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场合?”朱樱知她爱玩爱闹,原想拉她一起,不料她是这个态度,气不过反问。 “自然是有妓女出没的场合。我们什么身份,与她们同起同坐,没的自降身份。还要被那些轻浮儿郎暗地里相互比较,想想都觉得晦气!” “今时不同往日,就拿前儿个中山王庆寿来说,不也请了十几个乐娘弹曲儿助兴,难道满堂高客皆失了身份?” “那些乐伎原是些供人取乐的玩意儿,现今也不知哪刮起的一股妖风,竟然教她们登上大雅之堂。那又如何,妓终究是妓。不说维持闺阁小姐的矜贵,怎么还反慕其风采了?” 朱樱不悦道:“邀你们不过是去长长见识,你们既不肯去,我揭过不提就是,何苦长篇大论地教训人。” “谁要长那种见识。”班雀咕哝一句。 朱樱脸上挂不住,待要发作。赵绥绥忙拿出她的香囊。 “你要的香囊我绣好了,看看合不合心意?” 班雀打眼一瞧,道:“不是讲好了月桂玉兔的图案吗?怎么改成了玉兔捣药?” “是么,我不记得了……” “你这个脑子,我看真是睡傻了!” “哪有,最近白天很少睡。” 朱樱想想气不过,又来一句,“你厌恶那些妓女无非是嫉妒她们招郎君喜爱,你这样善妒,将来有的你受!” “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朱樱口无遮拦,“太子总不见得只娶你一人,想想以后的三宫六院,粉黛三千。你难道每一个都要嫉妒,怕不是得呕死!” “你……!” “樱樱,你怎么能讲这种话?” “怎么不能讲,就许她占上风,不许我嘴上讨便宜?绥绥,你也太偏心了!早知道不来找你了。哼!”朱樱携怨而去。 赵绥绥没能劝和,反落得一身埋怨,站在门口怔怔无措。班雀把她拉回来,“别理她,脑子有问题。她朱家祖上经商,传了三代,还改不掉骨子里小门小户的做派。净想着往妓女堆里扎,有什么出息。” 说是这样说,朱樱的话到底刺进了班雀心里,她的落寞之色显而易见。回去和赵绥绥呆坐半晌,相顾无言。 “怎的不说话?” “你怎的不说话?” 又一轮的沉默。 “我在想太子,假如日后他的身边真的环绕那么多女人,我恐怕会发疯。” “太子是储君,迟早君临天下,到那时候就像朱樱说的,后宫粉黛三千少不了。这一点你得想开。” “教我想开,你想得开吗?”班雀说,“何止太子,放眼京城,纵算是芝麻大的官家里也会蓄养两个小妾。只要我们嫁人,就避免不了和别人共侍一夫的命运。” 经班雀一说,赵绥绥心上也蒙了层阴翳。她当然不想和别人共侍一夫,她憧憬的是父亲和母亲的爱情,一生一世一双人。 父亲一生未纳妾,更在母亲逝后了断红尘,情愿出家为僧也不愿继承家业。由此招致祖父祖母的怨恨,与他断绝关系,直到今天他们也没有告诉她父亲的下落。每每问及,祖母只会答她:“那个无父无母的孽障,我们只当他死了。你休要问及。” “唉,若是可以选择不嫁就好了。女人为什么一定要嫁人呢?”赵绥绥捧着腮叹气。 “现在说不想嫁,一旦遇着了喜欢的郎君,怕不是一时三刻就要出嫁。” 赵绥绥抿唇。 “被我说中了吧。” 赵绥绥扯过香囊掩饰害羞,“这只香囊你到底要不要?” “要如何?不要又如何?” “不要我送给小舅舅。” “你心里只有你的小舅舅。” “我们是亲戚嘛。” “没见你对其他亲戚这样上心。” 赵绥绥脸儿红红。 趁她愣神,班雀一把抓过香囊,“香囊我拿走了,你想送你的小舅舅再给他绣,他一个大男人用什么玉兔捣药的花样。” 班雀走后,赵绥绥着实用心想了一番。 选什么花样好呢?竹子?兰花?白鹤?思来想去,最终选了一藤葡萄花样。心中有了计较,手上立刻开动。 穿针引线,绣不及两针,锦豹儿哭哭啼啼走进来。 小狐黑着脸跟在她后头。 “锦豹儿,你怎么哭了?有人欺负你吗?” “小姐,我对不住你。”锦豹儿痛哭流涕。 “发生什么事了?” 锦豹儿回头看小狐。 小狐头扭向一边儿,“看我干什么,你自己说。” 锦豹儿抽抽噎噎,一边儿抹眼泪一边儿说:“前儿……前儿个,我和庆风在门房上说话,不知给谁看到了,传到了我娘耳里。今早我娘把我叫去,拷问庆风来历。我……我没挨过问,全交代了。” “把小姐和沈大人的事也给交代出去了。”小狐恨恨在后面补充,“府里人多口杂,要不了多久老夫人就会知道。” 赵绥绥倒吸一口冷气,见锦豹儿哭的凄惨,顾不上替自己担心,先安慰她,“关系的,迟早要给祖母知道,迟一天早一天有什么分别。快别哭了,瞧你这可怜样。” “小姐,万一老夫人责骂下来如何是好?” “有我担着,你们别怕。” 又哪里担得住,晚饭前赵老夫人将赵绥绥叫去,得知她确和沈溟沐有往来,且已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劈头盖脸将她数落一顿,骂她不检点,不识轻重。 赵绥绥气急攻心,反驳道:“我去自己的舅舅家怎么能叫不知检点!” “放屁,那是你亲舅舅吗?!”老夫人急得口不择言,“想当初,他就是个人人喊打的小泼皮,下贱杂ʟᴇxɪ种。也就你娘烂发好心将他捡回了来。自打他来了咱们家,家里就没顺当过,你娘也被他克死了,你还看不清么,一心认他当什么舅舅,糊涂油蒙了心了!” “我娘认他做弟弟,我自然要尊他为舅舅。到什么时候,礼数不能废。再则,我娘亲是病逝的,关小舅舅什么事,祖母怎可轻言诋毁?” “吃里扒外的丫头,我养了你十几年,却敌不过一个外人!” 赵老夫人素来对她疼爱有加,几时这般疾言厉色过。赵绥绥泪水潺潺而落,已然失了辩驳能力。赵老夫人看她啜泣,于心不忍,言语软了几分,“想当年你娘过世没几天,他便卷了家里值钱的东西跑路,把你也给拐跑了。可怜我们待他一场,他有什么良心,泼皮就是泼皮,无赖本性是改不掉的。绥绥,信祖母的话,不要再去见他了。” “祖母骗我,我不信。尤其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我愈发确信,小舅舅不是那样的人。” 赵绥绥表面柔和谦逊,看似一团儿面团,随人搓扁揉圆,然而赵老夫人清楚,她性子随她娘,外柔内刚,认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你既然这样想,别怪祖母关你的禁闭。” “祖母……” 赵老夫人夫人心意已决,赵绥绥转头去看隐在角落里一直未作声的赵皠。 “你不必看我,你祖母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赵皠声音低沉苍老,说出的话透着一股不送拒绝的意味。 赵绥绥心沉到谷地。 “你们……你们太过分!” “我和你祖父这样做都是为你好。” 这时下人进来请示是否可以开饭。 赵老夫人道:“端上来罢。” 看赵绥绥兀自低泣着,眼圈红红,楚楚可怜,叹息道:“都愣着干嘛,还不带小姐下去净面,净完面回来用膳。” “我不吃了!”赵绥绥扔了这么一句话,捂着脸跑出去。 阴影处,一直没什么动静的赵皠抬起眼皮,忧心地望着孙女离开的方向。 “没事没事,别扭两天就好了。真没想到,姓沈的竟然悄无声息渗透到绥绥身边。还是和以前一样,工于心计。” “他回京城的那天我就料到了,他要从咱们手上夺走绥绥,十年前未成,十年后卷土重来,不可不防。” 赵老夫人思索道:“绥绥再过几个月十七,是时候替她张罗一门亲事了。” “安国公似乎有意与咱们结亲。他家有位小公子,时年二十一,品貌无双。我寻思先让绥绥接触接触。” “倒是门好亲事。就按老爷说的办。” 26.相亲 对面之人生得高高瘦瘦,像一株挺拔的青柳,被修剪掉了多余的枝枝杈杈,怎么看怎么舒服。 眉眼单薄,透着几分冷峻,却教他更好看了。手里捏着一柄折扇,打开来是山水图案,转到正面,书着“且共从容”四字。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他身上确有股从容舒缓的气质,兼具文人气魄。仿佛只要给他一壶美酒,他便可洋洋洒洒写出一篇好文章。 “赵小姐是吧?”看到她走来,他收起折扇,身子微微前倾,向她问好。 赵绥绥缓过神来,浅浅一福,“谢公子。” 一开始赵绥绥没打算见谢奕,奈何祖父已经把人请到了自家后花园,晾着不见说什么太失礼。便寻思虚虚应个卯,谁知他也是一样心思。彼此问候过后再无余话,就那么不尴不尬地对立着。 亏得小狐机灵,“小姐和谢公子到凉亭里坐呀,大太阳底下站着多晒。” 也不过是换个地方尴尬。 凉亭里,谢奕挥着折扇,四顾看风景,就是不看她。赵绥绥作为主人,总不能学他沉默,主动道:“谢公子瞧着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 不是随口搭讪,而是实实在在觉得似曾相识,搜肠刮肚想半天,又想不起来。 谢奕眼珠转回来,终于肯正视她了,“小姐怕是记错了,小姐身姿丰美,若有过交集,在下不敢稍忘。” 这……究竟是夸赞她还是变相嘲讽她,赵绥绥一时间分辨不清。 “许是我记错了……”赵绥绥小声咕哝,接着问,“谢公子平时做些什么?” “读书,交游。” 也觉得太冷淡,反问一句,“赵小姐呢,平时喜欢做什么?” “我也喜欢喜欢读书,交游。”赵绥绥打开话匣子,“不过我出去的机会不多,更多时候是在房中绣花、练字、弹琴。偶尔习射与乐。” “小姐还习射?” “新近学的,十分有趣,近来每日早晚练习,二十步内可以命中。” “君子六艺,小姐已掌其五,真叫在下汗颜。” “公子言重了。我听说公子文采斐然,在京中颇负盛名,是远近闻名的才子。” “大家抬举罢了。”谢奕十分谦逊。 赵绥绥喝口茶,润润嗓子。她一歇音,谢奕也没话讲了。赵绥绥捧着茶杯偷偷看他侧颜,发现他真的很好看,轮廓舒展,横看成岭侧成峰,尤其眉骨到鼻梁的过渡,完美的想让人拿画纸拓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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