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犀利难听,但当她解开纱布、重新给他上药包扎的时候,手法是那么的温柔、细致,好像生怕再让他有一丝不适。 祁念笑温顺地躺好,目光没有一刻不停留在她脸上。 “谢谢你……来救我……”他喉咙微哽,嘴角牵起春风般的笑意,“谢谢你……一直在……” 心中湮灭的火,重新燃烧了起来。 像被塞了满口的葡萄,起初酸涩,后劲上来却是甜蜜之至;他曾以为,她的关爱是他再难求得的奢望,以为她的心会飞往别处,再不会温暖他一丝一毫。 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他不在乎她为什么亲赵禀了——亲了又能怎样?她只是一时被旁人吸引了去,不会真的动摇罢。他不奢求那么多,不奢求她与旁人没有瓜葛,只要她还爱他,还要他,又有什么不好呢…… 祁寒偏过头去,不看他,不说话。 突兀地冷笑一声。 “少自作多情。我救你,是怕你连累到我,毕竟我现在,也姓祁,” 她顿了顿,还不忘拖着长音讥讽道:“长兄能走到今时今日,从小小兵卒到堂堂枢密副使,靠的,不都是那点下三滥的手段嘛?怎么,现在阴招损术用了尽,便斗不过那些同你一样的腌臢败类了?” 她扭回脑袋,眸光清冷,又瞪了他一眼。 “我救你,也是怕……你当真扛不住重刑,真把那免死金牌给用了……那是霁宁的东西,你不能用。” 祁念笑摇头,轻声说,“我不会的……” “你最好是,不然,我可要唾弃你一辈子。” 她撇撇嘴。 …… 在蔹院养伤的那段时间,或许是自打他们隔阂后,祁念笑唯一的幸福时刻。 她虽嘴上总贬他损他,或拉着脸,冷着眼。 却是真的在尽心照料他。 他咽着她一勺勺喂的药,便是再苦涩的汤水都觉得甜。尽管他们之间几乎不怎么说话,她大多数时候也都板着脸孔,但祁念笑就是很开心,没来由地开心。 他早习惯了她的嘴硬心软,也不再因此而委屈——经过那么多糟心事,他现在倒觉得,只要能日日望着她,只要能闻见她身上独有的药香,便足以快慰,足以心安。 她在,就够了。 别的都是奢望。 某天,祁寒端了盆热水来,瞟他一眼,淡淡道:“洗洗头发吧,臭死了。” 他在监牢里受刑时,满头乌发便凌乱了,还混合着血水汗水,这段时日确实没打理过。 “好……”他说着便要撑起身子。 却被她拿布巾轻打脑壳。 “躺着,”她示意他横躺过来,“我给你洗。” “别了,你最近太辛苦——” “伤口还没长好呢,你别给我多事,”她冷哼一声,拿了圆凳过来,将水盆放在上面。“再裂了,我真就懒得管了。” 于是那天,他由着她将自己的头发浸入温水,感受着纤指穿过发丝,轻轻按摩打圈。 很长一段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她拿布巾擦拭他头发的时候,他忽然就想起了在漠西的那些天。 那时他们感情甚笃。他沐浴后,她嚷着要为他擦干头发,擦着擦着,就擦出了火花,开始燥动不安分,然后…… 祁念笑猛地闭上眼,强忍着眼中酸涩。 为什么,时间不能停留在那段日子呢。 他这一生,仅有的圆满,都在那儿了。
第345章 心被困在门里(下) 近来,每一刻都能与她相伴,这于祁念笑而言,简直愉乐得能晕过去了。 他甚至病态地想,还好这次受了重伤,恢复得慢,能再看她好多好多眼。 又过了几天,他几乎生出了一种错觉,好像他们还似从前那样亲密无间。 他甚至有心情跟她开玩笑,整日嬉皮笑脸的——对此,她虽没什么反应,但也没气恼。 这天,她像往常一样给他号脉,问他哪里不适。 “我总觉得,心口有些发闷。”祁念笑望着她,无辜地眨了眨眼。 “哪里闷?”她神情严肃,探手按在他两肋间,“这里吗?”往下挪了挪,避开伤口,“还是这里?” 他嘴角漾起笑容,眼底却有水雾凝聚。 “这里,疼,”他拉着她的手,按在了心脏的位置,“这里一直都好疼啊……刀子绞一样,疼死了……” 祁寒呆呆地对上他的视线。 仿佛有很长很长的针,唰的一下,刺入了心肺。 她险些在他面前失态。 只听得祁念笑哽咽着,缓缓道:“若是能抱着你……便……不疼了……” 她冷笑一声,手背抹了把脸,抹去两道水痕。 “别戏弄我了,无聊透顶。” “不是戏弄,”他见她起身要走,慌忙牵住她的衣袖,诚恳地说,“我是真的心口发闷……” 祁寒以为他终于正经了,刚想开口问询,又见他苦笑道:“心被困在门里,自然闷痛难熬……” ——心被困在门里。 这句话格外耳熟。好像在她遥远的记忆里,他也说过类似的什么。 然而他话语间,有意无意透出的亲昵,始终令祁寒焦躁不安。 她立马呵斥道:“你以为你是谁?你是我谁啊?谁允许你这么跟我说话!” 他则牢牢握着她的手腕,抿唇一笑,眼眸尽染悲伤:“祁念笑,”他说,“你未来的夫君。” 曾经美好的回忆,数不清的甜蜜,此刻都变成了削铁如泥的利刃。 直扎入祁寒眉心。 她忍无可忍,终于怒吼一声:“闹够了没有!你就在这里自生自灭罢!再多管你一次,算我犯蠢!” 说罢,她转身就往外走。 祁念笑顷刻间慌了,顾不得满身伤,强撑着冲下了床,跌跌撞撞,从她身后一把抱住了她。 “别走好不好……”他拼命拥紧她的肩,“求你了……别走……” “是你蹬鼻子上脸!对你,我已仁至义尽!” 她忍着眼眶中打转的泪珠,坚决道:“我说过,再也不要喜欢你了……听不懂吗?!”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感受到伤口绷裂,强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发白,但他仍死死抱着她不肯撒手。“以前都是我的错,我再也不要放开你了……求你……别这样……我真的很爱你……一直,永远……求你别走……” 他如疯癫般,抱着她反复乞求。 祁寒被他锁在怀里,动弹不得。 半晌,幽幽开口。 “爱?你配吗?” 她背对着他,平静地反问。 “你加注在我们彼此身上的痛苦,还少吗?” “我从未背叛过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手上的力气也加重了许多,“我在朝堂举步维艰,拼尽全力周旋于权谋诡计,只想护住你我有什么错?!” 她听了,想笑,却根本笑不出来。 “护我?你?”祁寒转过头,淡漠启齿:“自己护不住的,还不许别人护……论外强中干,谁人比得过你祁佑之?” 他一刹那便听明白了她话中之话。 “赵禀对你的好,你倒是桩桩件件都记得清啊?”祁念笑酸了眼眶,几乎是略带委屈地低声吼道:“我就是为你去死!都要落得你尖酸挖苦!” “那你在哪儿啊?!”她蓦然厉声尖叫。 “我需要你的时候你都在哪儿啊!” 祁寒浑身都在发抖,眸中怒火万丈,直勾勾盯着他。 “你所谓的‘保护’,就是伤害我,折磨我,一次次令我失望,一遍遍让我绝望?!” “我想要的是什么?我需要的是什么?” “——只是你在我身边啊!” 他怔然语塞,凝望歇斯底里的她,倔强而不甘的她。 “觉得自己很无辜吗?”她问。 祁念笑的身子明显一僵。 “当初你在祁府设宴演戏,想隔岸观火然后借刀杀人……眼见着扎散对我调戏凌辱强行灌酒……都能冷漠地观望着无动于衷!在淇川,你得知我怀着孩子,脱口而出的竟是‘拿掉它’!你可知我有多爱这孩子!懦弱如你,不配做丈夫,更不配为人父!还有把我推给成王的时候……你明知那时我刚落胎,气虚血亏差点与世长辞,却放任我跪倒在冰冷的院子里一个人哭嚎了那么久!” 祁寒大口喘息着,吼得眼前重影直冒。 “还有!阿尔泰山十万条人命怎么没的?连陆举家怎么没的?李庭夫妇怎么没的!我的连柒又是怎么没的——” “你作践我,作践我们的孩子,作践无辜的性命……”她冷厉地瞠视他,喉中酸涩哽咽,眼眶更是红肿,“你现在居然——堂而皇之地认为自己无辜!” 言罢,她正过头来,木然直视前方。 在她身后,他仍环着她腰肢,却已无声地泪流满面。 “再同你多相处一刻,都令我作呕,”她冷淡地吐出这句话,挣脱出他的怀抱,毫无留恋。 “别再耗尽,我对你……这最后一点……可怜的同情了。”祁寒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
第346章 我行或不行,你还不知?(上) 至元三十年腊月,大都城久旱,还没下过一场雪。 而朝堂八方风雨,形势持续地变换。 祁寒当初潜入天子寝宫,得皇帝口谕,知晓了皇太子宝印之所在,也知晓皇帝有意钦定成王为储君。 但,祁寒没有遵从皇帝的吩咐。 她暗中找上了晋王,将宝印之事告诉了他。 皇帝从统御者的角度考虑,认为成王更适合做那守成之君,更适合维护黄金家族的利益。 祁寒则是为炎夏中原考虑,始终觉得,这江山该交给一位才干出众、大有真金太子遗风的明仁之君。 天下,不隶属于任何人,不隶属于任何家族。 天下,是百姓的天下。 除了这件事,祁寒近来又有了别的顾虑。 虽然还怄着气,却也不得不找祁念笑商议。 她听连玖说他此刻正在祁府正厅,便立刻去了那边寻他。 急冲冲抵达正厅,只见祁念笑坐在主位,不知为何端整了衣着,远远瞧上去,仍是那个清冷淡漠、矜贵自持的枢密副使。 他目光郁悒,原本还落在虚空,望见她来,却似忽地一下凝聚了团火光,蓦地亮堂了。 “……你手臂,好些没?”祁念笑起身迎上她,眸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关心。 小半个月没见,他看上去状况不佳。面色是不健康的色泽,眼中也有明显的血丝,想来是被一身伤病折磨得罢? 可唯独望向她时,丰神俊朗,满含脉脉温情。 “我……”祁寒一愣,木讷地看他走近。 想说的话,忽然就不知该如何表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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