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劝导陈宜,自己鼻尖额角都是汗水,手也在抖。 汗水粘在两个人的手心,陈宜找回理智。她点点头,深吸浅呼,吐出一团又一团水雾。 “你也别紧张。” “我可以的,我会没事的。” 她劝导李存安,也劝导自己。 不时的阵痛一直持续到深夜,终于变得密集,抽筋似的疼变成剥骨,疼得她身子反弓,忍不住大吼。 “啊!!!” “忍住!”江夫人拿毛巾塞进她嘴里,每一句都在吼,“力气用在肚子上!” 一旁的婢女赶李存安出去,李存安步步后退,退到门边,看见陈宜脸胀成猪肝色,脖子上青筋爆出,眼角振出眼泪。 陈宜被火烧都没有哭,竟然哭了。 李存安脑壳发麻,只恨不能代她痛。 管不得什么礼数,他推开婢女,跪到床前握紧陈宜的手,“你掐我,打我,怎么都行,只要能舒服点。” 陈宜艰难睁眼瞥他,摇摇头又闭上眼,仰头使劲儿。她握紧李存安的手借力,手指也变成一根根短短的胡萝卜。 床上已遮起围帘,江夫人从帘子里钻出来,指挥婢女道:“你们帮帮她,已经能看见了!” 接下来的一幕,再次让李存安震惊。 两个婢女爬上床,一人跪在一边,直接上手推陈宜的肚子。她们小心翼翼,眉毛上都沾汗珠。 即使如此,每每动手,陈宜就会仰头,喉咙发出呜呜的哭声,浑身战栗。 他第一次知道,生孩子这么可怕。 “出来了!出来了!” “哇啊!” 伴随婴儿啼哭,陈宜瘫软在床,胸口起伏,说不出一句话。李存安缕开她额前的湿发,又亲又抱,也说不出话。 两个人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意味,没人管那个孩子。 门外,徐钧安比孩子亲爹娘激动,大声喊着:“儿子还是女儿?” 陈宜好不容易喘顺气,睁眼就见一张白嫩嫩的小屁股。 “好漂亮的小姑娘哦。”江夫人把娃洗干净,怼到她面前。 陈宜吓了一跳,仍旧接过襁褓。 孩子还没睁眼,小小一团,长得皱皱巴巴,也就睫毛浓密算得上好看。陈宜委屈,扎进李存安怀里就哭。 李存安还不晓得她被孩子丑哭了,以为她在感动,抚摸发丝,轻声轻语道:“好啦,你也是好漂亮的小姑娘。” 房间里点了炉子,空气湿热,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和奶腥味。 江夫人和婢女换好床单,陈宜实在太累,靠在李存安怀里已经睡着。李存安轻轻放她躺好,女儿也睡在陈宜枕边。 时入隆冬,李存安踏出屋门,冻得一个激灵。 已经凌晨,没想到徐钧安还等在门外,更没想到,他的身后站着大内太监,手持圣旨。 徐钧安双手揣在袖内,笑容谄媚,拉着李存安跪下,招手催促大太监宣读圣旨。 “九酝春传人陈宜兰心蕙质、勤勉柔顺,平突厥,友回鹘,恩泽广被,今赐御笔牌匾,纳九酝春世代进贡。” “闻陈宜产女,思其女尚幼,历经磨难,乃福绵之人。朕遥感膝下无女,故册其女为长公主,赐名毓,封号永挚。” 李存安跟着徐钧安“谢主隆恩”,接过圣旨,才迟钝反应过来——“这意思,你们认我女儿做闺女,还起好了名?” 徐钧安嘿嘿笑,显然早有预谋。 “又没有抢你们娃,还不是你们养,不过多对干爹干娘疼她。” 封长公主的事情瞒不住,次日,京中九酝春分店就挤满了人,都想看看皇帝御笔。 徐钧安早准备好巴掌大拓品,敲锣打鼓。 “陈宜和公主昨日就走了,要看牌匾得去庐州。” 一片唏嘘声中,他提高音量,“不过!” 吸引到目光,他才拿出拓品,“我这有十块缩小拓印,本月在本店花销最多的前十位,可免费领取。” “没办法,拓印难度大……啊!” 他还假惺惺想解释两句,被冲进来的人群挤到了店外。 陈宜和李存安也在一个月后塌上回程。 他们进京时一匹马,离京却带走五匹,两匹拉车,还有三匹拉货,脚程慢了许多,赶在年三十的夜里到了庐州。 百姓早有耳闻,簇拥陈宜马车,还好奇小公主的父亲是谁。李存安先从马车里钻出来。 “啊?是苗安?” “果然是苗安!” 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李存安瞄到小媒婆打开口袋,一个接一个的收钱,一脸财迷相。 “小媒婆!你一个人回来过年?”他朝平梅挥手。 平梅也招手,挤过人群,笑嘻嘻道:“董大公子收拾屋子,小陈妹妹在厨房忙活,就连平佻都缠着你堂嫂学酿酒。” 她两手一拍,“就我一个大闲人。” 陈宜很久没收到靖远的信,不好意思问三人情况,旁敲侧击道:“这么多人一起过年,真热闹。董参怎么也过来了?” “我和陈妹妹都要回来,他没得选,”平梅说完又补充,“而且,我和陈妹妹都怀不上孩子,一致认为他应该来找梁大夫看看。” 陈家姑娘文静,平梅干练,看来董参享受上齐人之福了。 “阿娘,姑婆喊你回家吃饭啦!”平佻个子长高不少,嗓子还一样稚嫩。 小媒婆哎一声当回应,牵着马车往陈园走。陈宜看着熟悉的街景,激动问到:“老宅还给我们了?” 小媒婆点点头,“过完年,陈伯跟我们一起回靖远。” 陈府门口的柳树依旧,枝桠干枯垂在那,陈宜就觉得很有生气。 李存安一手抱女儿,一手搂陈宜,幸福到身体都轻飘飘的。他亲吻女儿,再亲吻陈宜,“夫人,今日可有空采吉纳福,收下彩礼?” 他这是要订婚的意思! 陈宜抬头,杏目圆瞪,确认他没开玩笑才说:“还订婚?再订婚我要被城里的父老乡亲笑死!” 她顿了顿,重新挽上李存安的胳膊,头枕手臂俏皮道:“不若,直接成亲?” 两个月后,庐州城迎来最热闹的一天。 乌尔朵带着大马群山的人,非说自己是娘家人,堵在陈府门口要赏钱。 “哎,我说,大马群山上的酒水包圆了,行不行?” “行!”李存安一口应下。 “行什么行?”徐钧安和燕笳,一内一外,同时出声。 徐钧安是东家,燕笳怎么回事?李存安奇怪望他。 他如今天天铠甲,难得换回青衣马尾,抱手昂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也得赚点钱补贴军费啊。” 他不再称呼李存安少主,改叫“兄长”。 “兄长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怎能这么容易答应!” 两边人吵闹起来,就见陈府里面钻出个小孩,小大人似的,掐腰指点大人们,“你们好幼稚。” 平佻一句话,大人们哑火。 趁着众人反应不过来,李存安牵着平佻的手,越过人墙,钻进后院。 正堂前,陈宜以扇掩面,刚刚拜过姑姑,拜过双亲和姑父的灵位。 没有男性长辈,她就这样一个人一步步走向李存安。李存安给了平佻赏钱,紧绷在原地,盯着陈宜走过来,托住她的手。 就这么,苗安和陈宜终于完婚,住进他们一家三口的小院子。 九酝春越做越大,只有庐州酒坊的门楣挂上了鎏金御笔:贡酒九酝春。 再后来,逢年过节,夫妻二人就带着女儿进京,看一看干爹干娘,带走一堆金银珠宝。干爹干娘实在太宠,小陈毓再大一点,常常央求爹娘带她回京。 至于九酝春收了新徒弟,卖往国外,又是更久之后的事情了。
第67章 番外一:吃醋(上) 久圣元年,昭女帝平定天下五年,商贸鼎盛,沿海沿河空前繁华。 九酝春订货量大,尤其是开春时候,都要运到扬州集散,发往沿河各州县。 “姑姑说了,她帮我们看着毓儿,”陈宜牵起李存安的手,撒娇道,“你就带我去吧。” 小毓儿离不开娘亲,李存安又出生于扬州,熟悉扬州街道。是以,自扬州修成集散码头,每三月一次的装船都是李存安去。 “毓儿都五岁了,偶尔也要离开娘亲,学会独立。”陈宜正色。 “我看你就是想出去玩儿。” 天色刚亮,马队已准备妥当,且等着东家话别。 李存安和陈宜站在后门,门漏出一条缝,能看见院子里安安静静,只有水缸上漂着的叶子荡啊荡。 “毓儿还没醒?”李存安问。 “嘘,”陈宜轻手轻脚,干脆往车里钻,钻进去后又伸头,只露出圆圆的脑袋,“你不上车我可一个人去了!” 想到两人好久没有独处,出去游玩散心倒也享受,李存安叹气,跳上车。 “驾!” 车夫挥动缰绳,马儿踱步前行。 车厢里,陈宜得逞,抱着李存安的胳膊,枕着肩膀,闭眼道:“我眯一会儿。” 昨夜,陈毓缠着她讲故事,一则沉香救母来来回回讲到深夜,陈宜比女儿先睡过去。 李存安想到进房时看到的情景,母女两个,两张相似的脸头靠着头,呼呼大睡,可爱得他忍不住……叭,叭,两张脸蛋各亲一口。 他们到达含山时正值午市,县里不比州城,街道窄许多,也没有三层高的酒楼,多是小商小户,更吵闹,也更有烟火气。 陈宜被车外的鸡叫声吵醒,掀开窗帘一看,竟是两个妇人抢夺一只鸡,那只鸡被扯着脖子,咯咯叫救命。 “嘿嘿,真有意思。”她趴在窗边,看见更多百姓,或笑或闹,生动有趣。 李存安凑过去,下巴搁在她头顶,“这也好笑?” 他这样说,心里却清楚,陈宜在开心外头的世界越来越好,五年前他们出门都得乔装打扮,碰到的百姓都步履匆匆,生怕被搭话。 “要下去逛逛吗?时间来得及。”李存安从背后抱她,歪着脑袋问陈宜。 “可以吗?”陈宜眼睛发亮,很快又自问自答,“算了算了,抓紧赶路,听说扬州热闹非常,我可得好好逛逛。” 扬州当然热闹,只是那里有个人,李存安绝对、绝对不能让陈宜见到。 车马刚进扬州,便见到满街的琼花、兰花、海棠花…粉白色的小花站在枝头,花芯子颤巍巍地摇晃,荡出淡淡清香。 “哇!” 陈宜的脸恨不得贴在窗上。 “找两个伙计陪你逛街,我带人去码头,事情干完了来找你。”李存安喊停马车,想让陈宜先下车。 他拉着陈宜的手,陈宜不动,皱眉狐疑看他,“你怎么回事?总想让我玩。” “我是东家,又不是小孩子,伙计陪我玩算怎么回事?肯定以公事为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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