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元狩二十七年:变形字 按照规矩,林笙可以不再御前侍奉,但紧随而来的口谕是可以免去她每日必须在女官局坐值,仍按前例御前侍奉。汝安下意识观察林笙的面色,并无波澜。依照她以前教她的,大多事都是喜忧参半。免去每日坐值便无需日日按部就班。但御前侍奉,又奉茶先例在,明知太子所谋不小,危险加倍。“不必担心。”林笙见自己走动,汝安却失神没跟过来,便知她在分析这件事。欣慰身边人在变得强大。汝安本不必随自己入宫受这份罪,留在大将军府才是林笙对她最好的安排,是汝安自己坚决要跟在林笙身边。她知宫城必然不如大将军府安全自在,但为了自己自小便跟着的主子,闯一闯又如何。褚申墨在东宫等林笙许久。她需要去皇后处谢恩,阮湘霖也是自铁山镇回来后第一次与林笙有机会说话,留她用过午膳才肯放人。救褚申墨是为人臣子应该做的,于一位母亲而言却是莫大的恩情,那是她的第二次生命。林笙时常不明白,阮湘霖入王府后究竟是怎样的性子,能养出褚思妤这样的女儿,又经历什么事,让她变成现在这份贤良的样子,养出褚申墨这般沉默寡言的儿子。总会知道的,如果有人想让我知道。走在宫道上,午后慵懒的光晒的她想睡觉。宫人们或许在准备主子们下午的吃食、用品,很少有在宫道上行走。“阿墨哥哥应该在休息吧,我们走后门就好了。”东宫的后门离东厢最近。想到自己的住处,林笙猛地回忆起早上房间中的香味:“汝安,是你提前熏香了吗?”“是殿下每日都会将掌使的屋中熏香点燃。”林笙顿住脚步:“还有谁知道这件事。”“早上入宫时听一东宫宫女说的,应是干活的时候看见了。”“嘴有些碎呢。过会叫他们都到东厢前等着。”“正午后日头大,掌使不歇歇?”“歇一会,话没准就飘出去了。”褚申墨见林笙过了午膳时间也没回来,猜到她在皇后处绊住,用过午膳后便睡下。他是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的。那声音不大,但他眠浅。“白福,外面在做什么。”“林掌使回来了,叫了东宫的奴婢们在外面站着。”“有人顶撞她了?”褚申墨穿靴欲下床,白福忙回应:“并未,汝安带话来说是有奴婢太爱说些,林掌使要管教一番。”“新鲜事,她应该不想我看见吧。别和人说我醒过。”褚申墨站到窗边,只能看见外面模糊的人影连成一片。坐着的那个定然是林笙。约莫一炷香时间。林笙叫汝安将准备好的珠子分给一众宫女。众人一时不知何意,面面相觑不敢言。日头正足的冬日站在外面,又冷又晒,并不是暖和,而是一种分区的难受。但珠子成色不错,怎可能是罚。“到今日,我住在东宫也快两年。若没记错,东宫中并无人员调动。我也还没和大家正式见过。”林笙起身向前两步:“我叫林笙,现任司衣所掌使。你们可以以任何理由猜测我是如何到这个位置的。是太子殿下和大将军的义妹。受皇后娘娘嘱托暂代东宫事务,你们也算是我手下的人。我这人,平日喜欢有话当我面说,喜欢嘴严的。各位伺候的是东陆国储君,宫中不得泄露贵人喜好习惯是写在宫规中的。只是这门封的不严,有闲话再想流的远一点。于是今日便封了东宫的门,想听听诸位口中可有有意思的事情同我说说?”说完,林笙坐回位置上。宫女无一人敢言,更没人敢抬头。又半柱香的时间。无人开口,也无人站出来。林笙抻一懒腰:“我平日在东宫也不算严厉,与我有相处的都知道我是好说话的。但若触及殿下的事,我倒也不介意扮个恶人。今日得陛下和皇后娘娘恩赏,掌司衣所,大家多多少少也侍奉过我。珠子算一起沾个喜气,也希望诸位,嘴严一点。”“谢林掌使。”宫女齐齐行礼。有人状起胆子偷瞄她一眼。并没看见任何怒态。刚刚的话却是声音有意下压,低沉威严。一时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看错了。“内侍那边自有白福去训话,莫以为只是整顿你们。”“奴婢明白。”“散了吧。”见人走光,林笙又抻一懒腰。褚申墨也适时出来。午后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林笙转头时恰巧撞上他的目光。自然光下分出的明暗,强化褚申墨脸上的轮廓。因瘦弱而格外突出的下颌线搭配修长脖颈,像引诱人的猎物。看起来好危险。林笙坚信一切看起来美好的、漂亮的都是危险的,不断强化自己在看见漂亮东西时的防备。以至于看见这般午后美景时第一感觉是远离。下意识的后退让她绊在椅子腿上,踞趔向后。褚申墨伸手将她拉住,林笙借力站稳。“好险,还以为刚升职就要挨摔压一压我飘起来的心情。”“阿笙刚刚的样子很有女官风范哦。”褚申墨浅笑,将自己的手收回,抚在暖炉上。“我就知道肯定会惊动太子哥哥。本以为声音够小了呢。”“我向来睡的浅,又有意等你,醒的早也是正常。”“等我?”“律刑司在涉案物品中发现了东西。”“真的?!”“不会有假,律刑司的王掌司是我提拔起来的,比司部要可信。”林笙随褚申墨到书房,汝安和白福守在外面。真需要聊事情的时候,没人比这两个人更适合在门外看守。他拿出信封中一封沾了血的信。信的正文已经模糊,但背面有一印记。在左下角。“这结构……”褚申墨将印记拓出。“像汉字的上下结构,不算复杂,只是做了变形。”林笙拿起原件和褚申墨的版本仔细对比,皱眉思索。褚申墨已经看了许久,只看出是汉字变形,却想不到是哪个字。“我实在不擅这些,王掌司有答案吗?”“他们也没研究出来,有心腹在钻研,告诉我一般这种的要把弯曲处变直。”林笙拿起笔试着将几个有明显弯曲的笔画写直。褚申墨盯着她一笔一笔的动作:“易,容易的易。”一语惊醒梦中人,林笙心中那个模糊的印记也清晰起来。“是‘易’!”但僵局并未因发现这个印记的原字型是“易”有任何进展。因为朝中,无一官员名字中有易字。朝廷重点关注的几大势力也无一用这个字的变形为印记。“似乎有重大进展,似乎一无所获。”“藏的不是一般深呢……”林笙想起在铁山镇时看的名单。如今年已过,这件事必然要被提上日程:“太子哥哥,是不是要开始倒查盐铁局了……”林笙很少见褚申墨叹气:“是,半月之内再不能查出铁山镇到底是何因,那些上好的铁被运去哪里,父皇便会下令倒查盐铁局。圣旨一旦颁布,便法不容情。”“这件事牵扯实在太大,铁山镇的铁矿向来是限制外售,大部分充军械库,我国的军械主要依靠这一处的矿,若流失那些也被制成军械,后果不堪设想。”“所以父皇那,谁求情都没用。”褚申墨倚在椅背上,缓缓闭眼,似乎已能预见血流成河的未来。林笙捻着纸,如果有必要,她会去冒险帮那些本无大错的人。褚申墨好像听到林笙的心声:“阿笙,若有那样一天,你一定不要冲动,不要让自己置于险境。”“知道啦。”她不会听话。可他也不想她再受到任何伤害。但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护住她。回到东厢,林笙找出盐铁局各职位五任以内的官员名单,疯狂搜索大脑中曾浏览过的信息,率先锁定几个一旦开始查势必最危险的人。让汝安将手书送出宫去。姜怀彻不善权利之争,却有顶顶好手下可以去做查人的工作。林笙实在没把握时会请他帮忙。久而久之,姜怀彻将一应人交由她,任她差遣。正方便如今去挨个摸底。褚申墨处一定有现成的消息,但看他的态度,又是不希望自己掺和其中。他总是想让林笙远离危险,执拗的认为,他出事林笙不会被牵连。汝安从未见过林笙做事这般急切,催着她一定在宫门下钥之前把手书送出去。太阳渐西,金黄色的光透过窗子打在书案上安逸至极,往日林笙喜欢在这个时候写写字,或者去司衣所看看正在制的衣服进度如何,及时挑出问题,避免耽误各位贵人的事情。今日她只想坐在那。阳光照在那份名单上,有的人名字在暗处,有的人名字被照的发亮。她知道上天不会用如此简单的方式昭示未来。却又想迷信的希望,牺牲几人后,这件事能峰回路转,不要再闹的更大。信女林笙,愿诸神护佑。
第24章 元狩二十三年:照赢之战(上) “臣以为,中州颓废,已然无再向外挑起战乱之能。照赢之战必有蹊跷,请陛下三思。”户政司司部王冕听完军报后第一个站出来,有不少文臣紧跟着附和。褚申墨站在一旁观察兵马司司部陈木的反应。他提出反对意见:“臣以为,中州式微,既主动挑起战乱,我东陆可积极应战,此战中州必败,正是机会彰显国威。”东望帝面色并无变化,依照惯例,他会问太子意见。这次一反常态:“朕考虑考虑,退朝吧。”姜怀彻在别的事情上看不清东望帝,唯独出兵之事上常猜八九不离十。褚申墨也心中有数,下朝后将姜怀彻请回东宫,屏退宫人。两人的沉默弥漫在偌大的宫殿中,只有偶尔茶杯碰撞底座的声音。眼见茶水见底,褚申墨主动离开主坐,提着壶坐在姜怀彻旁边。“父皇是想出兵的,即使他知道王冕说的不错。”“中州刚刚和西陆暂时停战,怎么可能这个时候来侵略东陆,若东陆出兵,必使其腹背受敌,西陆更是可以趁机长驱直入,一举拿下东陆。”“听说他们在谈判中要中州一位宗室子入西陆为质。若没猜错,定是想要那位叫江闻秋的世子。他在战场上偶有力挽狂澜之能,只是年纪尚小。”“这件事怕不就是西陆想要逼中州牺牲一个世子换和平的手段。借刀杀人。”“是啊,摧毁一个国家最好的办法不是一举得其国,而是让他后继无人,百姓失望,宗室无能,久而久之,谁是皇帝又有什么关系。西陆这番谋划,实在是有耐心。”“但我们陛下没耐心。照赢虽然并未失守,打过国境的也不知到底是不是中州人,咱们陛下都更青睐于扬威立名。”褚申墨虽心存一丝期许,希望东望帝不会出兵,却知这概率微乎其微。手中捻搓的动作渐慢,合眼沉思片刻:“若非出兵不可,有件事可以顺水推舟,有些危险,但若是对中州之战,应无碍大局。”“你是说兵马司之事?”姜怀彻记得褚申墨以前提起过小心与陈木打交道,追问之下问出陈木同临江之战脱不了干系。他是个把话写在脸上的人,褚申墨最怕姜怀彻知道后面对陈木露馅。果不其然,二人第一次下朝路上遇到,姜怀彻僵硬的面部表情和微皱的眉头将他出卖的干干净净,好在军师那日在外等候,这才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不知他回去对着镜子联系多少遍,终于能收起那副满脸怀疑的表情,只是言语依旧不自然,他干脆装起哑巴,微笑点头。一时让陈木摸不着头脑,敬而远之。“是。迟迟查不出他身后到底是谁在撑腰,却也不能一直留下这个祸患。趁着政局稳固,外无强敌,需要先清洗一番。”姜怀彻并不懂弄权之事,唯一懂的便是信任褚申墨绝对没错。他在战场上可向前看三步,褚申墨在朝堂上便能向前看三步。更何况,临江之战牵扯林笙的家仇,那孩子看着每天都高高兴兴,在校场上用的力一分布懈怠,难说是不是把话都压在心里,自己想着报仇。他不信林笙那样聪明的人什么也没发现。他也怕她冲动,让自己万劫不复,若能替她报仇,哪怕一点,也是护她一分。姜怀彻这一生至此,父亲早亡,母亲亦亡于劳苦,本是孤家寡人,林笙是上天送他最好的礼物。满身杀戮不想明日之人,终在有一家人后学着期待日后的生活。“别告诉阿笙。别让她担心。”“自然要瞒的,你回去后也少提起此事,这孩子机敏,若被猜到了,定然不愿你替她冒险。”不出二人所料,只五日不到,出征的诏书宣读于炎炎烈日之下。诏书中要姜怀彻立刻点兵。兵马司保证三日内粮草调度先行,姜怀彻十日内出征。东望帝为将声势闹大,甚至筹备出征仪式昭告天下。姜怀彻奉承着说些表忠心的话,转身上马带大军出征时林笙就在宫城的角楼。褚申策站在她身边。出征于他而言是臣民去保家卫国,姜怀彻又是个从无败绩的常胜将军,他眼中看不明白林笙的担忧。“若二皇子与你一同长大,你送他出征,便懂了。”说完,林笙转身下去,皇帝从不限制她在宫城的行动。只是再不走必然遇到回宫的东望帝。换些时候她不惧更不用躲着他。此时她也实在难以控制心中的不满。谁都知道,这次出征声势浩大,却毫不必要。姜怀彻一定会赢,东望帝也一定会扬威立名,伤的死的是为了养家糊口的将士。毫无必要的牺牲。是不义之战。为人臣子,不得违背君主,劝谏亦无效,只能将不满藏在心中。她再一次明白,父亲说到太子是可辅佐之材时跟着的叹息是何意:东望帝已经无药可救,只能将希望放在太子身上,而东望帝正值壮年。林笙大些后才明白林白术的想法多像个赌徒。且不说东望帝在位年间是否人祸,便是天灾也会使得变故横生。更何况赌完这一朝,还要继续赌下一朝。她与褚申墨相处日久,信他是个顶好的储君,却不敢信他数十年如一日的好。一场豪赌。赌自己终生的效忠,也赌女儿终生的效忠。褚申策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乐呵一天算一天的样子,见林笙并无和自己开玩笑的意思,安静跟着她身边,毫不知身边人心中巨浪滔天,眼前迷蒙不见归途。姜怀彻行军出奇顺利,本是雨季却一路上未见一滴雨。梁正骑马并肩与他说笑。“梁钊那小子以后没准比我出息,我在他这个年纪出刀速度可比不上他。”“那你还日日苛责人家。再说了,用刀讲力,用剑讲速度,他的双剑耍的不错,你的刀也毫不逊色。”梁钊入伍时梁正已经跟姜怀彻混许多年。他不想自己弟弟也入腾虎营,毕竟这支军队出征数量居首位,是真将脑袋别在腰带上。但他作为哥哥在梁钊面前毫无威严。说再多,梁钊也是沉默不说话,最后左耳听右耳冒想怎么做怎么做。他们是孤儿,在抚育院长大,并无血缘关系,恰好同姓。梁正多关注梁钊几次,小男孩便跟在他身后不言也不语。赶也赶过,骂也骂过,终是认下这个弟弟。梁正一度以为梁钊不会说话。一次两人偷溜出去,半夜在山中迷路,有野兽深夜捕食,偏偏迎头撞上,梁正为保护梁钊遍体鳞伤,被抚育院叔婶们找到时奄奄一息,梁钊身上虽有伤但轻许多。梁正醒来第一次听到这个小跟屁虫喊他“哥”,方才知道他不是哑巴。他不厌其烦的一遍遍与姜怀彻说着两人小时候的事。以前姜怀彻听后只觉感人有趣,林笙与他一同生活后他才知原来梁钊在说这些时心中喜悦纳含希望,对未来满满憧憬。那是久违的感觉。“我跟你说,阿笙的剑法也不错,我常用枪,教不了她什么,但前些日子同她过招的时候……”梁钊自听到“阿笙”二字时便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插嘴的余地,后悔刚刚偏要跟他聊梁钊的剑法。军师跟在后面,本在欣赏风景。中州在东陆西方,是五国中唯一一个集其他四国风光的国家。自垣来城一路向西,能见墙体变厚,人家寥寥,气候开始干燥,民风亦逐渐豪放。但若与西陆相比,自然差的远。之前褚申墨猜测是西陆搞鬼并非仅仅依据西陆所图,更主要的是,照赢一城在东陆,但与西陆之间相隔不过是中州的边境两城。以中州的实力,西陆悄声在这两城做小动作,中州朝堂也无暇顾及,只能任由他们私下做些见不得人的事。而照赢一战的胜算一半压在中州贫弱必退,一半压在西陆不敢把事情闹到明面。“要不说陛下才是真的老狐狸呢。”军师心中感叹,不敢说出口。看着前面的主帅和副将并未紧绷,自己的心也逐渐平和。他能做的只有尽量减少伤亡,然后帮姜怀彻,不,帮东望帝扬名。褚申墨用最快的速度在他们出发前安排好一切。具体的姜怀彻不知道,只知道粮草运送速度会比预期慢一些,现有粮草计划着用也是够的。需要这样一个口子去让东望帝查陈木,开始查便成功一半。至于更多的事情,褚申墨会在朝中斡旋。姜怀彻已经事先同军师细说,军师算过后也安排好粮草之事,可谓万无一失。“从来没想过有一日要去上这样的战场呢。告诉兄弟们警醒些,不用拼命,保住自己第一。”真打有真打的打法,虚晃一枪有虚晃一枪的打法。姜怀彻意识到自己过于放松时吓得一颤,怎可如此轻敌,兵家大忌。扎营后他立刻拿起枪找了一片空旷处武上一番,给精神上好发条,重新紧绷起来。“万不能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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