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突厥细作。”陈宜撑起身体,肯定道。 “我是突厥人,为我的国家做事,天经地义。” 他一瘸一拐往前,陈宜挪动身体后退,退到墙壁,退无可退。 苗旺眼睛通红,五官狰狞,不停地对着空气喊爹喊娘,形状恐怖,已有疯症症状。 陈宜劝他,“你现在走,回突厥,不会有人发现。” “现在?”苗旺像听到天大的笑话,扬天长笑,“没有建功立业,回去岂不是逃兵?!” “我们突厥没有逃兵!”他骄傲拍胸,即使那里没有二两肉。 “这些年我苟且偷生,吃过潲水,也乞讨过。好不容易等到李存安回来,杀了他我就可以立功。” 他手拿匕首挥来挥去。匕首的刀柄刻狼头图腾,和王春华那把一样,只是铁质,没有鎏金,且雕刻工艺粗糙,看来是他自己私做的。 “只要李存安死了,李嗣行痛失独子,必定哀痛至极,无心恋战。到时河西无人领战,还不是纸老虎,一戳就破!” “待我突厥大军直破河西,攻下皇城,指日可待。” 他踱来踱去,时而摇头晃脑,时而手舞足蹈,越发吓人。 陈宜想平复他的情绪,提醒他:“各地节度使皆有亲兵,不止李嗣行。河西被破,范阳、硕方定来支援。” “范阳?”苗旺觉得陈宜实在愚蠢,蹲下与她平视道,“那老匹夫自立为王,恨不能看我们鹬蚌相争呢!” “他是自立为王,可从来没说要反,”陈宜坐直,靠墙找到舒服点的姿势,向下睨他,“我大昭内斗再甚,但凡外敌入侵,绝对一心合力,让你们从哪来滚回哪去。” 她说得激动,忘了苗旺是个疯病患者。 “闭嘴!” 苗旺张嘴,仿佛要吃掉陈宜。陈宜撇过脑袋,躲避苗旺,视线落在门外。 垂花门紧闭,院子里没有盆栽树木,只两排水缸,中间一条石子小路,和她在靖远的住处布局一模一样。 “这是哪?”她惊问。 “呵,”苗旺眯眼,后退半步,十分得意地笑道,“你发现了。” “是不是很像陈家老宅?” 陈家原有正院、后院两处院落,正院两列水缸,上浮荷叶,确实有点像,但陈家垂花门至正院还摆放了一座雕花墙,这里没有。 匕首被他拿在手里,手指间滚动,转了一圈。 “苗安这小子跟他娘一样,长情。” 匕首转到食指,他握住刀柄,倏地,刀刃贴在陈宜的脸颊,冰凉,带着一股铁锈味。 “你说,让他在自杀和杀你之间选一个,他会选哪个?”苗旺阴森森问。 天色未亮,庐州驿馆的门被敲得砰砰响。 驿官打着哈欠开门,“小馆客满,去别处吧。” 说着就要关门。 董参伸手按住门,上气不接下气道:“我找李存安。” “李存安?”驿馆揉眼惊醒,再三看清来人,摆手回绝,“不可能,河西少主到了,我怎会不知。” 眼见说不通,董参等不了,一脚踢开驿官,扯开嗓子喊起来。 “李存安!” “李存安,快下来!陈宜不见了!” “绑架她的人给你留了口信!” 驿站二楼,烛火亮起。但见一人影蹿起,急匆匆奔出来。 李存安一个人下来,没带侍卫。 “什么口信?”他急切发问。 “算命的说那人留信,让你回家。” 闻言,李存安直冲出门。 他出门太急,腰封松垮,边跑边整理衣裳。董参跟在他身后,简略讲述原委。 说到陈宜打火场救出胖丫头,自己太累,远离人群休憩。李存安皱眉抱怨:“尽会逞强。” 他抬眼观察四处屋檐,问董参:“怕高吗?” 董参不懂他什么意思,摇头。 下一刻,拦腰被人拎到半空。 苗家原住在永兴坊,离作坊不远。虽然穷苦些,但邻里憨厚淳朴,常常劝苗坤少打孩子。 李存安跳进院子,院子里狗叫、鸡叫,一下子炸了锅。 屋里男人举着钉耙冲出来,见李存安、董参两人衣着不菲,不似贫苦人儿,顿在原地,不知打是不打。 “现今偷盗儿都不避人了?” 董参扶正帽子,掐腰问人:“陈宜呢?你们把陈宜藏哪了?” 他撸起袖子就要冲进屋里,李存安伸手拦住。他已经猜到,掳走陈宜的是苗旺。 他恭敬施抱拳礼,问道:“敢问今日来过一个瘸子吗?” “瘸子?”对面人挠挠头,恍然大悟似的,“你说苗旺?他来找过他娘,没找到,就走了。” “谢谢兄台。” 李存安拎起董参,原路飞走。 “看来不是这里,”两人站在永兴坊路口,李存安摸着下巴犯难,“那能是哪?” “你自己家在哪你都不知道?”董参拍拍胸口。 李存安动作太快,他又没飞过,实在受不住,刚刚跑到一边吐过。 “你再把那口信说一遍。” 董参不耐烦,还是规矩重复一遍:“让李存安回家。” “是了,让李存安回家,不是苗安。”他想通,飞身,再上屋檐。 董参在地上蹦跳,让李存安带上他。天边传来李存安的声音:“你身体不行,去驿站等我。” 董参气急败坏,也没有办法。 驿站已乱成一团。侍卫们跑上跑下,收拾包裹。马夫套好马车,等在院子里。驿官站在马车旁,瑟瑟发抖。燕笳愁眉苦脸,走来走去。 见董参回来,燕笳一把抓住他。 “少主去哪了?” 董参吓一跳,老老实实说:“他去救陈宜,去哪我也不知道。” “救陈宜?”燕笳扶额,急得咬指甲,“公主都丢了,这时候还找陈宜?!” 八百里加急文书,泰宁公主回金州,途经沙漠,失踪了。
第30章 赠了又赠 西郊永平坊,这里临近城门,多为工坊,只零星几户人家。 “救命!” 陈宜扯开嗓子喊,无人回应。 李存安只晓得徐钧安帮自己在永平坊置办了府邸,不知道具体位置,听见陈宜叫喊,循声而去。 他落在正院,打眼看见刀刃贴近陈宜脖颈,陈宜的脸颊流下一道血线。 “苗旺!” 他怒目横眉,拔剑就要冲进屋里。苗旺望见他,狞笑道:“你来了。” 陈宜被扯住后领拎起来,匕首架在脖子上。 “你们把我娘藏到哪里去了?”他心里清楚,现场处理得过分干净,可汗赐的匕首也不在了,王春华的命十有八九保不住。 男人黝黑粗糙的皮肤泛红,头脑已控制不住动作,持刀的手发抖,不小心割到陈宜皮肤,渗出两滴鲜血。 “你别急,”李存安慌扔掉剑,“我带你去找她,先把陈宜放了,跟她没关系。” “狗屁没关系!”苗旺激动,口水喷溅,刀收得更紧,陈宜被迫抬高头颅,露出脖颈处更多皙白皮肤。 “你跟她是一家人,跟我们不是。” “我们好歹养你五年,你竟然杀父屠母,真给那贱胚子一样,白眼狼。” 李存安一听,“既然你晓得王春华死了。” 他扭动脖颈,手指向身后,漱山墨绿山体露出尖尖,“就在那里,你且找吧。” 苗旺也知道那里是乱葬岗,气急败坏,举刀就要刺向李存安。 陈宜被他摔在一边,后背撞到水缸,肩胛骨痛极。 她爬到李存安的剑旁,想要扔还给他。 苗旺一通乱杀,李存安没有武器,只能侧身躲闪。 陈宜没把握扔到李存安手上。 她想起,这里堂屋的挂画和靖远酒坊里一致,画得是金庭线抗击突厥,一般庐州府人家可不会挂这个。如果这里的布局刻意照搬靖远酒坊,那画后就是暗格,收藏新出美酒。 陈宜咬牙,冲进屋里,掀开挂画。果不其然,暗格里只存了一坛酒,红纸上陈宜亲笔写的“九酝春”三个字,把金州军营的风雪也带了过来。 那夜他们没有喝完的酒。 有点舍不得。 她抱起酒坛子,对着苗旺的后脑勺,狠狠地砸下去。 酒水混裹血水,淌了一地。 苗旺的胳膊和腿抖动两下,不动了。 陈宜不敢看,她紧闭眼睛,手在抖,胸口因喘息起伏不定。 “好了,没事了。”李存安收剑,揽住陈宜肩膀,擦掉她侧脸的血,还好只是很细小一道痕。 “不会留疤。”他柔声,轻得像怕碰碎她。 “没事。”陈宜没拒绝他的怀抱,由他带出院子。 直到走出永平坊,她才平静下来,脑袋正常转动。 她大口呼吸,挣脱李存安的怀抱,问道:“这宅子是怎么回事?” “简直把靖远的宅院搬了过来。” 李存安耸肩,很无辜,“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早在李存安和泰宁成亲那日,徐钧安跑来敬酒,灌得李存安倒在凉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李家人竟然以为他在婚房。 新婚之夜,李存安就这么席天幕地过了一夜。 觥筹交错间,徐钧安大方表示:“少主赠我美酒,我送少主屋宅。” 醒来时,李存安头痛欲裂,隐约记得被按着手指签了什么。到夜里再寻新酿的自制酒,发现全没了。 “所以,庐州酒楼新冒出来的北方酒,是你酿的?”陈宜问。 李存安点头,“走淮南道境内赚银子,花去河西军营。这事儿可不能传出去。” 他手指比九,皱鼻抱怨:“徐钧安收了我不少封口费。” 陈宜心想:李存安这是被骗了。徐钧安在乎金银,可于这件事上,获得进出李府的权利,才是他的目的。 “算了,这宅子布置得不错,且不与他计较。” 两人站定在西市口,再走两步,就到陈宜的酒坊。 李存安托起陈宜右手,一串铜铸钥匙放进手心。 初春夜凉,陈宜身上冒着热气,手心凉凉的。她盯着钥匙,陡然有种被交托身家的使命感,又觉得怪怪的,这里又不是李府。 “什么意思?”她指指自己,“这回连妾都不是,直接当外室啦?” 李存安睁大眼睛,赶紧摆手,“不敢。” 他抓住陈宜的手,握紧钥匙。 “回头挂上陈府的匾额,里头再改改,改得跟咱们旧宅一样。你就当我念旧,实在想念师父师娘。” 难道你现在还能入赘? 陈宜只心里想,没说出来。她也很想念爹娘,想念在旧宅的日子。 眼睛发烫,她憋回感动,收起钥匙,道:“好吧,我有空来给你打扫打扫。” 走到酒坊门口。 天微亮,很快周边作坊、商户就要开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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