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他明明怯战,逃了也就罢了,十多年来却还要以“前朝老臣”自居,话里话外拿腔捏调,自视甚高。 他批判“复国大业推进缓慢”,要求“起兵反元”,还常常阳奉阴违,擅改逐世的计划。 当年在太庙,瞒着逐世行刺至元帝之事,就是出自清远之手。 “先随我去迎一下人吧,咱路上再细说……”沧笙心道,若祁寒去迟了,指不定又要听清远的明讽暗讽。她虽与祁寒算不上特别熟稔,但也不想其平白受气。 “我在医治这孩子。”祁寒正过头来,仔细给孩童擦药,“凡事,都分主次。”她有条不紊,淡淡道,“况且清远道长又不是没长脚,也不需要我亲自抬着他进谷罢?” 半柱香后,祁寒已处理完善,叮嘱了小孩几句,这才跟着沧笙赶去谷口。 路上还遇到了些逐世的部下。大家见到祁寒,都友好地行礼,敬称一声“夫人”。 自她与逐世成婚后,人们便开始称她为“公子夫人”,久而久之,便简化成为“夫人”了。 偶尔,祁寒也会不经意间想起,这个称谓,她最初听到,最初被唤作……还是从那个人那里。 总觉得是很久远,很缥缈的记忆了。 那个人,很喜欢这样叫她。像宣示主权,也像自我餍足,更是沉醉在自己织就的美好幻梦里,仿佛多喊她一句“夫人”,便能多一刻拴住她的人和心、多加深他们的联结。 但那人,应当不会想到罢。 他曾经一遍又一遍的昵语。 他再也没法、再没资格唤出的两个字。 会成为……人人都能称呼她的两个字。 一路上,沧笙向祁寒解释着情况。 “外头的世道,越发昏昧了,贪官污吏横行,做尽丧天良之事。为避上头稽查,他们便将各种罪名全扣在了我们头上,非说烧杀抢掠、为非作歹的是前朝余党,” “就因如此,朝廷近期才对各地义军大肆追捕,甚至愿花重金买通情报,只为将我方斩尽杀绝,” “好巧不巧,清远道长所在的镇江据点,是围剿行动的重心。以防不测,担心暴露,清远道长便决定转移,暂且回到桃峪避风头……” 行至山谷入口,祁寒远远地就看见,清远端着架子站在大路中央,脸色极差,身后跟了十余名手下。 “有失远迎。”虽与人不和,祁寒顾及着体面,还是客客气气地欠身行礼。 “千金之躯,老夫可请不动尊驾。”清远似乎等得失去了耐心,倨傲冷嗤。 祁寒淡定地看着对方,气魄不减反增:“并非我摆谱不敬,方才在为受伤的孩童诊治。想必道长也知,医者本心,患者为重。” 有手下在一旁打圆场,抬手引着清远往桃花源深处走去。 清远也没再说什么,顺着台阶下了。 …… 逐世不在桃峪,祁寒成了众人的“主心骨”。 许多大事暂无法传递给逐世,人们信任祁寒,皆知她有谋略,便会找她拿定主意。这种无形的信赖,源自大家的有目共睹。 但在清远看来,简直不成体统。 这天,暗卫收到密信,临安有富商不堪忍受元廷剥削,意图投靠义军,互惠互利。 暗卫将此事上报给祁寒。经过审慎思量,她觉得此事风险过大,也嗅到了圈套的意味。 于是暂且压了下来,不打算与那富商会晤。 清远不知从哪儿听说了,很不客气地找上门来,痛批她“妇人之见”。 清远说,义军眼下正是需要积蓄军费的时候,怎能放弃机会? 祁寒也不忍让,当面怼他短视、急功近利。 冲突之下,清远凭借老臣的身份,强行安排部下们都听从他的吩咐。他要带人去会一会这个富商,好好谈判一通。 祁寒压着火气,还算理智,终究没与清远翻脸。 会见当日,清远带了十余名手下前去。 两方在临安城郊一处荒僻的民居碰面。 对方人数不多,那位衣着华贵、大腹便便的商人落了座,他身后站着个护卫模样的青壮年,又有个小厮给众人端茶送水,另有几名护卫在屋外看守。 清远与富商交涉片刻,二人你来我往地问答,一切都看似寻常无异。 便是在富商身后的护卫出言,提出他们尚有要务、先行告退、希望择期归顺桃峪时。 清远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 “阿孜!关门!” 在场所有人齐刷刷愣住了。 唯独阿孜冲到门口,干脆利落地反锁了屋门,“唰”一下拔出亮闪闪的刀,横对着对方几人。 清远眼底闪过诧色,看着乔装打扮过的祁寒和阿孜,始知她们早易容成了他的手下,跟着过来谈判了。 “这位姑娘,这是做什么?”富商擦了擦额前的冷汗,讪笑着问。 “该我问阁下,这是做什么?”祁寒冷笑一声,眼神扫过富商身后的护卫。“你们冒充商人,有什么企图?” “你说我们冒充,可有凭证?”护卫眉心微微一动。 “破绽还不多?”祁寒说,“从落座起,那‘富商’就给人一种强装自然的刻意感,哪像老油条?还有那倒茶的小厮,恐怕原先没干过服侍人的活罢?连倒茶不能倒满这点最基本的礼节,都不知?” 她目不转睛,盯着护卫道:“你才是他们的上司罢?方才‘富商’每每不知如何作答,眼神都会下意识瞟向你。你点头了,他便似有底气;你给他递东西,他本能般双手去接。那‘小厮’也是,对‘富商’都没点头哈腰,经过你身边,却要谨慎地退避,也不敢抬头看你……” “富商”紧张地站了起来,不知所措。 “护卫”反倒气定神闲,慢悠悠落座主位。 “休要大惊小怪,”他不慌不忙,道:“行走江湖,难免留后手。我方是诚心诚意,愿与贵方合作共事。” “诚心诚意?”祁寒嗤笑,“就凭你埋伏在附近的两队人手,诚心诚意?” 对方皱眉。 祁寒的眼神冷冽如刀,手覆上腰间匕首柄,“你没救兵可搬了,尽在我们掌控之中。奉劝阁下,如实作答。” “是朝廷派你来的?”她追问,“关于前朝余党的事,朝廷都知道多少?近来多传闻宋人义军征掠土地、虐害百姓,可是你们从中作梗、栽赃陷害我方?” 这时,清远倏然开了口。 “季隆,顺阳人,当地土官,掌民兵一万三千人,早有反元之心,应与朝廷无瓜葛罢?” 清远幽幽道。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老夫乃出家之人,当然不会为难朋友,”他话锋一转,“只不过,亲兄弟间还明算账呢,你我朋友之间,别生分。” 只见清远掏出账本一样的簿册,叫手下磨了墨,不紧不慢地执笔写着什么。 口中还振振有词:“阁下今日装作商贾,有意打探我方机密,虽没成功,倒也给我方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大家平素本也繁忙,又为此心存忧虑,这……劳心伤神之费,差旅费,误工费,劳烦阁下支付赔偿,”他将算好的账目亮给季隆看,“按我方到场人头算,统共五百六十八两半的白银,现付还是签字据?” 祁寒听得目瞪口呆。 季隆坐不住了,对着清远恼道:“你宰人呢?你既知我方都是平头百姓组建的民兵,你管我讹这么多钱!” “那老夫只好派人……去阁下在临安开的钱庄里,亲自提钱了,”清远一招手,便有手下上前制服了季隆的随从,还拿刀抵在季隆脖子上,强行摘下了季隆的佩剑,“阁下略有薄产,老夫也不多要。能拿钱解决的事,阁下也不希望用命换罢?” 祁寒仿佛能看到,季隆头顶上气得滋滋冒的白烟。 “稍等,”清远叫住准备去钱庄取钱的手下,又对季隆道:“老夫本就派遣了部下,去对付你暗藏的人手,结果不成想,我家少主夫人心思缜密,也派了部下去——这人头费啊,还得再加些,” 他继续在账本上写字。 “并且,既然你我双方都是朋友,咱也别客气,前段时日我家少主和夫人大婚,阁下既诚心与我们打交道,想必——是愿意补随礼金的罢?” …… 回到桃峪,祁寒仍没从震惊中缓过神。 清远这老头,真是抠搜的铁公鸡,讹人的本事无人能及啊。 都能拿“少主和夫人成婚”的礼金讹人了,可他自己都没给他们随过一文礼金呢。 这次行动结束,清远叫住祁寒,少见地没用那副她厌恶的迂腐嘴脸。 “你比我想象中的有点本事。”他板着脸说。 “所以,道长是知道季隆的身份,才将计就计的?”她问。 清远背着手,轻嗤一声,“我仅是比你……消息渠道广泛一些罢了。不过如此。” 祁寒蹙眉,不解其何意。 方要离去,清远却在她背后冷冷道。 “祁氏女,我知道你一直瞒着赵禀,在暗中……派人搜集大都城相关的情报,” “我不管你意欲何为,但请记住自己的身份。”他话音森冷,“也别忘了,我能查到,赵禀也可能查到。若有一日他查到……你猜,他会如何想?” 祁寒半转过身,目光冷冽。 “道长言重,”她面色坦荡,没有半分慌神,只微笑道:“我时刻关注大都,是因奸佞未除,我亦不敢忘却家仇,无关旁事。至于道长的第二个疑问……” 她说:“我与我丈夫之间,还是有这点信任的。”
第381章 夫妻之道(上) 逐世归来,已是一个月后的事了。 他回来时风尘仆仆,暂且搁置了公务,率先赶来见祁寒。只是,二人没能多温存片刻,他还是得去忙事务了。 出门前还笑嘻嘻地,跟她卿卿我我。 晚上再回来,却又不知为何,略有严肃。 祁寒心思敏感,立刻便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等要熄灯入睡了,她拦着他,非要盘问清楚。 他坐在床边,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寒寒,你安排暗卫去调查季隆了?” 祁寒一愣,尴尬地摸摸鼻尖。 “抱歉没先和你商量,”她小声解释道,“我总觉得疑点重重,怀疑……就是他故意挑事,往‘火’里添了把‘柴’,栽赃义军,激起元廷和义军的冲突,拿我们挡刀,最后自己从中获益。” “就算此人掺和了,我们现在,也只能闭一只眼,不好追究。”逐世握住了她的手,沉声道,“各方势力的勾结,并不简单。许多人或事,也并不是非黑即白。” “我明白……”她叹气,“我只是想帮到你。”凭什么义军就要吃这哑巴亏?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认?她忿忿地想。 逐世温和了眸光,轻声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后怕,特别后怕,怕你卷入什么危险,怕你有什么闪失,怕若真有不测,我护不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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