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她的笑容云淡风轻,“不管前方的路有多么难走……你要记得,” “你的身边,一直有我。”她说。 不论你的重任还是负担,不论你的疲倦还是梦魇。 都有我与你分担。 如果赵禀不能在世人面前脆弱哭泣,如果赵禀不能随心所欲做自己,如果在外的光环就是折磨他的紧箍咒。 那就来我怀中吧。 那就让我来心疼你吧。
第396章 涣(一) 滔天的风浪,染血的残阳。 ——官家。 苍凉的孤影,由一股浩然正气笼罩着。 ——官家。 那身影悲愤地跳入海中,再也没有浮上来。 “——官家!”清远不悦的话音,将赵禀从回忆里拽了出来。 他们此刻正坐在临安城中的一家茶馆里,刚与密探交接完线报。 清远皱眉,道:“老夫方才的计议,官家莫不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赵禀凝神回望,表情严肃。 “不曾,”他说,“我只是在思考,眼下反元,是否时机成熟。” 清远冷嗤一声,向后靠着椅背,捋须道:“官家想等待哪种时机?五年了,官家自大都归来五年了,还要继续拖到什么时候?” 见赵禀不为所动,仍是那副“我自有数”的态度,清远只觉得格外不满。 “官家,老夫今日可把敞亮话撂在这儿了——好运不是鸟儿,它自己可飞不过来!” 清远的目光,充满了“朽木不可雕”的意味。 他毫不忌讳道:“我看,官家就是日子舒坦,转而贪图安逸了。娶了祁家女,就只顾念你的小家,反倒将复国大业搁置旁侧,能推则推——在你看来,究竟什么时机算成熟?” 赵禀不动声色,不气也不恼,“清远,你误会了,我并非在推脱责任。是如今,元廷内部虽如败絮,整体的军力还是不容小觑。开国武将退幕,年轻良将辈出。而我们,力量过于分散,人马尚且不够,兵器也较之更弱……便从这几年演兵的情况看,很难真正凝聚势力。” “前些年,元廷只顾对付西北之乱,大部分兵力都派去了漠西,被海都重创,”清远的眼中写满不甘,“若不是我方还达不到反攻的实力,那时,便该是最好的时机!现在他们消耗了元气,恰好我们也有了对抗的本钱,再往后拖延,等他们恢复起来——就更没时机了!” “反元之事,并非急躁就能解决的。”赵禀淡然以对。 “你质疑我?” “你多虑了。” 室内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还是不打算动作?”清远问。 “对。”赵禀答。 清远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先不说这个,”他眯起眼,“官家,恕我不得不提醒一句,”清远对着他,冷笑一声,“最该提防的,是枕边人。” 赵禀的眉头微微皱起,“你想说什么?” “如果,有个泄漏我方机密的隐患……我想官家一定,不会营私放纵吧……”清远冷脸打着哑谜,阴阳怪气道:“官家不会容许……有个人,会吃里扒外,危害义军吧?” 不等赵禀开口,清远就站起身,自顾自地要离开了。 “别怨老夫没提醒过,”清远的话音幽深莫测,“人与人之间,任何关系,都不是牢不可破的……是像细丝,吹一口风,都能把它给吹散。” 赵禀盯着他的背影,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他又在茶室坐了片刻。 突然,廊上传来嘈杂的步声。 “公子!”沧笙冒失地闯进来,魏予在后面拉都拉不住。“您快随我来看一眼!” “出何事了?”他疑惑。 “是夫人——”沧笙拄着膝,大口喘气。 赵禀猛地站了起来,心于一瞬间被揪提起来,“她怎么了?!”
第397章 涣(二) 临安街头,三人作步匆匆。 沧笙走在最前边带路,解释道:“这几年,夫人借着医馆的名义,也组建了一批自己的暗卫,首要搜罗大都、国师党的情报——此事她虽瞒着大家,也未和公子您说过,但您——应当是知道的?” 赵禀闻言,点头“嗯”了一声。 他知道她背地里的筹谋。也知道,性子刚烈如她,不可能做到归隐桃源逍遥自在、抛下与国师党的深仇大恨。就算是为了颜家,为了枉死的人们,为了天下——她都一定要除掉国师。 但,她既从不和他提起。 他也就不会过问。 她想说了,自会告诉他。 她不说,他就不问。 “早上临分别,她说今日是去医馆坐诊,你要带我去何处?”赵禀略微皱眉,发现这条路并非通往素问堂。 “属下不是故意跟踪夫人,只是觉得不对劲,才跟过去瞧瞧……”沧笙尴尬地回头。 据她描述,她和魏予今天去素问堂,本是与祁寒约好了,被叫来帮忙的。 近期瘟疫蔓延,令当地的大夫们头疼不已。祁寒忽想起,自己曾有数本记载相关药方的簿册,若能找出来参照,便可缓解局面。 祁寒说,那些书恰巧就在临安呢。许多年前,她因心如死灰,曾计划着带欢儿和连柒逃来临安躲避。当时,她整理好了常阅的书籍,便全部装进了一个个木箱里,先由连柒负责运送南下。 现如今,这些书,都在那幢宅子里。 祁寒请沧笙夫妇帮她一起翻寻搬运,他们二人自是没个不乐意。 “我们约好了时辰,可临出门前,却有医馆的伙计捎来口信,说夫人有位急诊的患者要治疗,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让我们晚些酉时后再来找她,” 沧笙与魏予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后来,我和沧笙想着,左右在哪儿等不是等?还是去医馆等夫人罢……” 魏予的声音越来越小。 沧笙接着道:“结果到了素问堂,柜台称药的伙计见着我们很是疑惑,只道,夫人出门前和他说,她是与我俩一同去搬书了,故而今日不能坐诊,” “而后,又有个伙计走过来——应当是夫人的暗卫。那人圆话道,夫人本打算去找书的,又临时决定登门走访病患,这才与我们岔开。” 到目前为止,祁寒的行踪也只称得上“神秘”,还算不上“不对”。 但令沧笙骇然的,却是之后发生的事。 “我们出了素问堂,便想着在附近走走转转,就看见方才的暗卫从医馆后门那条小路偷溜出来了,鬼鬼祟祟,不知要去哪里。我想他许是去给谁通风报信,便跟了上去,见他一路直奔酒楼——正经人谁大晌午的去酒楼啊?” 魏予忽然扯了扯沧笙的衣袖,轻咳一声。 “公子恕罪,属下没有指夫人的意思……”沧笙顿然发窘。 “你接着说。”赵禀的声音很轻,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让魏予等在门口,我自己跟着暗卫上了楼。他停在雅间前,敲开门的那一瞬,我看到,是个男人开的门——”沧笙顿了顿,纠结道:“夫人……也在里面。” 赵禀的脚步突然间就停住了。 午后的阳光很足,照耀下来,刺得他双目生疼。 “莫去多想,少见多怪。”他略带责备,很平静地说,“许是哪位有隐疾的病人,忌讳登临医馆就诊。” “若那人,是祁念笑身边的人呢?”沧笙严肃地看着他。 周围的空气仿佛一瞬间凝固了。 风止,鸟噤。弦断,心乱。 “……你说什么?”赵禀轻声问。 “以前在大都,属下盯梢过祁府。祁念笑的连卫,那些脸孔我都有印象。今日与夫人会面的,很像祁念笑的左膀右臂,较为近身的!”沧笙急赤白脸。 “公子,沧笙绝不是猜忌夫人。也是怕……大都那边的,再度利用或欺骗夫人,毕竟夫人心善心软,对方可是老奸巨猾,惯会耍些威逼利诱的手段……”魏予陪笑道。 正说着,他们已经来到酒楼附近了。 “她还在这里吗?”赵禀问。 “本来我让魏予守在这,由我来汇报公子,”沧笙瞪了一眼魏予,“这厮可倒好,一路追拦着我不让我告诉您,说怕是个误会、引得您和夫人闹不快,但我想此事可是关乎——那个人啊,公子必须知晓!” “嘘!他们出来了——”魏予慌忙拉着沧笙,闪身一躲。 赵禀微慌,也本能地往旁边一撤,在摊铺后隐匿了自己的身形。 抬眸只见,祁寒与一男子交谈着走了出来。 他曾见过这个人。 祁府连卫,代号连拾。 ——为何出现在临安? 又为什么——会与她相见? 赵禀呆愣地望着前方,心好像被捆缚了重物,直沉到湖底。 她身上的披风,还是今早出门前,他担心天气转冷会把她冻着,于是亲手给她披上,系好了带子。 再熟悉不过的人,再熟悉不过的衣着。 怎么瞧着,那般陌生呢。 …… …… “咦,郎君?你们三个怎一同过来了?” 素问堂内,祁寒放下称药戥子,从柜台后走出来。 她看向赵禀时,双眸亮闪闪的,“与清远道长议事完毕啦?” “议程早早结束,自是该来陪你的。” 赵禀冲她温柔一笑,也不管是否还有旁人在场,高大的身躯笼罩住她,直将她紧紧箍在怀中,低头吻她耳鬓。 “哎——”祁寒的脸颊漫上一抹红晕,轻拍他胸膛,羞道:“大白天的,大家都看着呢……” 他却没有放开双臂。 “寒寒……”他埋首在她颈间,声音依旧清澈如泉,只是莫名在发抖,亦透着几分卑渺:“我想你了。” 祁寒好不容易才从他怀中喘口气,身子后仰,拉开距离。 “我也想你了,”双手捧起他的脸揉搓,她打趣道:“半天没见,也算作分离呢。” 赵禀松了怀抱,眸子温和,淡淡笑道:“大忙人,今日都忙些什么呢?” 祁寒的神色平静如常,无一丝波澜。 “之前同沧笙说好,要去宅子里找书搬书,不过啊,方才临时去病患家中看诊了,也就花了许多时间。” 撒谎。 “哪里的患者啊?”他轻声问。 “城西边的一条民巷,弯弯绕绕,挺远的还是。”她摊手,作无奈状。 撒谎。 “……你以后独自出行,还是谨慎些,”赵禀垂眸,忍着苦涩的笑意,“尽量,莫上人家中去罢,万一对方是什么危险的角色——” “知道啦,郎君,”她抱着他的胳膊晃了晃,笑吟吟道:“放心好啦,那位病人不是信不过的,只是沉疴未除,每隔一段时间便需我为其施针……” 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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