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姐妹情深,要你来充好人!”班雀全然不理会季鸿,只顾和赵绥绥厮闹,双手来掐她脸蛋,“坏心肠的丫头,学会告状了!” “讨厌,不许掐脸!” “偏要掐!” 季鸿对此十分无奈。 倒是沈溟沐,看着她们笑闹。眼里攒起一星儿笑意,“赵小姐看着斯文安静,倒也有活泼的一面。” 季鸿笑道:“赵小姐性子慢,在外人面前放不开,但据小雀儿讲,私底下很是活泼烂漫。” 沈溟沐想起孩提时赵绥绥就是个活泼烂漫的性情,整日缠得他不得安生,一别十年,她变了许多,他甚至在她身上找不出旧日的痕迹。毕竟那是他不曾参与的十年啊。 斋房是单独辟出来的,器具整洁,陈设清雅。四人净了手,坐定后即有小道士奉上饭菜,赵绥绥眼睛不错地盯着,见是四碗玉井饭,一碟酸笋丝,一道清蒸鲥鱼、一道香椿煎蛋、一道傍林鲜。汤食碧涧羹,两道小食分别是酥黄独和广寒糕。另兼十数张两寸大小的黄精果茹饼。 赵绥绥夹起一箸笋丝一箸鲥鱼,放入碗中,使羹匙与米饭拌匀,㧟来吃了。察觉沈溟沐目光有意无意瞟来,她歪头,直直看回去。 四目相对,沈溟沐淡然收回目光。 赵绥绥吃过一碗饭,腹中仍有余裕,取过一张黄精果茹饼细细地嚼。她吃东西喜欢细嚼慢咽,以至大家都吃完了她还没完。 其他三人均已撂筷,赵绥绥看着碟中没吃上一口的酥黄独,空咽口水。沈溟沐察觉她的小动作,提筷道:“还有两块酥黄独,赵小姐与我一人一块,权当陪我吃了。” 他将酥黄独挟落她碗中,赵绥绥道谢。 饭毕,班雀欲和季鸿单独相处,借散步消食之名出去了。赵绥绥见他们走,乐得自在,多用了两块广寒糕。 小狐知自家小姐有食困之症,每每用过饭或吃过甜腻点心后必昏然欲睡,因此与她送来醒神的香囊。 赵绥绥见沈溟沐还在等她,不好意思道:“我想如厕……” “小姐请便。” 赵绥绥冲沈溟沐一礼,拽着小狐匆匆忙忙去了。 赵绥绥去后,沈溟沐出了斋房,自往廊下风凉处立着。微风不燥,吹动墙上薜荔,绿波滚滚。轩窗内,道士们正在撤下吃剩的残羹冷炙。 等了约有一刻钟,小狐急急惶惶寻来,“大人可见着我家小姐?” “你家小姐不是和你在一起?” 小狐摇头,“不曾,我们失散了。” 原来小狐等在外面,赵绥绥出来时忘记了这回事,耳听水流汩汩,便循着水声往左去了,到近前方知是以竹筒引出的山泉水。 赵绥绥蹲下身,净了手,又往脸上扑些水花,缓解困意。再起身时惊觉道路陌生,哪里也不识,胡乱择路而行,行过几十步困意复涌上来。沈溟沐与小狐找到她时她正倒凉亭里酣睡。 沈溟沐拈起她腰间香囊,放到鼻子下端,一股清凉之气直透天灵盖,“阿嚏!”伴随一声喷嚏,赵绥绥倏然醒转,见小狐和沈溟沐都围在她跟前,面皮微红。 整衣而起,“对不住,沈大人,我一时困倦……” “哪里的话。饭后酣睡,恐睡出病来,小姐且随我出去走走。” 赵绥绥点头,随沈溟沐步下凉亭。 两人沿林间小路徐徐而行,斑驳的光影撒在身上,碎玉一般。赵绥绥手捏香囊,时不时嗅闻。 “赵小姐打小就有这个毛病吗?” “近二三年才有的。”赵绥绥说,“小时候我精力尤其旺盛,一天不见得睡几个时辰,自打染上这个毛病就不成了,睡得比猫儿还勤。” “可瞧过大夫?” “瞧过了。大夫叫我戒甜食,每餐少食,勤走多动。” “然而赵小姐不遵医嘱。” 赵绥绥盈盈道:“比起嗜睡,戒断甜腻之物更叫我难以接受。” 正说着话脖子一沉,忽尔又一凉,似有什么东西落在上面。赵绥绥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下意识伸手去摸,沈溟沐看见,喝止她:“别动!” 赵绥绥果然乖乖听话不动。 “小姐!”小狐奔到近前,急得要哭出来。她走在后面,清清楚楚看见那盘落到她家小姐颈上的蛇,细脖红尾,青翠欲滴,可不是毒蛇竹叶青! 沈溟沐做出止步的手势,小狐不敢再上前,眼含泪花盯着她家小姐。 赵绥绥尚不清楚状况,只觉得脖子凉飕飕的,不禁问:“是蛇吗?” 沈溟沐见那竹叶青迤逦向赵绥绥胸前爬来,为提防赵绥绥看见害怕叫出声来,轻声吩咐:“不是,你先闭上眼睛。” 平稳的声线给赵绥绥吃了颗定心丸,她缓缓闭上眼睛。 竹叶青游过来,冰凉的身子擦过赵绥绥锁骨周围大片肌肤,惹出她一片鸡皮疙瘩。 赵绥绥此时的声音已带上颤音,“大人骗我,就是蛇……” “不是。” “那是什么?” “你站稳了,眼睛闭紧,我不叫你睁开不许睁开。” 沈溟沐掏出随身的压衣刀,等待时机。 “我……我站不住了……腿软得厉害……” “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好。” 赵绥绥双腿软如泥,愈发支撑不住。 竹叶青游到赵绥绥胸前,抬起青渗渗的蛇头吐信子,沈溟沐等的就是这个时机,手起刀落。他使的左手刀,小狐就在他身旁,居然没看清他是如何动手的,等反应过来,那颗三角脑袋的青绿蛇头已经躺在地上了。 赵绥绥双腿再难支撑,软倒下来,沈溟沐眼疾手快,接她在怀,顺势拽去她肩头上的蛇身,甩入附近草丛。 “已经没事了。” “可以睁开眼睛吗?” “嗯,可以了。” 过分地听话。 赵绥绥睁开眼睛,不忘问:“是蛇吗?” “是蛇。” “你骗我。” “别见怪。” 沈溟沐将赵绥绥扶起来,赵绥绥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自己躺在他怀里,忙退开一步,面色红润:“多谢沈大人。” 小狐附和道:“小姐你可得好好谢谢沈大人,是条竹叶青哩,被咬到不是闹着玩的。你看,蛇头还在这!” 赵绥绥顺着小狐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真是一颗血淋淋的蛇头,吓得小脸煞白。沈溟沐遮断她的目光,“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可惜污了小姐衣裙。” 赵绥绥这才发现自己崭新的襦裙上多了一溜儿血痕,猩红污秽。 “一条裙子而已,大人勿放心上。” 说话间,阴风骤起,风含水汽,吹在肌肤上湿润异常。赵绥绥抬头瞧,原本一碧万里的天空陡然阴沉欲雨。 “这天相委实怪异,咱们赶紧去与太子班小姐汇合,提防落雨。” 不妨庆风汗流气促,惊慌而至:“大人,大事不妙,桃林中伏有刺客,太子遇袭。” 03.如晦 众人赶至桃花殿。班雀由侍女陪着站在窗棂下,六神无主,来回踱着步,手中捏着帕子,时不时擦拭眼泪。 沈溟沐入殿查看季鸿状况,赵绥绥留在外面陪伴班雀。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太子为何会遇刺?” “我也不知道。”班雀慌的只会流眼泪,“当时我们好好说着话走着路,迎面走来一个佝偻老妪,我们没当回事儿。谁知到了近前,老妪突然暴ʟᴇxɪ起,掏出匕首刺向太子胸口。仓促之间,我完全吓傻了,眼睁睁看着匕首刺进去。” “那……那太子有没有性命之忧?” 班雀只是擦眼泪:“我不知道,后面侍卫抢上来,与‘老妪’斗到一处,余下的护着我们退到桃花殿,幸亏灵霄道长在殿里,他懂些医术,忙接太子入殿医治。我被挡在了外面。” 赵绥绥见班雀手上的帕子湿的无法蘸泪,掏出自己的帕子细细地蘸去她脸上泪花,“太子吉人天相,必然能逢凶化吉,你莫要伤心了。” “可是太子流了好多血,胸前都是红的,染的到处都是……” 赵绥绥也不知道接什么话,只是一直安慰班雀太子不会有事,仿佛她多说几遍太子就真的没有事一样。 风越来越大,凉意砭肌,赵绥绥手不断摩挲胳膊。小狐见状道:“小姐,附近有斋房,进去歇歇,避避风吧。” 赵绥绥问班雀意思。大约也是挨不过风吹,班雀点头同意。 进入斋房,屁股还没坐热,沈溟沐追过来:“太子醒了,请班小姐过去。” 班雀慌忙奔去。 赵绥绥也要跟去,沈溟沐拦在她身前:“还是让他们独处一会儿的好,赵小姐以为呢?” “沈大人说的有理,是我考虑不周。”赵绥绥回过味来,转去窗下坐着。 风拍在窗牖上,老旧的木窗嘎吱作响,风丝透进来,扑在脸上,怪凉。赵绥绥换了个远离窗子的位置坐定,终于想起来问:“太子殿下没有大碍吧?” “皮肉伤,未伤及要害。” “那就好。” “刺客抓着了吗?” 沈溟沐摇头。 赵绥绥不禁嘀咕:“是谁这样大胆,竟敢刺杀太子……” 雨点被风裹挟,倾斜着落下,噼里啪啦重重击在门窗上,声势惊人。沈溟沐把门支开一条小缝,觑一眼回来道:“是冰雹。” 赵绥绥顺着缝隙也看到了,冰球儿豆子大小,击在门扉上,随后弹开,骨碌碌滚了一地,霎是好看,只除了有些冷——阿嚏! 赵绥绥打了个喷嚏,愈发裹紧身上披风。沈溟沐走到橱柜前,取出一条手感厚实的道袍递与赵绥绥:“斋房备有道袍,以供游客有不时之需,都是浆洗干净的,穿上吧。” 赵绥绥感念好意,解下单薄的披风,再要去取沈溟沐手上的道袍,他忽然抖开袍子,两手捏着袍禁亲自伺候她穿衣。赵绥绥受宠若惊,两条藕臂赶紧伸到袖子里。 近距离接触,沈溟沐才发现赵绥绥衣裙上是有暗纹的,月桂树和玉兔的暗纹,相缠相绕,别致可爱,再看她的绣鞋,鞋面上竟也绣着一只小白兔,不禁嘴角噙笑。 赵绥绥见他盯自己足面,还当是观她双足大小,扯扯衣裳,忙藏到裙下。 “天气真怪,上午还是春光明媚,下午就下起冰雹了。”赵绥绥胡乱扯了个话题。 “今年天气暖得早,往年三月开的桃花,今年二月初就开了。果然不是好暖。可怜那些桃花,经这一夜雨打风吹,还不得尽数凋零去。” “什么……一夜?” “今日这雨,怕有一夜好下。” 赵绥绥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外面的声音不似方才激烈了,原是落起了雨。春雨微寒,一霎,仿佛又回到了寒冬时节,滴水冰指。 “那今晚岂不是回不了家……”赵绥绥忧心。 “看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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