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打着南宓皇后的旗号,就能为你的专权横暴择出最合理的缘由?笑话!说什么‘想与她并肩’?依我看,你不过是在一味地满足一己私欲,野心勃勃不得餍足,适才削尖了脑袋往上爬——少拿你的故作深情当阻箭盾!莫名其妙被你推为‘祸源’,南宓皇后在地底下听了,也都觉得晦气罢!” 字字诛人于无形。 “是吗……”国师冷冷地微笑,故作懊恼状,叹惋道,“当初……真应该给你直接下致死的毒药……”他指的是那年祭祀典礼,他像玩虐猎物一样,让她血崩丧子之事,“早就该……直接杀你,一尸两命……” “传朕旨意!”成帝终于出了声,“速速缉拿此贼——”宿卫军立刻奉命包围了国师。 说时迟那时快,国师吹响了什么哨子,鬼面弯刀死士便如潮水般飞跃檐下,一拥而上,与宿卫交战。魏予沧笙趁着混乱,冲到了刑场中央,砍断赵禀身上的绳索。 而国师迅速拔出了刀,带着阴森的笑容,直朝祁寒杀来—— “当啷——” 兵刃交击的声音,震耳欲聋。 是祁念笑闪身挡在了她身前,挥刀抵抗住了国师的劈砍。 他怒瞪着国师,经年累月的愤恨与怒火,在这一刻全然爆发了,“你是——真该死啊——”这一声嘶吼,宛如狂暴的野兽。 “……哦,”国师讥笑,“差点忘了,祁大人还曾因那‘一尸两命’,要与我拼命呢……” 祁念笑紧咬着后槽牙,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双眼血红,愤怒到达顶峰。他似不要命地与国师缠斗,招招见血,招招用了全力,更不顾自己负伤累累,就仿佛失心疯了一般,癫狂极已入魔,如何都要将其砍成千段万段…… 祁寒无暇顾及这两人的战况。 她匆匆赶至赵禀身边,同魏予一起协力将人扶起,“郎君——你可还好——” 赵禀的额头很烫,身上创口已溃烂脓肿。魏予将人架起在肩上,“夫人,我们快撤,城外有人接应!” 几人还未走出几步,便听得身后一阵嘈杂。 祁寒回头,但见祁念笑的长刀捅穿了国师的心脏。 他仍保持着攻击的姿势,双手握着刀柄,不住地大喘着气。鲜血滴里搭拉地顺着刀刃滑下,喷溅在地上。 ——大仇,得报了。 她心头莫名飘过这句话。 “拦住他们!”成帝倏然高呼,“别放跑宋人!” 寒光闪闪的刀剑直朝他们包围过来,堵住了唯一的出路。 “陛下——”祁寒转身,隔着半个刑场,正正与成帝对视,“朝内最大的危害已除!你我两方,不如化干戈为玉帛——陛下也不想再有伤亡了罢?” 她义愤交加,道:“义军无力回天,我向陛下保证,我们不再造反起义,言出必行——唯有一个要求,请陛下励精图治,多多考虑民生!各地起义频发,究其根源,全在百姓寻不到活路!请陛下做个明君,就像你曾向我保证过的!” 很多年前,就在灵枢堂的后院,成王曾多么坚定地对她说过,他想做个好皇帝。 “减轻赋税,惩处贪污……若陛下能做到,又怎会再引民情激愤?怎会守不好河山!” 成帝沉默,似是有了一丝动摇。 祁寒攥紧拳,索性道:“实不相瞒,京畿地带早潜伏了义军兵马,随时能够围困大都城——我们不想打,不代表,我们不能打、不能背水一战鱼死网破!”她顿了顿,冷静地说:“畏危者安,畏亡者存。我若不多做点筹谋,不为自己留出后路——又怎敢孤注一掷?”陛下,若见好,就该收。免得折损利益。 成帝心一惊,遥望着云淡风轻的她,眼中闪过一丝恐慌。 此时朝内并无战事,京中只有宿卫军可供成帝调遣,若真如祁寒所言,她埋伏了兵马…… 孰真孰假,全凭他如何衡量。 可他不敢赌。 根本也赌不起。 终是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成帝缓缓抬手,刚要示意宿卫放人。 “不行——”祁念笑拖着沾血的刀,一步步朝祁寒走去,“你——不能走!” 他紧紧抓握住她手腕,猛一用力,直将人扽着撞入自己怀中。 雨水模糊了视线,他的心在这一刻痛得快要碎了。 ……不。 不是错觉。 是真的有锐器刺了进来。尖锐的痛楚急遽翻涌,一阵阵冲刷着他脑中的弦。 祁念笑呆呆低头。眼前所有的光芒,都因这猝然扎来的一刀,熄灭了。短短一瞬,仿佛被拉成了一生那样漫长。 她松了手,短匕也随之砸落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雨帘后,她的眸色是幽怨,是愤慨,更是毫不在意。 其实这一刀并不深,尖端卡在了肋骨上,只渗淌出了少许血迹。 他却痛得想死。 猩红的眼,像迸裂出鲜红的血。 手颤颤地捂上心口,他笑了,笑得那么夸张,笑得那么狰狞,如此刺耳,如此绝望,阴寒而疯狂。 只觉得眼前混沌发黑,神识都模糊了。他弯了腰,呕出一口黑血。脚下踉跄,身体向后栽倒。 余光里,她已扬长而去。 没有回头。 第零章 【大结局】隔岸迢迢(上) 没过多久,成帝便后悔莫及。 当他确定了大都城外并无伏兵、祁寒只是在诓骗他时,简直怒火中烧,下令枢密院全面追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祁念笑那天因急火攻心而昏迷了半日,醒来后,竟迅速恢复了往常的样子,甚至正常得不太正常。他奉命缉拿前朝余孽,各种围追堵截,极为难缠。 …… 且说祁寒一行人逃离了中书省腹地,为防追兵赶上,便没有遵照寻常南下的路径,而是计划西行绕路。他们辗转了数月,直至八月下旬,潜至了汉地与乌思藏的交界地带。 这里归宣政院管理,是雪山脚下,兴盛着“茶马互市”,每天都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商人或牧民来换购物资,鱼龙混杂。 高原的八月开始转冷。祁寒在茶马互市上换得了御寒的衣物,还有干粮,盘缠所剩无几。 那时她已显怀得有些身子沉重,四肢反倒更轻减了。长时间的颠沛流离,焦心又劳思,当真消耗了她太多太多,整个人都被折腾的疲惫不堪,消瘦憔悴。 可她每每望向自己的郎君,总是笑靥明媚。掩去了所有疲态。 ——若不是被他拖累,她本不该如此过活。 他常常动了这样的念头。常常,自责自厌,痛苦得像有冰锥刺入骨髓。 逐世还记得,他们死里逃生、暂且安顿下来的时候,她紧握着他的手,目光深沉而真切。 “从今往后,你只是我的郎君,只此而已,”她的声音哽咽,“赵禀已尽全力了,难挽回的,是无常世事;他为大业挣扎了一生,现在他可以堂堂正正地释然所有重负,他无憾了;他对得起赵宋,对得起旧臣百姓,更对得起自己的本心——从选择坦然赴死的那刻起,一切皆已证明。” 他与她噙泪相视,半晌,她又再度开口。 “世上再无大宋的赵禀,此间唯有祁寒的郎君。”她眼眸温柔明亮,带着笑意,一串晶莹的泪水滑落。 尽是她对他的心疼。 可她明明……才是最不容易的啊。 那些天,祁寒的双脚总是肿胀得厉害,腰酸背痛更是难免,教他瞧着便心疼得揪心。夜间,她又总睡不安稳,常在迷迷糊糊之间被发麻的双足痛醒。 他睡得浅,每每察觉到她水肿的小腿不可控地突然抽筋,便轻轻起身,将她僵硬酸胀的筋络揉开,再替她裹好被子。于是她便会依赖地抱住他胳膊,脸在他肩头挨蹭几分,微蹙着眉重新入睡。 然而,不论他们逃到何处,追兵不知为何总能迅速逼近。就像阴魂不散的鬼差,使人持续笼罩在黑暗的恐惧之中。 不逃,就是一死。继续逃,才有一线生机。 枢密院的官兵现身,包围了雪山脚下,茶马古道便待不得了。祁寒与逐世,还有魏予沧笙总共四人,置办好了物资。要赶在宣政院与枢密院合围之前,翻越这座雪山,逃回他们的江南。 计划似乎可行,可高原的一场暴雪来得突然,将他们原本的规划彻底打乱了。四人在行进途中,被困在了雪山上,完全行动不得。 “我们等雪停吧,”岩洞里,祁寒将羊皮纸的地图摊开铺在地上,“雪一停,我们便从南麓下山。我打听过,宣政院并未在那里设关卡。此路虽地势险峻,却也是唯一的出路了。” 逐世沉默,看着她凝神思虑的模样。 目光落在她疲倦的面容,隆起的肚腹。 忽然觉得,自己是全天底下最混帐的男人。 当夜,几人拿石块挡住了洞口,又蒙了几张兽皮挡风,暂且将这里当作庇护所。魏予夫妇依偎着入睡了,鼾声阵阵。 岩洞最深处,逐世背靠岩壁,怀中躺靠着他的妻子。丝丝凉风不知从哪里的间隙钻了进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还好吗……”逐世搂紧了她,握住她的手,心一颤,“怎么这么冰……” “我体质便是这样,”她似宽慰地笑,“天一冷,手脚就冰冷,早习惯了。” 逐世将裘袄全裹在她身上,扶着祁寒的肩,起身便道:“我去生火,给你取暖,烧些热水。” “别——”她忙扯住他,轻呼道:“火光会暴露位置,千万别犯傻!我没事的,你莫担心——” 洞内一片黑暗,她看不见逐世的脸色,却是忽然觉得,他好像很难过。 “……郎君?”祁寒试探地唤。 窸窸窣窣的声响自耳边传来,她的身子再次被他紧紧环拥包裹。 他没说什么,只拉着她的手伸进了自己的里衣。冰凉的指头仿佛一瞬间贴上了暖炉的砖墙,祁寒后知后觉,那是他温暖的腹部。 他在用他的体温,试图让她好受些。 她想抽出手来,口中念叨着:“不行,我的手太凉了,万一害你——” “连这点小事都不让我为你做了?”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很冲。 祁寒怔愣,抿抿唇问:“……你……怎么了?” 他似郁郁寡欢,噤声了很久,最终沉闷道: “没用的男人,才会让自己的妻子跟着他受苦。” “胡说什么!”她低声急道:“苦我吃得,坎我过得,纵无顺遂,我亦乐得——是我要与我的郎君生死相依,是我要的!” 她很严肃地告诉他,不要想那么多,不要自责难过,我之所求,不过是同你一起好好活下去。 他却愈发陷入了低落的情绪。 在黑暗中,眼神变得空洞。 …… 次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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