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吗?可能吗?她埋在李存安怀里,不停想这两个问题。 不知道哭了多久,下山的时候,火红的太阳只看得到一半。 陈宜被李存安抓着手,和下楼时一样,十指紧扣。她没有挣扎,灵魂不晓得什么时候飘走了,只剩个躯体任他处置。 马车停在酒坊前,小媒婆早等在这里,焦灼踱步。 李存安松手,放陈宜下车。 小媒婆瞟李存安一眼,揽住陈宜的肩膀,对身后酒坊里喊话:“我和陈宜先去酒家等你。” 遥遥传来董参一声:“好。” 她带着陈宜走了两步,随便在街边小贩那里拿了口脂,塞给陈宜。 “试一试。”她说,举起一旁镜对准陈宜。 陈宜没兴致,瞥向铜镜,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早晨涂好的口脂晕出嘴唇,糊得乱七八糟,脸上的泪痕皴出两道印记。 她慌乱抬手,想用袖子擦脸,被小媒婆按住手臂。 稠密的羊脂膏涂在陈宜的脸蛋和嘴唇,小媒婆从摊子上拣了块手帕,轻轻擦拭。不一会儿,镜子里出现个清雅别致的江南美人。 她打开口脂盖,轻抹在陈宜唇中,让她抿一抿。 “好啦,”她按着陈宜的肩膀,“笑一下,别让董公子看出来。” 陈宜点点头,扯出笑容,正要谢小媒婆,就她叉腰伸手,招手道:“一共八十文钱。” 好吧,铜镜、香脂、口脂,还有一块手帕,也不算贵。 陈宜掏出一吊钱,小媒婆夺过来,数出八十个铜钱给小贩,另外二十文揣到自己荷包,喜笑颜开:“封口费。” 明明是孩子娘了,小媒婆还和小时候一样调皮。陈宜和她在一起,好像也找回幼时的自己,心情总算好点。 两人到酒家点了十余种酒,每种只要一壶,余下四菜一汤,都是普通菜品。他们本来约好今天约酒,陈宜整理心情,集中精神准备品酒。 “陈掌柜今日来摸查品酒?”酒家亲自来打招呼,给他们倒酒。 小媒婆多拿一只空酒杯,放在对面,示意还有一个人。 酒家亲自来自然是有好货介绍,陈宜举起酒杯,凑到鼻下。酒香凌冽,光闻已知浓烈,却不浑厚,犹如隆冬寒气刺得人鼻腔收缩。 “这是北方酒?” 陈宜边问边抿上一口,酒没有热,舌尖触及又凉又辣,瞬间身体起热。 店家笑眯眯点头,竖起大拇指,“陈掌柜果然懂行。这是河西运来的新酒,我寻思您刚从河西回来,了解那边行情。” “您看这酒值这个数吗?”店家用身体遮挡食客视线,摆出个三的手势。 “三百文一斗,很划算啊。”小媒婆嚼碎花生米道。 “什么三百文?!”店家急得手直抖。 “三两白银吧,”陈宜又倒了一杯,真是奇怪,这样的酒竟没在河西听说过,好酒是好酒,不过……她拍拍店家的手臂,“贵了一点,不过可以赌一赌。” “万一火了呢。” 她勾手让店家附耳过来,“麻烦写下这位师傅的地址,我且去会会。” 待店家写来,陈宜将纸张叠成放豆腐块,放在胸口,生怕丢了。店家得了陈宜的话,额头冒冷汗,双手合十对着屋顶喃喃自语,想来在求满天神佛让他赌赢。 陈宜没说,要是徐钧安在,这局不用赌,稳赢。换成她出马,恐怕要差一些。 “怎么了?”董参急匆匆赶到,衣裳下摆还粘了些酒曲碎子。 他掸了掸,坐下喝酒。 新酒味烈,他一口闷,辣得伸舌头,嘶哈找茶喝。 对面的小媒婆笑他:“这样也想做咱九酝春的女婿呀?” 陈宜换上另一壶酒。酒水混着喝容易醉,她只给自己倒上,小媒婆和董参的酒都倒掉,换成茶水。 她没有接小媒婆的话茬,解释给他们听:“我在金州时就考虑研制新酒。” “京城的酒坊从不会只出一种,九酝春也当如此。” 她拿起刚刚的酒壶,“打个比方,这酒冷冽,有人喝不惯,可有人就喜欢,换成咱的九酝春还嫌不够劲儿。” “我的想法是,多收纳各方酒匠师傅,钻研新酒。也在九酝春的基础上,尝试改进酿曲方法,或融入别的,像药方这类的,在九酝春之下酿成一个个小品种。” 董参听得云里雾里,小媒婆却听懂了,大赞陈宜有生意头脑,不愧陈家子孙。 连喝了好几种酒,陈宜握笔记录的手都有点抖,“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 “好。”小媒婆和董参都过来扶她。 三人边走边聊,陈宜又有想法。 “米铺你还我一半就行,统统交给你管。”她和小媒婆手挽着手,展望未来,“到时铺子里只展酒,不卖酒。想品尝可以,要买?只得来我的酒坊预定。” “好!”小媒婆当即叫好,“这样还给我招揽生意了。” “这样吧,以后你九酝春的料子我包圆了,给个成本价得了。” 陈宜劲儿也上来了,牵起她的手,“凭我们俩本事,一定能打下淮南道半边天!” 董参搭不上话,看两个女人说得兴奋,恨不能当街引吭,只默默在身后护着。 到酒坊门口,董参想要进去,说道:“我走时交托老师傅晾晒谷子,还得查查。” 酒坊早就散工,工匠们都回家去了。偌大座宅子一个人也没有,他若是进来,就只有他和陈宜。 就快宵禁,陈宜不确定他是真要查验活计,还是找个借口留宿。 小媒婆听他口风,一点就通,当即说自己先走。 “明日再来吧。”陈宜手撑门框,堵住入口。 “董参。”她轻唤董参的名字。 有些话不得不说,借着酒劲儿她才敢说。 “其实,我不想定亲的。” 她察觉自己说话太直接,补充道:“我今日说的是真心话,既然定亲,就得冲着成亲去,但,但我还不想成亲。” “董参,大家都很喜欢你,我也觉得你很不错,但,嫁娶不该是权衡利弊的选择。” 陈宜努力直视董参,她的脸烧得慌,眼睛也不大睁得开。 董参仿佛早有预料,安静地听她说,没有打断的意思。 “我心里……唔!” 话未说完,小媒婆冲过来捂住她的嘴,把人往屋里拽,赔笑跟董参说:“她喝醉了。” 微醺的人力气最大,大门即将关上时,陈宜甩开小媒婆,手掌撑住门边。她弓着腰,另一只手拽着董参的袖子,要哭不哭的,委屈巴巴。 “我实在没有办法,对不起,我心里还有别人……” 董参上前一步,轻轻地捂住她的嘴,竖起食指,让她不要再说。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他的情绪平稳,没发火也没伤心,他说,“我要听你清醒的时候说。”
第29章 不眠之夜 小董大夫等着天亮,睡不着。哪知,半夜三声梆子响后,紧促的铜锣声震响。 锣声后便是鼓声,更夫敲鼓,把府衙里值夜的官差全捞起来。一户户烛火亮起,街坊四邻抻头出来。 嚯,好大的火。 小董大夫不爱看热闹,听到铜锣声就一蹦三尺,生怕跟在靖远时一样,酒坊被烧。 他探出脑袋,分辨出着火的方向在东,不在酒坊所在的西市。东边都是宅院、书斋和妓坊,火势一起来,不晓得要死多少人。 董参打着哈欠,准备眯一会儿去找陈宜,忽地想到陈家老宅就在东边,按陈宜的说法,住里头的一家三口她也认识。 “她该不会又湿身进去救人吧?” 董参不敢再想,胡乱套上衣裳,奔往陈园。 怕什么来什么,着火的正是陈家老宅。 董参到的时候,这里已团团围了两圈人,官差一趟趟进去泼水救火。 他随便抓到一个官差,问道:“刚刚没有人进去吧?” 官差莫名其妙看他,他用手打比方,“这么高,这么瘦,长得挺漂亮的一个姑娘。” “你说陈宜掌柜吗?”旁边看热闹的大婶说。 “对,对。” 官差拔出胳膊,让他往后站站,“小陈掌柜已经出来了。” 他朝门口大树底下望去,“小陈掌柜!咦?陈宜掌柜人呢?” 早些时候,陈宜赶到老宅,看见那家老爷、夫人,两人瘫坐在地,得知他们的女儿还没出来。 陈宜二话不说,裹上棉被,浇上水,就往里冲。 老宅的屋顶、柱子都被点燃,浓黑的烟雾呛得人睁不开眼。她摸黑,凭借记忆摸到后厨,果然,这家的女儿是个胖丫头,小时候就好吃,着火那会儿正在厨房偷吃。 陈宜找到她的时候,胖丫头已经晕倒,不省人事。她花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人背出来。 老爷、夫人,还有街坊四邻,围着她感谢。陈宜不图感谢,她累得受不了,干脆穿过人群,靠在大树底下,躲清静。 火焰愈烧愈烈,她盯着被吞没的房屋,心中黯然。 “还好,人没出事,”她低头浅笑,“反正我记得它的样子。” 庐州城的人都是热心肠,不一会儿就围的水泄不通,官差还得清出通道打水。 没人注意到陈宜。 一道瘦长身影靠近陈宜。 陈宜正缓气,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来,猛地!捂住她的口鼻。她想要挣扎,那人力气很大,一只手就制住她。捂她的毛巾浸了药,陈宜没动两下,就失去意识。 晕倒前,她看见地上躺着一只拐杖。 “陈宜。” 陈宜艰难睁眼,只听到自己的喘息声。 “好久不见啊,大小姐。” 身下细墁地面微凉,陈宜顺着破洞布鞋往上看,看见苗旺萎缩的右腿和干枯的、还在发抖的右手。 那只手颤抖着,猛然用力掐住陈宜的下巴。 陈宜的双手被捆在背后,上身被他拎起来,喉咙喘不过气,连连咳嗽。 苗旺眼球凸出,一嘴黄牙,吼问:“说,我娘在哪?” 今日,他回到抱厦,发现王春华不见了,以为她又发疯,跑去了外面。找了半天不见人,还是米铺伙计告诉他,李存安和陈宜进去找过王春华,之后人就不见了。 以他如今的身份和身体,根本摸不到李存安,要见陈宜倒是很多办法。他思索半天,决定掳走陈宜。 陈宜被他扔回地板,咚一声,肩膀生疼。 她不敢说真话,故作疑惑,“伯母不见了吗?问过苗安没有?也许他接去治病了。” “苗安?”苗旺怒极反笑,“那些傻子不通世事,你当我也不知。” “什么苗安,他早就认祖归宗,改叫李存安了。” 当初李肆行带走李存安,没说出身份,庐州城其他人都还叫他苗安。那苗旺的消息如此灵通,只有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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