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笳双手投降,“算了,你跟我走就行。” 他不想再说下去,再说下去,他杀了泰宁的暗卫的事也会被套话出来。 若不是泰宁派人保护陈宜,他早在靖远就完成任务。好不容易除掉暗卫,李存安又来了,事情无限期拖延到现在。 “我会听父亲的命令,会跟她分开,”李存安主动说,“拜托你们,让她过普通百姓的生活,至少安全。” 燕笳无声点头。 祭拜完姑父,李存安和陈宜回到酒坊。城里的百姓围堵在门口,被掳走的姑娘们和她们的家人都来送东西,以表感谢。 他们不懂朝政,谁救了他们,他们就拥戴谁。 城门口已竖起李家军的旗帜。 姑姑身披白麻,陈宜也戴孝,百姓们不敢表露太过高兴,连连节哀,帮着忙在酒坊里支起灵堂。 一连三日,来灵堂祭拜的人没有断过。 三日后,燕笳守在门口,李存安敲开陈宜房门。 “姑姑也在?” 姑姑一身黑衣,坐在床头,陈宜坐她对面。 李存安看不见陈宜表情,他走得近点,才看清床上铺开的竟是龙凤被,层层叠叠,至少有四层。 姑姑叠好被子放到一边,又打开包袱,红金色的喜服喜庆又好看。 李存安眼热,嗓子眼堵住,说不出一个字。 “不可以,”陈宜率先按住姑姑的手,她的耳廓烧红,“姑父丧期未过,我们不急在这一时。” “你姑父不计较这些规矩,”姑姑掀开陈宜的手,展开喜服,连凤冠上的流苏都一根根梳顺,“你们回来前,他亲自备好这些,说给你做嫁妆,要亲眼看你嫁人。” 姑姑说着又感伤起来,擦泪笑道:“我知道你们要走,那就走之前成亲,对他的灵位拜一拜,也让他走得安心。” 想到姑父走街串巷采买这些东西,满怀期待的模样,陈宜也鼻酸。 她握住姑姑的手,“我们不走,安哥哥会保护我们。” 她回过头看李存安,李存安怔忪,微张着嘴,似乎有话说不出口。陈宜伸手牵他,他竟下意识后退,抽出手。 饶是沉浸悲伤,陈宜也觉出不对,心下一沉。 从看见燕笳那刻,她就隐隐预料,只是不敢也不愿承认。 “你要走?”她问。 李存安皱眉点头。 “你明知道我不会走。” 陈宜惜命,绝不会跑到李嗣行跟前送死。李嗣行再多好话,也敌不过金仙儿被他杀害的事实有信服力。 他利用完人就杀,本性不会变。 “你不可以跟我走,”李存安目光坚定,下定决心,直视陈宜,“我们分道扬镳。” 他早就准备好,拿出酒坛。 如陈宜临走前一样,他也想痛痛快快和陈宜喝一场,为自己不得不放弃的爱情落下印章。 两人眼眶都蓄泪。 姑姑什么都没说,退出房间。 她合上门,毫不意外地看向燕笳,挑眉示意他离开。 “走吧,”她说,“让他们好好说说话。” 一应婚服婚被还放在床上。 陈宜双手捧起凤冠,戴在头上。 珠翠点头,金线流苏遮面。她仰头看李存安,眼角流泪,嘴角上扬道:“我好看吗?” “好看。” 李存安出声,才发现嗓音沙哑,本来无事,声音出来的一刹那也滑下一滴泪水。 他吸气,拇指擦掉陈宜的泪,“小宜是最好看的新娘,只是我没有福气。” 陈宜握住他的手指,蹭他的掌心,摇头。 “我也不会嫁给别人了。” “不然,”她望向窗外,庭院里的灵堂,“我们就在这里拜堂吧。” “也算我成过亲了。” 窗外灵幡还挂着,陆陆续续还有人来吊唁。外头肃杀白布,里头红布喜帕。 这是他想了一辈子的姑娘,怎么会不动心。 “好。” 李存安戴上红花,牵着陈宜的手跪下。 “皇天在上,厚土为证。我李存安这辈子只爱陈宜。” “陈宜亦然。” 他们双手紧握,眼中只有彼此。 “一拜天地。”他们朝着窗外磕头。 “二拜高堂。”依旧朝着窗外,朝着死去的陈家爹娘,朝着梁芨,也朝着李存安的娘。 “夫妻对拜。”他们面向彼此,额头点地,久久不愿起身。 婚被收进橱柜最里面,凤冠霞帔也藏起来。 李存安策马,在城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陈宜坐在床前,重新绣好的香囊躺在桌上,还没来得及给李存安。 “你真不去?”姑姑问。 “该说的都说过了,”陈宜摇头,“这次不是我毁约。” 日光下移两分。 陈宜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她望向窗外,天边红彤彤的,已是夕阳西下。 “小陈掌柜!” 屋外忽有人狂奔而来。 透过窗户,陈老爷满头是汗,胡子黏在下巴,喊道:“如君来信。” 他撑着膝盖,还是决定跑上来当面说话。
第57章 我来找你 “徐钧安失踪了?”陈宜没有力气,瘫坐在床,试了几次没有站起来。 陈如君来信,她和董参、平佻已到达靖远。 信中说,两个月前,表嫂杏花给徐钧安传音,有大单要他面谈,久久不见徐钧安过来,反收到泰宁来信,说徐钧安早就出发,却音信全无。 彼时,杏花才想起来那个订货的商人,找去早没了踪影。 陈如君写信时,杏花晓得自己贪财,害了徐钧安,几欲收拾包裹去范阳,被梁直阻止。 “去范阳有什么用?”陈宜说话有气无力,形容枯槁,眼中无光,“两个月,人早死得透透的。” 她坐得太久,双腿麻痹,心也麻痹,口中喃喃:“都死了,都走了,就留我一个。” 陈老爷不知发生了什么,莫名其妙,望向姑姑。姑姑蹲在陈宜面前,握住她的双手,“振作一点!徐阿郎待九酝春不薄,我们不能放弃他。” 陈宜惨笑,抱住自己双膝道:“李存安用自己换我平安,我只管好好呆着,保命要紧。” 说着,直挺挺躺倒在床,面朝墙,蜷缩身体,闭眼闭嘴不打算再掺和这些事。 “小陈掌柜……”陈老爷还想再劝,姑姑竖起食指,摇头,让他别再说了。 陈宜睁眼躺了一夜,从天黑到天亮。 黎明的光洒在桌上,香囊布料闪动偏光,系绳上挂着小小的玉珠,翠绿通透。 陈宜不自觉想到徐钧安和泰宁定情的那块玉佩,想起徐钧安离开靖远前的背影,想起大马群山分别时关于皇帝和李嗣行的讨论。 “都是一样,好没意思。”泰宁当时这么说。 像是打通奇经八脉,陈宜忽地想通:既然当今豪杰都没意思,那就找个有意思的!找个有能力,多方势力信服,又想为民做事的君主,不就好了。 她倏地坐起,这世道还不是无路可走。 酒坊的大门用一块块木板拼成,姑姑一边束头发一边抬木板,忽听道咚咚脚步声,又快又急。 她回头,见陈宜背着行囊,深一脚浅一脚,匆忙出门。 “小宜,等等!” 她晓得陈宜想通了,要去干大事。 不同于在靖远时,她恨不得陈宜赶快嫁给董参,离李家、朝廷都远远的。现在,她已经明白,国家不安,他们这个小家再退缩也得不到安稳。 昨夜,她备好碎金和酒水,且等陈宜准备好,这会子全交给陈宜,帮她背上。 “外头银票和银子都不管用了,咱的酒还顶点用。金豆子收到,姑姑也就这么多了,省着点用。” “好。”陈宜眼眶发热。 姑姑仰头望她,不住地摩挲她的脸颊,讲话软绵绵的,“你的腿怎么样?骑得了马吗?” 陈宜吸溜鼻涕,笑着敲膝,“勉强能用。” 梁直本来算好到庐,梁芨接手治疗,自然用不到他的药,给的药也正好撑到庐州,已经用完。 姑姑拍拍包裹,显然已替她想到,“我昨天去药庐,发现你姑父竟然囤了许多药,看来早有准备。” 准备好随时没命吗? 陈宜想到姑父早心存死志,实在忍不住,哭着紧抱住姑姑。 “您保重。”她依依不舍,还是离开了家。 策马三日,陈宜没有追上李存安,倒遇上个熟人。 河南道颍川。 陈宜自进城就惊讶于城中繁华,打算打尖问下情况。 怎料刚进门,迎面碰见袁进。袁将军摘下乔装,着铠甲持长矛,领着七八个小将守在楼梯口。 这么大动静?楼上有谁? 陈宜下意识转头想走,袁进招手,“哎,你这小妇人不认得俺了?” 陈宜背对他,闭眼,沉下心,转身装作疑惑,上下扫一遭才似惊喜,大呼:“恩人?是你?” 徐钧安失踪,十有八九与他有关。陈宜本来准备侧面打听,如今送上门,不得不正面对付。 她笑着迎过去,顺手包裹放在条桌上,露出里头的酒壶。 “恩人如今当了将军,好威风呀。”她语带崇拜。 “你,你从庐州来?”袁进盯着酒壶。 陈宜心脏跳得嘣嘣响,嗯道:“对,带点特产回去,这酒咱靖远卖的也好,比庐州贵许多。哎呀,我不懂酒,就想着带回去卖掉,挣点钱。” 她说得合理,讲完忽停顿,重新看向袁进和他身后的小将们,好像才发觉一样,颤巍巍问:“你们…是朝廷的官?” 这里在朝廷势力范围内,他们在靖远乔装,在这里招摇,当然是朝廷的人。 “哎哟哟,”她跪下磕头,“小民只是回家。” 袁进坐在桌边,拿出酒壶,喝了一口,喟叹“好酒”,还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进陈宜的包裹。 “我们打仗,不关百姓的事。”他说。 陈宜刚松气,就听他话锋一转:“只是,我记得你怀了孕,还有,你相公呢?” 谎言总是一个包一个。 陈宜如泣如诉,编造了一个糟糠妻遭拳脚后被抛弃的故事。 说到后来,两个人一人一盅,竟然喝起酒来。 “俺最恨那薄情寡义的人,”袁进干杯,让店家上菜,“姑娘莫伤心,天下好男儿多得是。” 他胳膊一挥,“俺这帮兄弟,你随便选。” 小将们长得凶神恶煞,双腿分立,目不斜视,仍守在楼梯口。 陈宜干笑两声,塞进一口米饭,囫囵不清道:“不用不用。” 自觉拉近关系,她装作微醺,切入正题,“让他们来吃点吧,怪辛苦的。” “那不行,”袁进脸酡红,凑近陈宜,小声道:“可不能让楼上这人跑了,关系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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