就行。 周青云笑道:“可以了。若若,给他家算一算冤案赔偿,今晚就给,叫他签字认领。冯丁,去后院跑个腿,就说我这就回去,叫师爷安排吃食。拾一,等会辛苦你再跑一趟,把人送回去,顺道讨个生辰八字。” “知道了。” 林拾一上前,将早就抄好的字条放在桌上。 周青云认真收好,站起来,郑重承诺:“你们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会查到底!” 林拾一点头,转身对着墙。 周青云知道他担心佟志也是小柔这样的遭遇,怅然道:“会有好消息的,再等一等。”
第89章 李豁被抓来几天,不过是提来提去,问一问,挨了几板子,不痛不痒,吃得差了些。从前吃泔水的日子都有,这也不算什么。他暗道:这衙门果然不过如此,只要我咬紧了嘴就会相安无事。 周青云和殷若回后院,冯丁押着李豁稍后就到。 周松早就预备在那了,没急着到前边去迎,专心专意守着小炉子热菜。 他早看开了,拿碗筷时,给殷若也带了一副,可是见他们吃得热闹,自己又忍不住要掺进去,于是也拿碗筷来吃。 林密听到院中动静,起身过来了。冯丁把李豁拴在槐树下,勒了他的嘴,塞了他耳朵,也放心进来吃。 五人围着炉子锅子吃热腾腾的饭菜,李豁被馋得难受,撇开脸不看,可鼻子堵不住,香味直往里钻。他暗骂了一串村话,又得意这些嫩毛鸡手段孬。 里边的周青云说了做棺材的打算,林密谨慎,劝道:“霙州的制棺师傅天下闻名,我们这里只有新出徒的木匠,连板都不会裁。打磨和雕工要老师傅才能把握住,这门生意,恐怕几年之内难有起色。” “明日就去林家那棺材铺找人来教,我们往外卖,不抢他生意。雕工也不怕,县学里闲人多,安排他们去当画工,再让木工照着线慢慢凿。不要小瞧牢里那些人,个个学得快。当然了,我们不挣手艺第一,只管意趣:让活人不怕死,让死人不怕活。” 殷若和冯丁一齐笑。 林密就说:“也好,那这画就要不寻常才能打动人心,我找懂行的人讨些主意。比如信佛的人家,弄些西方极乐图。信道的人家,那就仙宫蓬莱。若家里有些了不得的经历,那就顺着主家的意思将要紧的故事刻在棺材上,伴着仙逝之人去向阎王爷诉说,换一个阴间敬重、来生福德。” 周青云点头道:“慢慢琢磨,不着急。” 周松算着本钱,问:“你打算卖多少钱一副?要往外边卖,路上开销大,棺材笨重,只能用人抬,又慢又费劲,因此很少见人往远处寻。” “价钱到时候再说。俗话说好饭不怕慢,只要货好,总有人愿意等的。或是用驴车拉,将棺材分制成许多块,像运送瓷器等物一样,好生安排,拉到地方再合。哎哟,这样不好,有些人忌讳。实在不行就走水路,少卖几个地方,这事后边再商量,最要紧的是寻到好木头。” 本地深山有楠木,河滩山涧常出阴沉木 地震泥石流等灾害使森林树木倒埋,历经成千上万年碳化的古木,耐腐有香味。(木料原型有多种,价值也就不一样) 。 林密又提醒道:“朝廷有制:楠木乌木 阴沉木的别称,这里不是生物学科里的乌木。 非常人能用。” 周青云笑道:“只说不能做棺,我们做双层,内嵌好木,外边用杉木柏木,只叫买主知道。” 周松插一句:“用绸缎遮盖,不叫外人知道就好了。就是知道了也无妨,律例上说的棺材,我们这是做床板。” “对。” 殷若笑道:“横竖要放寿褥寿被的,干脆把寿褥做大些,将四壁也覆盖了。既遮盖了木头,又好看,躺着的人也舒服,还不怕颠簸。” “正是!” 周青云拍着大腿叫好,从小凳上站起,把碗放下,往砚池里添水研磨,提笔将方才这些要点都写下。 他抬头看向远处,对着槐树下的李豁一笑,见冯丁放了碗筷,就说:“送他去享享福吧,一会夜香车来了,可就没机会了。” “是!” “堵一堵鼻子,别熏着自己,罗石至今未恢复。” 冯丁忍着笑点头。 李豁才看过人吃饭,就被倒吊着往大粪桶里浸,这五谷轮回来得太突然了。嘴上勒着布条,想闭紧都没机会。屎尿浸湿了布条,见缝插针地从牙缝往里渗。李豁恶心难忍,咬紧牙关抑制干呕,刚喘上一口污浊的气,下一刻脑袋又扎进了粪水里。 挣不开,摆不脱,反反复复,眼见就要这样死去了,一桶接一桶的凉水泼在身上,激得他又活了过来。 他用力一擤,鼻子里的污秽去了大半,可臭味阴魂不散,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地纠缠。 大粪桶被人搬走,他以为这样的罪总算要结束了。但脚上又上一圈粗绳子,那狱卒嫌他脏,就这样拽着绳用力一拉,他直挺挺地迎面倒地。鼻子先遭罪,鼻梁骨像是断了,疼得眼泪奔涌,脸擦着地,火辣辣的。他勉力挣扎,好歹换成了另一面,才不至于磨得见骨。 要过门槛了,那混蛋不见停,用力一薅,压根不管他磕到了哪,接着往前扯。 有人打着哈欠问:“这是闹谁呢?” “你同乡。” 李豁欣喜,巴巴地等着侄子开口求情,谁知李铁头只说:“记得留一口气。修脚铺那几具尸首还没烂完,我们仍旧每日早晚看一遍,仔细记录着。这种新鲜好货,等入了冬再拿来做范本,到了那时节,长久不腐,又不一样了。” 冯丁停下来和他说闲话:“你说我要是也跟着学检验查案,行不行?” “怎么不行?大老爷说了,谁都可以。等我们学好了,将来人人是断案的好手,叫奸贼无处可逃。”李铁头又来一个哈欠,带着困意含糊说,“天还没亮,我再去睡一会,说不得明儿又有好活干呢。” 李豁一直呜呜,李铁头全然不理会,越过他去了茅房。 徐点一早就来上工,照例巡视一番,牢房大多是空的,犯人们都上工去了,只有李豁张四海这些仍旧顽固抵抗的留在里边。 刑讯有次数,徐点不想轻易浪费,转一圈,见没有将死的,也没有新来的,这就走了,完全不搭理他们的挣扎——放开嘴,指定又是一顿嚣张辱骂,何必自讨没趣。 他在刑房边翻卷宗边等,千渺很快进来。 “说是半夜回来了。” 徐点点头,愁道:“我仔细翻看了几遍,手里这些供词都没法和那几家扯上干系,她们都是等李贵来找,问不出行踪住所 。这个李贵到底是何方神圣?下这么大一盘棋,却叫人完全摸不到他踪迹。” 千渺瞟一眼窗外,回头说:“统人数的活快完工了,城里乡下,一共十九个李贵,这些李贵都平平常常。想是化名,长相也平平无奇,实在难找到本人。不过我猜就在房家,他家有李富,就该有李贵。” “李富是谁?” “和师爷通信的人,瞒着咱们呢,哼。” “我也不知,万里好本事。” “对了,我的人传了信来,说是周青云这趟过去,不仅毫发无伤,还得了奖赏。我猜他手里必定还藏掖了要紧的东西,这人狡诈,就是到府衙去,也不会轻易将家底全掏空。我这里有个不太好的主意,需要你配合。” “但说无妨。” 两人凑到一处窃窃私语,屋外负责望风的千山听不清一个字,远远看着大堂的两根柱子出神。
第90章 周青云只睡了一个半时辰就起,坐在门槛上,恹恹地靠着门框,回想石墩巷案件。 那些邻居当年做了亏心事,或是被威逼,或是被利诱,如今找上门去,他们不想获罪,肯定不会说真话。 小柔和巧儿、红儿不一样,她做的是家里那些活,性子也柔顺。棺材铺的人,还有李豁的上门,尸首验格的不对劲,种种加在一起,让他怀疑被人盯上的人,不是她,而是黄家的男人。 有时要健壮的女人,有时要强壮的男人。 到底是在做什么? 他将手里的古县志翻开,就着晨光细看。 林密提着桶去小厨房打水,回来顺口唤一句:“大人早。” 周青云抬头回应:“忙完洗漱,别急着出门,过来替我看几个字。” 蔓儿守在窗边,悄悄地看着心上人来去,听周青云说到这句,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封让人难受的书信,连忙退到里间去。 殷若打着哈欠问:“要不要出去逛逛?你有什么缺的,趁天晴早点补上。” 蔓儿摇头,小声说:“我想起了被……被掳那天的一点事,想告诉你。” “好。” 殷若拍拍脸,搬了鼓凳坐到她身边,见她看着窗,于是又起身把窗关了,再回来听。 “刘……我爹那活计,一年只得几两银子,不过偶然得一回赏钱,全靠勤俭才积攒下了十几亩地。我们是读书人家,爹不善经营,早就落魄了,有几亩地,也换成钱给他治病办后事了,没法子才出来投奔。两家合做一家,那也称不上富贵。奸人要惦记,按说城里富裕的,比我生得好的,多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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