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轻蔑地叹了口气。 “要么做个纯粹的好人,要么做个纯粹的坏人,总是摇摆不定,认不清自己什么货色,是要闹笑话的。” 他抬手指着枢密狱,指着李庭的方向,“这,只是开胃小菜。你再往后看看呢……” 祁念笑终于开了口,嘶哑道。 “与你有恩怨的,是我,”他极其狼狈地放低姿态,恳求道,“事是我做的,有什么都冲我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害李大人,不要伤害他……求你,放过他,为他请来大夫,求你……” 国师盯着他,脸上肌肉颤动,在他话音刚落时,就“噗”地讥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那笑声尖利刺耳,“你求我?还不如去求长生天,看他老人家给不给你卖情面。” 他凑到祁念笑耳边。 “听好了,你所拥有的一切,你身边的人,我会一样,一样,统统毁掉……” 毒蛇吐出了信子,嘶嘶道。 “这次是李庭,下一个,你猜猜会是谁?” …… 门被人从外打开。 “祁副使,请随本官去一趟枢密狱,”来者是国师的爪牙,中书省的桑戈。“毕竟是枢密副使,提审犯人,你该在场。” “李大人他……”祁念笑动了动唇,目光呆滞。 “哦,”桑戈假模假样地揩了揩眼角,“李大人咬舌自尽,已经去了,副使请节哀。” 祁念笑遽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双掌重击在桌上。 “咬舌,根本不致命!只要救治得当,就不会!”他死死瞪着桑戈,双眸血红,咬着牙根道。 “是你们,你们做了手脚?!岂敢擅杀朝廷命官——” “副使别忘了,对于这种谋逆的臣子,国师本就有权先斩后奏,”桑戈说,“何况,还需要本官再重申一遍吗?” 他顿了顿,幽幽开口道:“李庭李大人,是咬,舌,自,尽。” 不等祁念笑破口大骂,桑戈先一步抛出话头。 “今日我们要提审的,是李庭的夫人,”他饶有兴致地抬眼,观望祁念笑陡变的神情,“李庭谋逆,板上钉钉,却还死不承认……我们就只好,将他夫人也请过来了……”
第204章 走回黑暗(下) “就是这样简单,李夫人,”桑戈满脸堆笑,“只要你画押,佐证李大人谋逆是真,我保证放你平安离去,不会夫妻连坐。” 对此,李夫人毫不理睬。 只以目光狠剜着祁念笑。 “我丈夫是怎么走的?”她愤怒地质问,拼命挣着身上的铁链。“你说啊!你说啊——” 祁念笑垂首,呆滞地盯着足尖,丢了魂魄一般。 “不管李大人是否意图谋反,这个罪名,今天都必须定到他头上,”桑戈眯起眼睛,“也别怪祁副使不顾昔日师生情。他总不能为了维护李大人,就顶着‘同谋逆反’的压力,跟国师翻脸吧?人,都得为自己考虑嘛——” 桑戈轻嗤一声,继续劝着:“李夫人,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若你现在与李大人划清界限,便能保全自身。你最好配合我们,也能少吃点苦头——你看祁副使,他都秉公办案、不掺杂个人情谊了——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李夫人气得发抖,口中喃喃道:“呸!我丈夫对圣汗忠心耿耿!他身上的每一处伤疤,都是为了朝廷而落下的,谁敢说他谋反?!” 泪水盈眶,她哽咽着。 “至元八年,他横枪入阵,被敌炮伤前额、右肩和双臂,左股中箭,仍英勇夺下城池,” “至元十年,他被火炮击落城墙,重伤昏迷,苏醒后简单包扎,再次登上城墙指挥迎敌,” “十一年,他随圣汗亲征,为了保护圣汗,教几支弩箭贯穿胸膛,左肋被捅了个碗口大的血窟窿,一度濒死,” “几十年来,他平定叛乱,出征四方,从不顾生死与己失——谁敢说他谋反?!” “桑戈小儿,你听好了,我就算粉身碎骨,也绝不背叛我的丈夫!绝不背叛他的信念!” 桑戈摇着脑袋,佯叹道,“那就不得不说一声得罪了。” 他拍拍手,命人抬上来十几种酷刑的刑具。 “知道这‘红绣鞋’是何物?将人的脚放进这铁鞋子里,然后放在烈火里烧通,哈哈哈哈……直烧得人与铁融粘在一起,分也分不开,最后一齐化了……” “李夫人可听说过,虿盆之刑?”他掀开一个笼子上盖着的黑布,“将人扒光了衣服,丢到满是蛇蝎蜂虿的坑里,让百虫撕咬……听说最后,受刑者连块完整的皮肉都寻不到呢……” 眸底惧意闪动,李夫人脱口骂道:“狗贼!你也就能玩弄这些阴招!我告诉你,你能往我夫妻头上泼脏水,却是污不了我们的清白,折不了我们的骨气!功过是非,后世人自有评说!” 头转向祁念笑,她厉声痛骂。 “还有你!你这忘恩负义、辱门败户的小人!枉我夫妻二人将你视作己出,你就是这样报答的?!个没骨气的东西,我与我丈夫就算化成厉鬼,也不饶你这把贱骨头——” 四目相对,他微窒,从她眼眸里看出了某种隐隐的祈求。 ——给个痛快吧,别让我受那些屈辱。 不敢再抬头,他慌乱地闭了闭眼,强压着喉咙里的哽涩。 “祁念笑!” 李夫人仍指着他鼻子大骂,“是谁提携你到如今的地位?没有你恩师,你能是个什么东西!就继续低眉弯腰,给这些奸贼做小伏低罢!只怪我丈夫从前瞎了眼,看不出你贼心贼肝,贼头贼脸贼骨头!到了地府休要撞见我,只教你不得好死——” 电光火石间,祁念笑抽出了一旁兵士腰间的佩剑,动作疾如闪电。 在场人只听得利剑出鞘之脆响,下一瞬,但见他面无表情地,用长剑刺穿了李夫人的心脏。 鲜红的血喷溅在白衣之上。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桑戈眼珠子都差点夺眶而出,愣是指着祁念笑“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祁念笑松了持剑的手,转过身,一步,一步,朝着门外走去。 云淡风轻,麻木亦冷漠,仿佛前一秒弑杀师母的人不是他。 推开门,火辣辣的艳阳炙烤着他的眉目。 有股恶浊之气翻滚在身体里,令他绞痛万分。 眼前一黑,他单手撑住门框,不受控地弯了腰,捂着胸腹就开始狂呕起来。 整整一天没进水米,只干呕出了酸水。 胃还在激烈地抽搐着,心脏像是被紧紧攥住。 缓不过气,无法呼吸。 头顶,正午的太阳又毒又辣。 晃得人睁不开眼。 白光涌进颅腔,意识瞬间消弭。 …… 国师府邸,暗室内。 一个黑衣人恭敬地行礼。 “这次多亏有你,消息传得及时,”国师没有看他,手指逗弄着笼中之鸟,“蛰伏那么久,总算派上了用场——我先前说什么来着?等待,会有收获。” 黑衣人沉默了半晌,道:“恕属下多言,您对付祁念笑,就如捏死蚂蚁一样容易,为何还要绕这些弯子,不直接除掉他?” 国师轻笑,点了点鸟儿的尖喙。 “不急,反正已是盘中餐了……” 他忽然兴奋地起身踱步。 “知道老鹰是怎样捕杀猎物的吗?” 黑衣人愣了愣。 国师回头望向笼子,继续说着。 “利爪穿刺猎物的血肉,勾起猎物飞上天,然后将其狠狠摔在石砾上,反反复复,直至猎物受虐而死。” 他拨开铁笼的小门,捏着鸟儿的脖颈,将它捉了出来。 “我就是要慢慢折磨他,一点一点,将他所有的自负,傲慢,折辱殆尽,直至像条蛆虫一样,跟我跪地求饶。” 只听得嘎嘣两声,国师掰断了鸟儿的翅膀。 “一击毙命,那多没意思,我还没戏耍够呢,” 鸟儿凄厉地乱叫着,又被扭断了脖子。 “我的猎物,我要虐杀,我要搅得他每天都不得安宁,我要让他生不如死,求死不能……还有他珍视的,害怕失去的,我都要摧毁殆尽……” 黑衣人望着这一幕,心中突然很不是滋味。 为了报仇,自己选择依附一个更可怕的魔,选择成为了帮凶。 这样……是对的吗? 不由得产生了些许动摇。 对面,国师随手丢掉了鸟儿的尸首,漫不经心地说。 “继续潜伏在祁念笑身边,不要暴露身份。” “是。”黑衣人应道。 “听命于我,你与他的血海深仇,早晚能报。” “……是。”
第205章 漠然观望(上) “给我进去!”狱卒一掌过来,狠狠推在祁寒的后背,推得她一个踉跄,栽倒进监牢的枯草堆里。 膝盖磕得生疼,双手狼狈地撑住地,祁寒扭头,只听“咣当”一声,铁门被重重关拢,还被狱卒加上了一圈又一圈铁锁链。 随着狱卒离开,烛火渐远,此地重归于黑暗,一片死寂。 潮湿腐臭的气味,源源不断钻入鼻腔。 这里没有任何温度,没有窗,没有月影星光透进来。伸手放在眼前,却什么也看不到,黑暗仿佛无边无际,就如不见底的深渊一般,无声无息,吞噬了万物。 祁寒根本不敢闭眼,抱着膝盖瑟缩在角落,心砰砰地跳着。 漆黑的夜,无形中放大了人全部的情绪。恐惧,委屈,惶惶不安,皆化作千万虫蚁,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心上。 牙齿不住地打颤。 这是七月十八的夜晚,刑部诏狱。 所有不好的事情同时发生在这短短一天内,远远超出了承受限度,直害她头痛欲裂,近乎无法思考。 今早,她在床上多赖了一会儿,便如往常一样,入太医院当值。 却跟撞鬼了一般,撞见一个本不可能现身于此的人。 正是先前被她以阳谋拽倒台的,太医院使,王太医。 如今不过十来天,竟像个没事人一样,官复了原职,耀武扬威地出现在她眼前。 这怎么可能?! 祁寒受到的冲击,不亚于在济逊宴上看见国师。 她当即便想寻个借口,打算借给皇帝看诊的名义问询清楚因由,反被告知圣汗身体抱恙,静心修养而避不见人,眼下只由几名元医负责诊疗,旁人不可窥圣颜。 元朝并没有常朝制度——臣子能够觐见皇帝的次数,一年之内屈指可数。祁寒来尚医监的初衷,除了向太医们讨教学问,更存了私心。 她以为,自己有了太医的身份,总能借着给皇帝例行施针的缘故,面见皇帝,从而谏言——总归能对祁念笑有利。 就像先前请旨支援漠西那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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