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了李大人,临了临了,竟都不知,他这位‘好门生’做过多少肮脏事,更不知,是他这位‘好门生’,亲手送他下黄泉。” 他抬手,连拍了几下祁念笑的脸颊,动作侮慢轻贱。 “别着急啊,祁副使,一切这才刚开始呢,” 国师皮笑肉不笑,眼里满是兴奋的光芒,“好戏总在后头。” 他绕着祁念笑转了一周,最后缓缓停下,面对着面,用仅他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拥有的一切,你身边的人,我会一样,一样,统统毁掉……” ——你所拥有的一切,你身边的人,我会一样,一样,统统毁掉。 那是十八层炼狱里,恶鬼的低语。 “现在,请再回答一次,我六年前的问话,”国师眼底迸出冷光,幽幽道,“阿尔泰山,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197章 四面楚歌与阿尔泰山的真相(四) 是啊,祁念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 冰冷的玛纳斯湖,倒映着瓦蓝的天空,倒映着巍峨连绵的阿尔泰山,倒映着祁念笑冰冷的容颜。 年轻的将士一身银白甲胄,牵着缰绳,骏马在一旁俯首饮水。 北境军主帅身披玄铁铠甲,如往常一样,独自穿过枫叶林,来山脚下的湖泊饮马。道戈辛的战马是西域汗血宝马,惯以这冰川消融化成的清泉为饮,娇贵得很。 道戈辛极厌恶旁人触碰他的爱驹,便是每日亲自喂养,亲自牵来玛纳斯湖。 这是每个北境军都熟知的消息。 也无人敢来扰。 然而这天,道戈辛却在湖边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于此的身影。 他先是一愣,很快便恢复了寻常神色。见此处无旁人,倒也没将区区一个祁念笑放在眼中。 “祁都尉,本将以为,你该在前往镇海关的路上,”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后背,像是露出獠牙的猛禽,大笑起来,“擅离职守,你还嫌自己脑袋上的罪名不够多啊?如此,本将又能记你一笔了——” 祁念笑没扭头,只平静地凝视湖面。 “元帅心知肚明,”他说。 “你在通往镇海关的必经之路,罔山路上,设了几重伏兵,” “若末将真走上了罔山路,您想让我选哪种死法……掉进布满尖矛的深坑里,被弩箭手乱箭射死,还是被你的心腹们乱刀砍死?” 祁念笑看向脚下尚未消融的积雪。 “这么多年,末将其实,一直都想问问元帅,” 他绷紧下颌,双眸隐匿在半垂长睫的阴影下。 “末将从来都想与你戮力同心,对抗西北叛王,戍好边关,从未招惹冒犯元帅,更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反心。你又为什么,一定要千方百计,置我于死地?” “你想问我为什么夺你兵权,为什么容不下你?” 道戈辛懒洋洋地活动了一下肩胛,用元族话道。 “当初怀王战败,请你发援兵,是你故意不应,害他落了残疾。且不论怀王与我,是结拜的安达。一个不听上级命令、心里打着小九九的下属,我凭什么重用?” “再者,你是李庭的人。我最讨厌那帮宣扬汉法的老臣。是否汉化理国,圣汗总是摇摆不定,总想‘既要也要’。但他老糊涂了,看不清现状——元族与汉化,没可能共存——要么守护我们贵族的利益,要么全盘汉化,只可取其一,否则朝廷必乱,” “我当然反对汉化。我要将所有汉人赶出朝堂,只可为我奴隶,” “至于你,祁都尉。我承认,你的天分太高了,高得让我——呵,甚至有了些危机感。这样碍眼的你,偏偏与我站在了对立党,我当然容不下你了啊,” “抛开这些不谈。我为什么忌惮你才能,却又瞧不起你本人?” 道戈辛眯缝起眼睛,“因为,你做不了救世的大英雄,我敢打这个赌,” “祁念笑,我若真把兵权交到你手里,你接得住吗……” ——你接得住吗? 呼吸微窒,祁念笑紧攥的拳头动了动。 “你……敢接吗……”道戈辛又问道,嘴角讥讽地上扬。 ——你敢接吗? 祁念笑不答,兀自整理着马鞍旁系挂的弓箭。 “不过横冲直撞打了几场胜仗,真以为自己有那领军布谋的本事?” 汗血马俯首饮水,道戈辛散漫地背着手,来回踱步。 “松柏长势再好,离开了土地只能当柴烧,” “只会单打独斗、耍些小手段的的独狼,妄想统领十万漠北大军,你问问你自己,有把握吗?心不亏、人不愧吗?” 祁念笑依旧不言语。他紧握手中那只弓,淡漠的瞳仁愈发阴翳。 “长背疮的马儿,胆会怯啊……” 道戈辛望着远山,抬手抚了抚马鬃。 “你这种人,我见多了。不是真心想为家国戍边,不是真有那义胆忠肝,不是真的不畏生死。你只是渴求成就感,渴求得到认可,渴求证明自己……祁都尉,我凭什么拿我十万北境军,陪你游戏,来满足你那可笑的虚荣心?” 道戈辛阴笑几声,闭上眼睛,大口呼吸着清爽冷冽的漠北之风,“今日,本将把话挑明了——罔山路确有伏兵,因为你太碍眼了——你活着,多活一天,我都不安心呐……” 他长叹一口气,慢慢将手搭在腰间刀柄上,思索着在哪里动刀杀了祁念笑,才不至于玷污纯净的玛纳斯湖。 “末将还得谢谢元帅,” 在他身后,祁念笑倏然开口,语声淡淡,“多亏有您,在罔山路埋伏了人手。借您这步棋,又为我的清白多了份凭证——最好的凭证。” “什么?”道戈辛纳闷地睁开眼,刚想回头。 突然,一股强大的张力狠狠勒住他脖颈,道戈辛猛地瞪大双眼,满世界仿佛都染上了殷红血色。他感觉到,自己被祁念笑背在背上,身体仰面朝天、完全凌空而起,而与他自身重量相对抗的,只有脖颈处紧绷的弓弦。 道戈辛越是拼命挣扎,弓弦勒得越紧,到最后都深陷进皮肉里了。眼珠上密密麻麻的血管凸起,喉咙发出可怕的咯嘎声,十指在脖颈处艰难乱抓,却无论如何都挣不开…… 满目血色愈发浓重…… 他最后一次望向遥远的雪山顶,慢慢地,不动了……… 良久,祁念笑仍僵硬地保持着那个动作。手持弯弓,以弓弦狠勒道戈辛,躬身将其背在身后,借力使力,直至勒死他…… …… “扑通”一声。 尸体永永远远地沉入了湖底。 一切秘密,都沉入了湖底。 玛纳斯湖,蓝得透亮,像一滴泪。 岸边,年轻的都尉脱下自己的银白甲胄。 一件一件,换上了元帅的玄色盔甲。 他盯着澄澈的湖面,那里映着他的倒影。 丑陋的,不堪的,黑沉沉的倒影。 缓缓拉下玄铁面具,他遮住了自己的面庞。 自此,摇身变成了“元帅”。
第198章 四面楚歌与阿尔泰山的真相(五) 雪山高几何,矗往云端。 常年不化的积雪纯净圣洁,巍峨的悬崖挂着冰棱,起伏的山脉似蜿蜒的玉龙。 一种冷峻而震撼之美,扑面而来。 巴彦小王子收缰勒马,遥望着披云带雪的阿尔泰山,扯唇一笑。 在他身后,跟着乌压压的大军。 他们顺着逶迤奔流的玛纳斯河道,踏着溅溅清泉,放缓了行进的速度。 巴彦是金帐汗国的王子,是默啜可汗最宠爱的小儿子。 近些年来,默啜可汗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那十三个儿子都想抢夺汗位,罔顾手足情,争得头破血流,巴彦也在其中。按理说,他最受父汗重视,也该最有胜算赢过他的十二个兄弟。 但巴彦最近过得并不顺当。 因为在元族,汗位继承的问题,一直是权力之争的核心矛盾。只要是有战功、能力出众的王子,都能堂而皇之地站出来夺位——哪怕为着汗位大打出手,残杀手足,也都不会受非议——谁赢了,谁才是下一任大汗。 除此之外,元族向来有“幼子守灶”的传统,也就是说,巴彦小王子虽没怎么出兵打过仗,却时常留驻守城,协助可汗打理政务——他才最可能成为基业的继承人。 这就引起了其他十二王子的强烈不满。他们将矛头纷纷丢向小巴彦,指责他毫无战功傍身,是个没用的废物,根本不配与他们相争。 巴彦小王子最近夹着尾巴久了,难免愤愤不平,总暗地里琢磨着,要如何反击回去——证明自己的能力,让竞争者哑口无言。 这不,汉人常说的那句——怎么说来着——“天时、地利、人和”,突然一下子都齐全了,顺利得连他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 敌方阵营里,竟有人要与他联手,你说好巧不巧? 今晚,他将痛击元朝北境军,自此,整个漠北都将远播他“巴彦战神”的威名。不是都说他没战功吗?今夜一过,金帐汗国上上下下都将对他心服口服,史册也将永远记载他的彪炳壮举。 长生天果然眷顾他,是吧? 此时此刻,天色渐晚,雪域高原愈发寒冷了,大风呼呼地刮过,夹杂着雪粒,刮在人脸上,微微刺痛。 巴彦小王子打了个哆嗦,不由得裹紧了狐裘。 也就是在这时,他看到了湖边伫立着的人影。 一身玄铁盔甲,身型如雕塑一般僵直,牵着汗血马立在湖畔。 巴彦冲他吹了个口哨,随后向身后招手,示意大军停步。他翻身下马,径自朝着湖边人走去。 “喂!我们该出发了,快带路吧——等等,你怎么穿着——那个谁,道戈辛的甲胄?还用人家的马?” 巴彦用胡语脱口问道,突然想起眼前人或许听不太懂,便又换了元族话,继续道:“我懂了,做戏做全套,你还真够狠啊……” 玄甲武将一言不发,转过身来回望巴彦。 一双漂亮的瑞风眸,漆黑如深潭,却又泛着幽冷的光泽。 巴彦抱起胳膊,上下打量着那人,“我原以为,你杀了他就得了,没成想,你不仅要他的命,还想毁他声誉,给他扣个通敌叛国的屎盆子。哈,这下他在元廷那边,可就几辈子都得遭人唾骂喽——”
第199章 四面楚歌与阿尔泰山的真相(六) 那人神色阴戾,戒备道:“我要的东西呢?” 巴彦不慌不忙,从怀中摸出一纸书信,递给他。 玄甲武将展开信,读了起来。 信是用元文写的,内容直指元朝北境军主帅道戈辛与金帐汗国往来勾结,密谋将十万漠北大军送入敌人的陷阱。 玄甲武将似是对这封假信很满意,直到他在末尾看见了一枚方正的红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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