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这条线路被切断了。 皇帝抱病,朝廷上下都由国师代权执政,大明殿的消息更是被封锁得严实。 形势危矣,她顿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祁寒想给圣汗诊脉施针的诉求被驳斥了回来。 倒是被派遣去东宫,给太子妃送日常的补药。 她秉职为太子妃看诊,确认太子妃身体无恙,又仔细查验了补药成分,随后才看着太子妃一口一口将药汤饮下。 哪成想,一个时辰后,竟有兵士闯进太医院,不由分说就缉拿了祁寒。 他们说,太子妃喝了她送去的补药,忽然腹痛难忍,疑被投了毒物。 …… 黑暗中,祁寒睁着酸涩的眼,颤抖着,将自己抱得更紧。 心内惴然,始终无法安宁下来。 祁念笑是否得知她遭此劫难? 如若他知,就一定会第一时间赶来解救罢? 可长夜漫漫,为什么她一直没等来他? 难道说……他那边也出了什么事?致使他无法脱身,赶不过来? 他现在……怎么样了? 双手冷得没有知觉,她下意识摸上发髻,一把攥住碧玉簪,拔下来,放在手心里,用指腹摩挲着珠坠翡翠。 紧紧贴向心口。 捂热冰凉的玉,又反被温润的玉石慰藉着。 如此,才能感受到片刻的心安。 碧海青天被她握在手中,就好像,她的佑之正陪在她身旁。 无声伴着她,陪她度过这可怕而漫长的暗夜,予她安定,予她力量。 …… 翌日,七月十九,本该是祁寒入嗣李府的日子。 也不知,李庭夫妇没见她去过嗣之仪,是否会焦心忧虑。 祁寒整日惶惶,从白天等到傍晚,依旧没等来祁念笑。 刑部尚书再次提审她,逼问她是否蓄意谋害太子妃。 刑堂上,祁寒被迫跪在地上,咬紧牙关硬撑着意志,坚称自己清白,绝不肯稀里糊涂地认罪。 此时此刻,她的体力与精神,都已达到了极限,濒至耗尽。 就快撑不住了。 混沌中,忽然听得吏卒禀道。 “枢密院祁副使到——” 祁寒猛地回头,险些将脖子扭断。 他来了……是他来了…… 他终于来接她回家了……对吗? 无比熟悉的身影迈过门槛,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他仿佛天生带着抚平她心悸的温柔力量——哪怕只是出现在她视线里,哪怕只远远看一眼。 然而,待祁寒目光凝定,看清他的样貌衣着后,却是心底一颤。 他仍穿着昨日清晨她亲手为他换上的锦绣官服,只是如今皱皱巴巴的,一时间竟分不清是这衣服显得衰败,还是其人面色更难看。 白衣沾尘,前襟处,干涸的血迹格外扎眼。 脖颈之侧,竟有两道结痂的伤,一看便知曾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 再往上看去,就连下颌都溅上了星星点点的血,尚未来得及擦拭——或许他并无意识去擦拭。 那双漂亮的瑞凤眸,此刻写满悲凉,空洞无神,镶在深陷的眼窝里。 祁寒脑中“嗡”了一声,心慌意乱。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憔悴不堪的模样。 仿佛一夜之间,坍塌,倾垮。 如遭毁灭性雪崩的山体。
第206章 漠然观望(下) “副使可算是来了,”刑部尚书见他迈进刑堂,也没起身,慢吞吞开口道。 “令妹给太子妃送药,随后太子妃便开始腹痛。此事国师格外重视,特命刑部仔细审问——这消息,昨日便递到枢密院了——副使倒也真不着急,愣是拖到这么晚,才肯赏脸过来?” “我没有做任何手脚,” 一天一夜没合眼、没喝水,祁寒虚弱得双唇发白,态度却仍坚定:“太子妃娘娘先前的诊疗,并非由我负责,我昨日,只是被派去给她请平安脉,药汤也不是我煎的——凭什么怀疑我?” 刑部尚书像是根本没听她的辩白。 他看着祁念笑,幸灾乐祸道。 “怪我记性不好,副使这两日,也摊上麻烦了……?” “本官来尚书这里,是为了李庭谋逆一案,”祁念笑眼眸平静,没有丝毫波澜,“枢密院需避嫌,后续还得交由刑部侦办。相关的证据,证人证词,本官已亲自带过来,预备移交了。且劳尚书多费心。” 祁寒登时浑身发抖,苍白的面上腾起惊惧的神色。 李庭?谋逆?他在说什么! 她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却见祁念笑一刻也没多停留,冷漠地拂袖转身,直朝外头走去。 全然当她不存在一般。 “副使这就走了?不管令妹了?” 刑部尚书撑着桌案,脖子微微前倾,也有些出乎意料:“要真让我们查到证据,佐证祁家姑娘给太子妃的药膳里,加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可是要重判的——你不管,她还真脱不了身。” 祁念笑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尚书该怎么查办,就怎么查办。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都与我无关。” 眼角眉梢尽是冷峭,他甫开口,话语阴寒如霜雪,不带一丝温度。 此刻的他,陌生得可怕。 “……长兄?”祁寒怔怔抬眸,难以相信这会是他能说出口的。 那是她的佑之啊…… 怎会说出这种话? 见他不理人,她瞪圆了雾茫茫的双眼,再次微微启唇,呢喃低唤:“长兄……” 凤眸旋即轻垂,没再看她一眼。 只听祁念笑冷漠道:“尚书,本官有必要事先声明,此女仅是家父收养的义女,更没资格入我族谱。不论她犯了什么事,都与我,与祁家,没有关联,连坐不得。” 话中之话昭然若揭——她犯什么事,我不在乎,但你别想牵连到我。 这跟计划好的不一样啊!尚书顿觉讶异,仍不死心,继续追问道:“那要是她——” “她就算死了,也不干我事。”祁念笑冷冷地打断他。 此话既出,就如一把剔骨刀,没有一丝一毫的征兆,突然袭来,狠狠剜向祁寒。 她霎时失神,呆愣着,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 刑部诏狱位于地下,阴冷瘆人,充斥着霉味、土腥味,还有腐臭的气味。 这是她被关押进来的第二夜。 又冷又疲惫,又饥又渴,精神濒临崩溃,身子骨也撑不住了。 然而相较于身体上受的折磨,真正令她黯然销魂的,是心因。 她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更不知短短两天内,她的佑之经历了什么。 她好不容易盼到他来,好不容易见这一面,她天真地以为,他是来救她于水深火热。 却盼来了他的置身事外,盼来了他的漠然观望。 ——她就算死了,也不干我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冷笑如冰。 就仿佛,他们先前的深情,都是一场梦。 镜中花,水中月。 手里紧紧攥着碧海青天,祁寒蜷缩着单薄的身体,泣不成声。纵使没了力气,泪水却仍不断涌出,止也止不住。 意识最朦胧之际,祁寒隐约听到牢狱门口有嘈杂的吵嚷声,且越来越近。 她听到,刑部尚书焦急却卑微地喊着:“您不能擅自闯进来!此女的罪责,刑部还未稽查清楚呢,下官也得秉公办事啊!您要带人走,我们不好跟上头交代,您别这样——” 是谁来了? 是谁闯进了监牢? 是谁要带她走? 心中在那一瞬间升起了某种期盼。 强烈的,能抵消一切伤痛的,期盼。 便是忍着头晕与目眩,祁寒挣扎着坐起身。她努力睁开双眼,循着光亮的方向看去…… “本公主和你说了多少遍!我母妃腹痛的缘由已经查明了,那就是膳食相克,根本和祁寒没一点儿关系!你们不分青红皂白,把她抓到这种鬼地方来虐待,谁给你们的熊心豹子胆!现在,要是不立马给本公主放了她,等皇爷爷身体恢复了,我就在他面前狠狠告你们的状!” 霁宁双手叉腰,扯着嗓子,劈头盖脸一顿骂。 刑部尚书自然不敢对公主不敬,但他更不敢承担放人的后果。 “殿下,您别为难小人,我们也是听命于国师——” “把门打开!”霁宁扬起手里的马鞭,“啪”一声抽向一旁的铁栏杆,“你主子要是管你追责,你就实话实说,是本公主要接她走的!” 刑部尚书欲哭无泪,哆哆嗦嗦的打开了监牢的门锁。 霁宁也顾不上嫌弃这里脏浊,连忙冲上前,蹲下来扶住祁寒的双臂。 牢狱阴冷潮湿,祁寒的身子也冰得吓人。 霁宁一惊,赶紧环抱住她,想将自己的体温过给祁寒。 “祁寒,祁寒,你怎么了,”她胡乱地抹着祁寒脸上的泪痕,心慌道:“怎么可怜成这样了……你别怕,有我给你撑腰。你先跟我出来,我带你回家……” 祁寒望着眼前的小公主,喉咙堵得厉害,眼泪也流得更凶了。 她依偎在霁宁怀里,忽然很想就这样抱着她大哭一场。 “殿下……”她的嗓子疼痛干哑,“我真的没有害太子妃……” “我知道,祁寒,我都知道,”霁宁扶着她站起身,“有人故意找你的茬,我不会放过他们的。走,我们快出去吧——” 就在这时,诏狱外又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公主亲兵连忙抽出刀剑,转身对向来人。 “霁宁公主,”国师缓步下着台阶,幽幽道:“你不该插手别人的事。” “祁寒不是别人,她是我的朋友,”霁宁强硬道:“我母妃并无大碍,只是碰巧食物相克。本公主绝不允许,有谁敢用这么低劣的手段,伤害我的朋友。”
第207章 镜中花(一) “低劣?手段低劣?”国师笑了,轻描淡写道:“公主天真,不知那些所谓的……‘智谋妙计’,只是弱小无能者的自以为是,不过是徒劳的挣扎。” 双眸微眯,他笑容诡异:“真正的当权者,他们玩弄权术,用的就是手段简单,目的直接,让人一眼识破、却又翻盘不能的法子……” “在这庙堂里,所有的争斗与制衡,不在于多少个下位者——无权无势,妄想逆风而上,凭借他们的小聪明耍弄阴谋阳谋——而在于,上位者睥睨天下,以碾压一切的优势,轻轻松松,动动手指,玩弄下位者于股掌。” “你、你说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霁宁搀扶着祁寒,听得直皱眉,“本公主不想跟你多费唾沫,你给我让开!祁寒无罪,别想诬陷她,本公主今天,必须带她走——我堂堂公主还没这点权力了?” “所以国师现在,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了?”祁寒幽幽抬首,声线虽虚弱,却带着不输国师的气场。“下一步,可是要学曹阿瞒篡夺汉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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