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命来,苗安!” 她双手握在刀柄,整个身体扑在李存安身上。 鲜血从两人身体间流出,洇湿李存安的袍子,在地上积出一滩血池。 “安哥哥!”陈宜大呼,腿一软,跪坐在地。 砰! 燕笳踢门而入。 “少主!” 他拎起王春华,扔到一边。 李存安腹部被血湿透,捂住腹部的手也都是粘稠的血液,样子十分骇人。 陈宜喊着“安哥哥”,一路跪爬过去,握住他血糊糊的手,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小宜,”李存安有气无力,擦掉她的眼泪,“不哭。” “我知道你不得已,我只想问你……咳咳,”他捂嘴咳嗽,掌心的血也不知新旧,“如果没有泰宁,你会嫁给我吗?” 陈宜想都不想,连连点头,“嫁,嫁。” 梦里李存安死在她怀里,现在成了事实,陈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顾不得思考。 其实,她只要冷静下来,看看李存安的脸色,就会发现不对劲。 燕笳实在忍不住。 “少主,”他打断两人互诉衷肠,“这老婆子快死了,有话要说。” “什么?” 刚刚还孱弱的李存安侧头望过去,声似洪钟。 再看王春华,咕噜咕噜,喷泉似地吐出两口血,匕首插在她的腹部,血从指间渗出。 她的眼角流血,手伸向李存安。 李存安起身,凑耳过去。 王春华冲过来一瞬,他扣住来人手腕,扭向对方。一个没武功的女人根本伤不了他。 陈宜愣在原地,眼泪生生停住,李存安衣服上的血都是王春华的,他根本没事。 她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正打算找李存安算账,就听王春华口齿清晰道:“金仙儿,你这个叛徒。还我全家命来。” 说完,头一歪,没气了。 李存安的母亲金仙儿,也是突厥细作? 扬州名妓,孤儿寡母投奔庐州,一路都没有遇到匪徒,关在屋里不许出来…… 怎么之前没想到? 燕笳眉心紧皱,望着李存安不说话。 陈宜站在李存安背后,只能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和高耸的鼻梁,他一动不动,眼睛直直望着王春华的尸体,不晓得在想什么。 “燕笳,把这里清理一下。” “是,少主。” 李存安站起来,朝向陈宜,“对不起。” 他在为装死吓她道歉,但陈宜并不在乎,她现在真真被过多信息冲撞,脑子还需要理理。 她摇摇头,安抚性回答:“没有关系。” 燕笳扯起王春华尸体的胳膊,拖行两步,有些吃力。 他放下尸体,同李存安商量:“我回趟驿站,喊人来处理。” “不用,”李存安掂量,指向陈宜,“我和她就够了,乱葬岗的路我们熟。” 庐州乱葬岗在漱山背阴面,那里有个天然大坑。他和陈宜不是对乱葬岗熟,是对西郊漱山熟悉。 陈宜听及此,猛地缩肩,又想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只答了个“嗯。” 马车到山脚便不再方便,李存安半驮半背尸体上山。 开春后,树林里鸟越来越多,新发的树苗也争先恐后的生长。叽叽喳喳的鸟叫和清新树叶香气萦绕二人,李存安和陈宜一声不吭。 越往山后头走,腐味丑味越浓,李存安让陈宜等着,自己进去埋尸。 等到他出来,两个人原路返回。 快要走出树林的时候,李存安突然出声:“陈宜。” 他唤她的名字,没有看她。 “你嫁给我好不好?” 他们相隔两步,回应李存安的只有叽叽喳喳的鸟叫。 陈宜望向逐渐下落的夕阳,火红的边缘映出一只脊兽鸱尾,是那个他们差点找到的弃庙。 她说:“快回去吧,该宵禁了。” 李存安笑,“明明还早。” 一个要走,一个催,当初的两个孩子如今变成了对方。 他走到陈宜面前,平心静气跟她说自己的打算。 “我和泰宁商量好了,她会跟新帝提和离,就说身体不好,要去京郊寺庙静心修养,徐钧安会陪她去。” “李嗣行也答应过我,让我八抬大轿迎你入门……” “做妾,”陈宜打断李存安,抬起下巴,“去金州节度使府里做妾,和在庐州做个小掌柜,你觉得我会选哪个?” 李存安手指用力握拳。 他只言片语,陈宜读出许多无奈,知晓他到处游说,定许下许多诺言。于李嗣行那个人精,说不准还做了交易。 “李存安,我说过不嫁你,就不嫁你。” “我们都太了解对方了。” 他们在一起太长时间,互相都摸透了脾气。 李存安不是要她做妾,他计算李嗣行去世后,就自己说了算,妾抬正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但陈宜比他更了解李嗣行,这个人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算李存安是他的血肉,也不会心软半分。 “你的算盘,一塌糊涂,”陈宜评价道,“李嗣行不会让你脱离他的掌控,死也不会。” 她问他:“你娘亲是怎么去世的?” 李嗣行曾提起,金仙儿去世前跪求他善待李存安。金仙儿若是突厥细作,就算把突厥情报出卖给李嗣行,也不会善终。 “李嗣行说她是病死的,”李存安声线平稳,没有波澜,“他说是病死的,那就是病死的。” 毒死、绞杀,只要李嗣行盖章,那都是病死。 金仙儿为救儿子背弃突厥母国,一路上定遭堵杀,好不容易到了京城,李嗣行连见都不见,她就在李府门前跪了三天。 她为李存安耗尽心力,李存安却如此冷淡。 “呵,”陈宜忍不出笑骂,“权力真是个好东西,难怪你喜欢。”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 眼看两人又要吵下去,陈宜打手势喊停。 “少主大人,我今日已经明白,小女一介布衣,斗不过皇权。举河西之力或许可于皇室一战,偏偏我这个人对权力毫无兴趣。” “报仇的事,我会再想办法,不劳您费心。” 陈宜自认为看透李存安,他做这么多,不过是为了说服她,跟他回去做妾。 杀突厥也好,夺皇权也好,都是终其一生的雄伟壮事,不是风花雪月的由头,陈宜不跟他回去,他也得做。 李存安不再说服她。他走在前面带路,不时帮陈宜清掉前路的荆棘,提醒陈宜专心看脚下的路。 金色的光从枝丫树叶缝隙里透过。 陈宜踢开一根树枝,脚边出现一个暗洞,总觉得有些熟悉。抬头,发现李存安带路带到了废庙,脚边正是当年的山洞。
第28章 有话清醒时说 不过营造尺大小的庙宇,四面破风,堆积的几处茅草都积了灰,很久没人来过。 屋顶瓦片缺失,洒下来两三道光束。一道在神像身上,正好照在双目,像蒙上一层布;一道在李存安身上,衬得他身躯飘摇,仿佛随时消失。 “你不进来?”他回头问陈宜,“当初找它,你我可吃了不少苦。” 陈宜想到那天初吻,耳根发热。嘴上说着“没什么好看的”,脚步已不自觉踱过去。 她走到李存安身后,不料面前人忽地捉住她,按在木柱上。 李存安一只手捉住她双手手腕,举过头顶,身体贴着她,抵在柱子上。陈宜如困兽,无处可逃。 “李存安,你!” 她尝试挣扎,身体像扭动的蛇。李存安腾出一只胳膊捞她入怀,手掌扣住她的后脑勺,双唇相接。 这个吻和七年前天差地别,陈宜的牙齿撞到他的嘴唇,尝到血腥,贝齿抵挡不住,很快城池失守。 她吸气,鼻尖充盈浓烈的李存安的味道,暖阳一样毛毡的味道,能让人的心安定下来的味道。 背后是掉漆粗糙的柱子,陈宜半睁眼,视线里,李存安浓密的睫毛和他背后的神像重合,巨大的背德感笼罩住她。 她晓得不对,身体却酥酥麻麻,浑身的毛孔都张开来,仿佛要迎接触碰。 吻毕,陈宜夺回空气,胸口起伏。 李存安松开她,她一拳打在李存安胸口,拉远两个人身体的距离。 “你疯了!这里是寺庙!”她吼道。 “是啊,我们在寺庙,”李存安气息也有些乱,比陈宜好一点,“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敢说你不喜欢?” 他又贴过来,拽住陈宜,不给她退的余地。 陈宜不敢看他,“不可以,不可以在这里。” 李存安仿佛听不清,半低下头,脸凑到陈宜跟前,紧盯她的眼睛,软声问:“那可以在哪?山洞里吗?” 陈宜猛然望向他。那双酿了酒的眼睛太深太沉,她看不清,好像有委屈,也有笃信。 “他晓得了!”陈宜睁大了眼睛,心中轰鸣:“李存安晓得那个初吻,晓得我在装睡!” 一瞬间,汗毛竖起,陈宜的皮肤从脖子红到脑门儿。 她用力挣扎,依旧甩不开李存安的手掌,那手掌越钳越深,仿佛要把她的胳膊拧断。 “哪里都不行!我已经跟别人定亲,很快会嫁给别人。”她大喊。 “李存安,我们这样是不对的。”她认命般松手,语态绝望。 身体的束缚骤然放开,李存安后退一步,展开双臂。他站在阳光里,一身昂贵服饰,身姿挺拔骄傲。 “我现在是河西少主,论银子,论权力,都比当初的朱公子要强。” “你当初可以为了朱公子抛弃我,现在接纳我,和董参解除婚约,怎么就不行呢?” 他知道自己在说气话,但还是停不下来。 “陈宜,我已经不是跟在你屁股后面转的苗安了。” “该轮到你转头看看我。” 他拉着陈宜,一起望向斑驳的神像,捉住她的手指立誓。 “我只问你,你是否钟情于我?你想和我……不是李存安,不是苗安,就是我这个人,在一起吗?” 神像掉漆的黑瞳,在阳光下发出亮光,仿佛真看着她。 陈宜不说话,说不出话,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她的鼻头发酸,不自觉的肩膀抖动,啜泣、落泪。 李存安没再要她回答,而是抱着她,在她耳边轻说:“这里没有别人。” 她抬起双手,回抱李存安的劲腰,越抱越紧,脸埋在他胸前,闷住声音哭,一边哭一边揪住李存安后背的衣服布料借力。 李存安说的对,他不再是苗安,他是顶顶的贵人。可就因为他是贵人,他要娶妻只能娶公主,不会是身背命案、曾为囚犯的陈宜。 他们不会有结果,陈宜头脑清醒,想体体面面的诀别,偏偏李存安捉住她,不许她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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