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在前头引路,打趣徐钧安,回头看见徐钧安哭丧个脸,才发觉不对劲,“你怎么了?” 他们走到祠堂外头,陈宜躺在床上不能动,听到他们的声音,只能伸出手臂,小手招个不停。 “怎么了?泰宁又被欺负了?” “谁能欺负她呀?”徐钧安撅嘴。 李存安给他搬来座椅,他嘴唇抖动,“她欺负我才对。” “她要给我赐婚,”徐钧安捶胸,企盼地望着李存安,“李兄是晓得的,我为她赴死,眉头都不皱一下。她怎么能嫌弃我出身商贾,还让我娶别人?!” 经历过京郊一役,李存安和徐钧安打心眼里尊敬彼此,俨然成生死之交。 见他委屈巴巴,又小心翼翼,李存安不自觉站在徐钧安这边,愤慨道:“最是无情帝王家,我看你继承徐家家业,做个富商,放意肆志,比给她做面首强得多。” 徐钧安重重点头,可想想还是放不下,鼻头发酸,眼眶湿润。 “别火上浇油,”陈宜轻拍李存安,转劝徐钧安,“也许,她有难处。” “她有什么难处不能同我讲?”徐钧安更激动了。 陈宜答不上来,就拿自己举例。 她轻抬下巴指向自己的双腿,“我才晓得怀孕这么艰辛,日夜惊惧,比被俘虏时还提心吊胆。” “但还比不上每回进宫,每一步,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都小心翼翼,如刀尖舔血。站得累,跪得累,动脑子更累。” “你就原谅她分不出心思体恤你吧。” 徐钧安还没说话,李存安先心疼上,趴到床边握住陈宜的手,连连问她:“现在还累吗?要不要再多喊几个太医来看看,或许可以早点启程。” 徐钧安盯着手心,伤口好的差不多,纱布白净,已没有血渗出。他回想起滑州城外泰宁面无血色的模样。 “小产…不,生孩子,”他踌躇问陈宜,“生孩子会流很多血吧?” 陈宜晓得他想到什么,轻拍他手背,安抚道:“泰宁的身体可以调理好,孩子还会回来的。” 徐钧安点头,深叹气,起身。 李存安坚持送徐钧安。陈宜看他背影,总觉得刚刚他的表情扭曲,似乎知道些东西,不能明说。 京城繁华如旧,酒楼前头还有小摊子,正逢午市人最多的时候,吆喝声不绝。 李存安拉住他,指向酒水牌,九酝春放在最前面,价格最贵。 “你这么会做生意,不传承下去多可惜。” 徐钧安疑惑,“你什么意思?” “如今天下大统,平衡各方力量非嫡储不可。若女皇有亲子,那大昭还姓唐吗?” “泰宁已经立唐标为储,就算有自己的孩子……”他反驳到一半,话音越来越弱,“有自己的孩子,也不会伤害唐标。” 他自己心虚,李存安抱手看他,“你信,别人信吗?太傅大人虽然隐居,但猛虎下山威力非常啊。” 徐钧安咬唇,似下定决心,“那我可以不要孩子。” 李存安笑,“这话不该和我说。” 他走向酒楼,朝徐钧安挥手告别,“我去买酒,你随意。” 如此再不懂,就是蠢才。徐钧安豁然开朗,转身朝宫门奔去,还不忘朝李存安大喊:“多谢李兄!” 御书房外堂,泰宁一边用膳一边听礼部尚书汇报布置大典事宜,“皇袍不用那么复杂,一切从简,切勿铺张。” 她吞下一口鱼汤。 大太监疾步,跑到门口,砰一声,被门槛绊住,摔了好大一跤。他爬起来,扶正巧士冠,下跪磕头。 “不要慌张,”泰宁漱口,伸懒腰道,“何事?慢慢说。” “徐…徐公子吵着要见您。” “他吵就吵呗,你们处理就好,不要烦朕。”泰宁说着要去午睡。 “陛下!”大太监磕头,声音发颤,“徐公子在宫门外,喊…喊…喊李少主还活着。” “什么?!”泰宁惊出一身冷汗,当即换上常服,“备步撵!” 小太监跑得快,步撵晃得也狠。 泰宁胸口起伏,脑子里纷繁,稍一思索就晓得徐钧安去过陈宜那里,恐怕李存安点拨过他。不然,以徐钧安的脑子,恐怕现在还不明白,她大张旗鼓追封李存安,就是要天下知晓她是个寡妇,不会有后代。 转过路口,八丈巷道尽头就是顺贞门。 “停轿,朕要下来。” 宫门打开,她一步步走向光明,徐钧安在那里等她。她拉住徐钧安,把他拉进自己的黑暗里。 “你要干什么?!”泰宁隐怒。 常人早吓得跪下,徐钧安根本不怕,他拽住泰宁,拽进自己怀里,紧紧拥抱不放开。 “放肆!”泰宁挣扎。 “我就放肆,”徐钧安抱住她,轻吻她耳廓,“陛下再动,我还可以更放肆。” 怀里的人果然停下。 城墙太高,光照太暗。徐钧安不晓得抱了多久,直抱到泰宁的手攀上他的肩胛骨。 “你想好了?”泰宁问,“我不能给你名分,不会生儿育女,你却要为我守贞。” “守贞”这个词用在男人身上着实稀奇,但泰宁如今是女皇,皇帝宠幸过的身体不能再被别人碰,不然即是皇室丑闻。 “这样挺好,少操好大一份心,”他放开泰宁,后退半步,行君臣礼道,“容小民回府禀告家翁。” 泰宁熬了几夜,眼睛布满血丝,这会儿被逗笑,肩上的重量似乎轻了半斤。 三日后,女皇登基。 往常新君登基,宫中设宴三日,款待皇亲国戚和二品以上官员。 泰宁大手一挥,“宫宴就免了,解除宵禁三日,你们准备的那些酒食也分给百姓吧!” 京城繁荣,百姓却好久没有彻夜狂欢,听闻消息自然欢欣鼓舞,尤其商户,各家都卯足劲挣上一笔。 陈宜关在屋里,听到外头爆竹烟花炸开,吵吵闹闹,心痒得不行。 她晓得自己出不去,连翻身都难,没有要求出去玩,只盯着床顶长吁短叹。 李存安陪在床边,切下一块梨,喂她一块,见她愁眉苦脸,觉着这样也不是办法。 他抱来被子,多塞进一个汤婆子进去,再打开窗户。 府邸围墙挡住一半视线,能看见崩裂的五彩烟花,也能听见孩子们的笑声,看见举着的金鱼花灯。热闹的空气从墙外弥漫进来。 花车经过,花车中央童男童女扮作仙童,朝花车下散发酒食。花车车尾竖四面旗帜,上书各家酒食来源,陈宜和李存安都看见酒坛图案下头一个“九”字。 “哎!那个是……” 李存安已经起身,“我这就去看。” 咚,咚,咚。 两长一短。 李存安顿住脚步,回头看陈宜,陈宜努嘴,示意他先开门。 徐钧安摇扇,大摇大摆走进来,眉飞色舞、神清气爽,状态已和前日大不相同。 泰宁一身男装,乌发遮在幞头帽里头,背手跟在他后头,浅笑摇头,一脸无奈。如今她气质高洁,周身散发生人勿近的气息,明明长相未变,却和过去的骄纵公主对不上号了。 “怎样怎样,我说九酝春最受欢迎吧!”徐钧安得意洋洋,同陈宜告状,“我同泰宁打赌,她非说思雪斋的米糕最紧俏。” “哈哈,”他掐腰,牵过泰宁的手,轻刮她鼻子,“市井街市还是我最厉害。” “好好好,你最厉害。” 陈宜躺在床上,看着这俩人,莫名觉得徐钧安像宠妃,泰宁像哄着爱妃的昏君。 她咂咂嘴,决定明日再找江太医来诊脉,得早点回庐州,那套喜服不晓得还能不能穿。
第66章 大结局(下)贡酒九酝春 又到年尾,陈宜自觉状态良好,想着回家过年,越发频繁地找江太医诊脉。 “这回总能动身了吧?”陈宜急切。 “我看你和李兄就在京城过年,正好陪陪泰宁。”徐钧安陪在旁边,心心念念留下两人。 “你陪泰宁就行,我们俩得回去陪姑姑。” 陈宜说话时还瞥江太医,指望他念在姑父的份上,放自己早点走。不过,她没有说,梁直带着堂嫂已回到庐州,前几日姑姑来信,还让陈宜放心,好生休养。 江太医半卷袖口,提笔写字。 见他愁眉不展,陈宜害怕,慌问:“他最近总踢我呢,该是个活泼健康的孩子…吧?” 她说得不自信,更多的是自己安慰自己。 “他很好,你不太好。” 江太医把药方递给李存安,瞪陈宜道:“从现在开始,每日要下床走走,步子要轻、要慢,身边还得有人。” “安胎药还得继续吃,让他尽量在你的肚子里呆久点。” “你如今随时可能临盆,动作谨慎着点。” 他说了许多,陈宜只听见“下床”二字,当即催着李存安解开脚上的绳子。 一天十二个时辰,十个时辰不得动,可把陈宜憋疯了。 不等李存安扶她,她自己扶着床沿站起来。可怜她动得太少,双腿麻木,根本使不上劲,刚站起来,就重新跌回床上。 孕妇身子重,砸床上声音也大。 屋里三个男人吓得淌冷汗,不约而同,伸手去扶。 陈宜挺直脊背不敢动。 她的双腿不听使唤,脑子想着迈出,腿动也不动。 “我…我的腿没了。”她声线抖动。 “瞎说什么,好好在这呢。” 李存安蹲下去,搓热手掌,熟练地揉捏她的双腿。自小腿揉到大腿根,指尖触到湿濡。 他愣住,手掌展开,果然是血。 徐钧安和江太医也看到。 “快!”江太医推开两个呆滞的男人,强行按陈宜躺在床上,按压她隆起的腹部,“你不疼?” 陈宜嘴唇发白,摇摇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江太医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你下半身知觉、力气尚未恢复,使不上劲儿的。” 他望望这家徒四壁,一跺脚,“李公子留下,徐掌柜快去我家,带我娘子和她那两个婢女过来!” 他说完,陈宜忽叫了一声。 “啊!” 她的腿没感觉,肚皮骤缩,似有人拧着肠子扭动。这感觉一眨眼就消逝,陈宜刚抓紧床帷,又松开。 这感觉太可怕了,不知道下一次疼痛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会多痛。 陈宜大脑空白。 “下腹痛吗?似抽筋?”江太医摸她下腹,得到肯定回答,立刻飞奔出去,“我去烧热水,别害怕,还有一会儿才能生出来。” 他拎着袍子跑出去,匆匆又回来,“别忘了呼吸!” 急急忙忙又出去。 屋里只有李存安和陈宜。 “别紧张,”李存安握住陈宜的手,“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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