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禀轻轻笑了两声,满脸都是对自己的嘲弄。 “冬月廿一,”他说,“你也知道,是冬月廿一。” 祁寒与他对视了片刻。 “啊!”她心一沉,惊声尖叫,“是——你的生辰!!!” 嗯,生辰。 是我的妻子丝毫想不起来的,我的生辰。 赵禀闷声望她,目光既失望,又冷冽。 “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祁寒懊悔万分。她最近的心思全在对付国师、查清太子与颜家的案子上,确实对他疏于关心。她脑子里装着太多事,忙忙碌碌的,竟把他生辰这么重要的日子给忘得一干二净…… 她越想越难过,垂眸不敢看他,愧疚得都快哭了。 他的唇吻上她眼睫,羽毛一样轻柔。 “永远不要跟我说‘对不起’,寒寒……”他平和地微笑,轻抚她长发,“这种时候,我更想听你说……” 他“啵”地一下亲了她的脸颊。 “说你爱我……”话音清润深沉,带着无限的温柔。 祁寒反而更不是滋味了。 她几乎带着哭腔:“我真的没想这样,郎君,我不是轻视你,不是故意忘记,对不——唔——” 双唇再度被狠狠攫取。 他呼吸粗重,面上虽挂了笑意,眸光却是暗哑幽深的。 “娘子不想说……可是与我生分了?” “没有不想,郎君,我就是——” 他忽然抱起她,缓步走向里间的床。 “好歹是生辰,”他将她放在床上,慢条斯理地开始宽衣,“既无贺礼,我向娘子索要补偿……不为过吧?” “补、补偿?” “嗯……”他淡淡地笑着,伸手从床尾书匣里拿出一些图册样的物件。“为讨娘子欢心,为夫之前特地购置了一些书画来修习……一个人终究不得要领,还请娘子陪我一同……实修。” 她惊得目瞪口呆。 “你肯定是生气了!!” 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哪怕笑容温柔照常,说起话也温声细语——但就是不一样了!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我没有啊,”他摩挲着她的脸颊,探身轻吻,“还是说,在你眼中,我已全然失了魅力……再讨不了你欢心了……” “并非如此!”她气恼地抱住他的脖子,“你这小脑瓜里一天天都在想什么啊!” “还能有什么?”他凝定她,苦笑着哽咽道:“我已经,很不贪心了,我想要的,很多吗……” 祁寒凝噎。 “郎君,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她凑近他耳畔,“我很爱你,至死靡它。” 他紧绷着的神情终于松懈下来了。 “我刚才……没吓到你吧?”赵禀问。 “没有,”她眼神落在他方才拿出的画册上,“那……你还想实修吗?”
第400章 恫疑 腊月初,江右下雪了。 义军的据点地处山间,较平地更冷些,风也更大些。 赵禀是踏着风雪而归的。 前些天,他与部将北上夏津整饬谍者组织,回程路过汴梁,便去拜访了老友公输甲。 哪成想,居然从公输先生口中听到了难以置信的消息。 “寒姑娘是派人传信给我、问了汴梁同知诈死之事的线索,再后来,就听说枢密院那位带人抓获同知,押回大都审问了,”公输甲纳闷地问:“她——没和你说嘛?” 又补刀一句:“我以为大家都知道呢……” 赵禀险些当场冷了脸。 他是清楚大都最近的事态的,也知道祁念笑在与国师的对抗中连连取胜——却是万万不曾想,自己的妻子竟会掺和其中。 她会偷偷与连卫接触,就是因为这个吗? 与她通讯联络的,是连卫,还是……祁念笑? 为何欺瞒?是不信任他赵禀也能助她打击国师吗? 她就这么信任祁念笑,胜过于信任自己的郎君吗? 赵禀怀揣着难以疏解的心事回到了绥州。 雪花落在他的鬓发与肩头,衬着他沉云密布的面容,只显得潇疏冷冽。 他远远望着居所的方向。 一个念头闪过。 她提供给大都的,只有汴梁线报吗? 赵禀调转了方向,快步走向平时办公的书房。 他的书房从未对她设限,她想何时踏入便能何时踏入,想翻阅什么便能翻阅什么。 犹记得上个月,他拿到份来自船坞的供词,虽不算什么直接证据,但也能侧面印证先前的猜想。当时他将密函拿给她看过,她便将东西存放进了他书房的桌匣中。 不知为何,赵禀隐隐有些心慌。 她可会将此物带给连卫? 不可能吧…… 总不至于连这么细小的线索,都要传递给祁府吧…… 然而,等赵禀拉开木匣,却是不见了那封密函。 最不愿意相信的一个事实,讽刺地提醒着他。 是个多么愚蠢的傻子啊。 …… 祁寒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是血腥残酷的战场。天昏地暗,刀光剑影,狼烟四起人仰马翻,数不清的死尸横叠,破碎的旌旗在泥污血污里被践踏…… 梦中,她好像就在那里,用着旁观的视角。 她看到赵禀僵直地伫着,被四面八方的箭雨贯穿了身体,鲜血染红了盔甲…… “不要——”祁寒惊恐地打挺坐起,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泪水便如倾泻的长河,止都止不住。 昏暗的屋子里,不见一点光亮。 她下意识唤了几声“郎君”,无人应答。 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人,总会短暂地忘记现实。 无暇顾及任何,她只知道她现在心很慌,特别慌特别慌。梦中的景象太过真实了,不管是厮杀声还是刺目的鲜血,都真实地,就好像她眼见着自己的丈夫战死沙场……而她拼命嘶吼着,无力挽回任何…… 周围的黑暗无穷无尽,似能将她吞噬。 …… 冷风戚戚,洁白的雪花飘落人间。 赵禀从书房中走出来。 麻木地,仰起头。 冰凉纯净的雪丝化得很快,沁入他深锁的眉心。 却带不走愁闷与烦躁。 忽然,不远处传来阿孜的惊呼:“哎——夫人——你慢些——” 赵禀错愕,望向那个方位。 冰天雪地里,他看到祁寒哭着朝他跑来,不管不顾地扑进他怀中。 “……寒寒?”他瞥见她赤着足,没来由地怄火:“为什么没穿鞋子?大冷天的,披风呢?” 他板着脸孔脱下裘衣,紧紧裹住她,将她横抱起来。 祁寒陷在他怀里,想说什么,泪水更像断线的珍珠,一串接一串滚落。 “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可是你们照看不周?”赵禀厉色望向阿孜。 “不是啊……”阿孜困惑:“夫人好端端歇息着,突然哭着跑了出来,说她找不见你了……” 她笃定似的推断:“铁定是做噩梦了!” 噩梦……吗? 赵禀眼神落空,眉目又沉了几分。 她好端端的,为何会做噩梦? 她如此强烈的恐惧与忧心,是为着……谁人? 赵禀想起前段日子,在临安宅子的那夜,她好像也是从噩梦里惊醒的。那天一切照常,他们甚至做了最亲密的事——她何故突发梦魇? 该不会是因为,当日她翻找书箱时,看了那本……至元廿八年的兵法簿册吧? 是为了那个人吧。 以前只见过,她独为那人悄怆。 赵禀沉默,抱着祁寒往回走。 ……旧事,旧人。 好教我愁万结、妒万叠。 ……如何涣解? 不多时,他们回到了家中。赵禀先将她轻放在床上,随后就去打了盆热水来。 他一语不发,蹲在她身前为她洗脚,头低垂着。 冰冷冻僵的双足,泡在热水中,被他轻揉。 便有股说不上来的暖流,涌动着,从四肢末端传遍她身体的每一寸。 祁寒的呼吸渐渐平缓,此刻眼圈红润,凝眸望着他的发顶。 “郎君……”她抽噎着,轻声唤他。“郎君……” 赵禀抬起头,笑意温煦如暖风。 “嗯,”他话音润泽,异样地温柔,“我在呢。” 他拿布巾擦净她脚上的水珠,出去倒了水盆。回来后,便见她缩在被子里抹眼泪。 “别怕……别怕……”他钻入被中,侧身搂抱着她,温和地安慰。 祁寒蜷缩在他臂弯,感受着他炽热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一时间,泪意更甚。 还好,她的丈夫完好地就在她身边,生龙活虎的,鲜活而温暖的。 “能不能,答应我,”她鼻音很重,“别离开我……别丢下我……” 他一怔,等回过神来,便是心疼地吻着她的眉心。 “永远都不会。寒寒,我答应你。”他浅笑着说。 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只有你丢下我的份儿。 而我…… 恐怕做了扑火的飞蛾,自焚为烬…… 也还会感念,你予我的炙热光辉罢…… “我听说,顺阳那个反元的土官,纪隆,又传了信给你,说想与义军联手,起兵抗元?”她忽然严肃道,“清远他们是不是逼迫你出兵了?” 赵禀默了一瞬,平静道:“众人似乎都觉得,已到了反元复宋的紧要关头了。” “不行。”她面色苍白,冷道:“我知道你也不想出手,你也觉得激进冒险,你心里是不赞许的。何况纪隆真的不可靠!且不说他手中兵种单一薄弱。我始终怀疑,先前义军据点遭泄漏,肯定与他有关——此人,投机倒把,不值得信任!” 赵禀敛目,没说什么。 “郎君!你的夙愿是为天下长治久安,不是掀起战乱!”她略显急促,“总之,我不同意你现在起兵,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的丈夫迫于形势、就这么上赶着赴死!” “嗯,”他应道,手抚她鬓发,“别担心。我不会的。” 祁寒总算平复了心绪。 她攥紧他胸前衣襟,似舒了口气,缓缓合上眼帘。 “安心睡吧……”他的唇吻去她眼睫的泪痕。“我一直在。” 灯影昏,月影斜。 赵禀枕着胳膊,侧身躺着,掌心一下下轻拍她的后背,哄孩子一样。 她已入眠,睡颜很乖,呼吸清浅依旧。 他却兀自怔神,好似失魂荡魄。 一段很久之前的记忆,毫无征兆地,闪回眼前。 那是至元二十八年的汴梁,他与她结伴同行,夜宿在公输木坊。 闲聊时,他忽然感受到来自她的一抹注视。 被她那样地看,他那时羞涩得耳朵都红了,便轻咳一声,问道,姑娘为何盯着在下?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06 首页 上一页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