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他挑眉,不耐烦道。 心头“咚”地一跳,祁寒愣了愣,僵硬地摇摇头。 “今日,是廿七日……”她望着他,满心苦涩升萦,嗫嚅着:“原本,该是我们的……” 目光撞进那双冷漠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瑞凤眸里,祁寒怔了半晌,心内揪疼。 “婚期”二字,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作废了。” “……什么?” “我没那个心思了。”语气极其不善。 祁寒懵了。 没那个心思?什么叫……没那个心思? 肩头颤了颤,她忽然冲上前,扑进他怀中。紧紧依靠着宽阔的胸膛,呼吸着他身上的檀香,她像往常一样感受着他的体温,心底没来由地酸涩不已,便是抓住他衣襟不肯撒手。 眼泪温热,在他胸前的衣襟处洇开。 祁念笑怔住了。 垂在身侧的双拳攥了紧,他身子一僵,蓦地推开她,略显急促地向后退了一大步。他仓皇地低下头,五官与神色都埋进阴影里。 “……佑之?”祁寒红着眼,呆呆地看他,再也抑不住泪水的滚落,“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脑中有道声音不断响起,直迫得她头晕目眩。 这不是她的佑之。 他……究竟怎么了? 眼前这个男人,她再熟悉不过,却又莫名地感到陌生。身姿颀长,清冷肃杀,他淡漠地立在那,眼里无神无光,如一汪墨色的深潭,好像不管有多么明媚的阳光照进去,都不会泛起丝毫的波澜。 她被他浑身阴冷的气息给震住了,恍惚间觉得可怕。 心脏很疼,特别疼。 可下一瞬,在他收敛了戾气,眼眸弯起好看的弧度,扯唇冲她微笑后。 她再次沦陷。 只记得那天,祁念笑伸臂按她入怀,用力将她抱得很紧很紧。 随后,低头吻上她的唇。 不含情欲,不含挑逗,仅有脉脉温情,又夹杂着些许眷恋与不舍。仿佛疲惫的旅人终于望见归乡之路,仿佛迷航的小船终于寻到了佛塔的光。 这个吻纯粹而美好。柔软的唇细细辗转,不深不浅,内敛克制,像是在小心翼翼地怜惜珍宝。 手掌捧起她的脸,指腹拭去她的泪痕。 “原谅我。”他哑着嗓音,缓缓启唇。 彼时的祁寒尚且不知,这一句短促的“原谅我”,这低喃的三个字,藏着多少不可表露的话。
第210章 镜中花(四) 晚间,蔹院。 祁念笑静坐在桌案前,攥着祁寒曾给他绣的丑香囊,发呆良久。 香囊常被他拿在手里揉捻摩挲,边边角角早磨得有些褪色了。 她不久前才往里面重添了香料。 只是不久前啊。 明明只是不久前。 他苦笑一声,在阵阵疲惫与无力之感的作用下,仰靠于椅背,望着房梁,紧皱起眉。 昏黄的烛火摇曳,映在他脸上,映出眼角隐隐闪烁的微光。 枫芒敲门而入,转身阖好门后,走上前。 “主上,您找我?” “嗯,”祁念笑直起身,将香囊收入怀中,“我怀疑,此番中了国师圈套,是枢密院有人泄密。” 说完,他抬手,倒了些茶水在瓷碟里,食指蘸水在桌上写了四个字。 ——祁府有鬼。 枫芒一愣,立刻会意,嘴上顺着他的话道:“会不会是,邬术副将把证据存放在机要阁的时候,被人看见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蘸了茶水,匆匆写下。 ——出在连卫? “极有可能。”祁念笑抬起眼帘,淡淡答曰,“枢密院内不乏国师眼线,邬术本人也很可疑。” 指尖却再度写道。 ——去查十七日当天,谁行踪异常,切莫惊动。 两人就这样无声地勾兑起来。 表面谈论枢密院,实则是为迷惑可能存在的窃听者——因此,现下真正的交流全靠书写。 祁念笑几乎敢笃定,内鬼一定就在祁府。 他原本的三步筹谋,一是借秦长青的冤案得到搜查国师的理由,二是私铸了甲胄栽赃国师,三是预备伪造通敌密信、让国师彻底翻不了身。 第一步只是个由头,他交给了邬术去办,也把证据藏在了枢密机要阁。 但枢密院绝不可能得知后两步计划。 第二步的四百副兵甲,虽说由枫芒负责跟进,但在搬运往国师私邸之际,不可能不在连卫内部走漏消息。 只有连卫知道甲胄去向。 第三步的通敌密信,祁念笑十七日才提及,枫芒尚未来得及伪造,谁知第二天,竟被国师讥讽地甩在他脸上。 其上写着的,是李庭的名字。 只有一种解释——就在七月十七日当天,祁府内,有人偷听到了他的全盘计划,转头就一字不漏地卖给国师——后者仅用一夜时间,逆转了局势,反将一军。 于祁念笑而言,机要阁里的证据只是个跳板,重头在诬陷国师谋逆通敌。 但国师狡诈,反倒借着祁念笑伪造的“谋逆铁证”,将罪名完完整整地扣在了祁念笑的恩师,李庭身上。 东西还是那堆东西,恩师却成了替罪羊。 兵甲和密信的来由,以及恩师的清白,祁念笑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清楚。 他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清楚。 可他束手无策,生生打碎满口牙齿往肚子里咽。 行尸走肉,痛不欲生,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然后,有了调查“李庭谋逆案”的借口,国师顺理成章封锁了枢密院,闯进机要阁,消灭了秦长青留下的证据。 自此,彻底抹杀了潜在的一切威胁。 他让祁念笑掷向他的飞刀,在空中骤然一转弯,砍向了自己人。 阴险,歹毒! 祁念笑双眉紧拧,手背的青筋微微绷起。 “下一步该当如何?”枫芒问。 “捭阖,”他写道,“避其锐气,击其惰归。” “是。”枫芒应喏。 “还有,”祁念笑顿了顿,继续写下,“保护祁寒,别让任何连卫接近她。若她想见我,只管拦着,避之不见。” 枫芒的手指划拉得有点疼,都快噌噌划出火星了,“您是真下定决心,要疏远寒姑娘?” 祁念笑眉眼低垂,沉默了良久。 “是,”指尖微微颤抖,“她不跟我,不与我一起,才能安全。” 枫芒微愣,想起了前两日与他的对话。 “为何您对寒姑娘的保护,就是推开她呢?” 那时祁念笑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讲了个故事。 “古时候有个富商,他有九个孩子。一日,山匪绑架了其中一子,要富商拿千两白银来换,否则当即撕票,” “千两白银,对富商来说,不过九牛之一毫,” “可他却没有遂了绑匪之意,直到其子被杀害,也没拿赎金去换,” “旁人不解,纷纷指责,是他的吝啬害了他的孩子,” “富商却说,假使我今日交了赎金,换回了一个孩子的性命,他日绑匪或仇家便会拿我其余八个孩子威胁我,他们将永远活在危险中……” 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利益,是祁念笑一贯的处世之道。 没有什么能比祁寒的性命更重要。 这个节骨眼上,她若仍如昔年一般,不管不顾地奔赴于他。 只会被拖累。 那是他最害怕的事。 她干干净净,绝不能被他拖下浑水。 他要不惜一切代价,让她抽离出庙堂之争。 她只有与他斩断连结……才能安全。 对面,枫芒神色复杂,默默在心中感慨——嘴上说着说着不见不见,今日不还是没忍住,跑去南苑那边了? 他能忍得住不见祁寒?即便太阳打西边出来,也做不到罢…… 祁念笑没在意枫芒的走神儿。 他正思考着另一件重要的事。 “得想个法子,不能让她留在太医院。” 之前被她搞下台的王太医卷土重来,若与国师联手报复,祁寒自然首当其冲。 “您担忧寒姑娘的安危,为何不悄悄送她离开大都?”枫芒不解。 如果暗中送祁寒出城,去外头躲一躲,他就不必畏首畏尾了。 “但那样,敌人也会察觉,我真正惦念的是什么,”祁念笑扶额闭目,“她是我的软肋,谁都不能知道。”
第211章 镜中花(五) 这一年的八月十五,是个阴天。 夜深不见月,早秋意萧索。 过了立秋,夜间气温骤降了许多,衣沾寒露,更添凉薄。 黑衣人穿梭于街衢间,步态匆匆。 想要避开一众耳目、出来会面国师,并非什么容易的事。但今日国师急召他去,想是有什么紧急事务,他便只得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偷偷溜出来。 离开前,他点了迷香,掐算着时间,自己得在两个时辰内返回,否则便会被周围人觉察出他行迹诡秘。 仰头望了眼天,见圆月被乌云遮蔽。 心中莫名地舒坦了几分。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该是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日子。 可他再也没有家人了。 凭什么就连天上的月亮都能团圆? 何事长向别时圆? …… 今夜的府邸,还真不算冷清。 主位太师椅上,坐着闭目养神的国师,正厅两侧则摆了两排座位,落座的依次是中书平章桑戈,刑部尚书扎散,太医院使王太医,还有些他叫不上名字的朝廷命官。 “参见大人。”黑衣人跪地行礼。 “终于来了,”国师瞥他一眼,“你在祁贼身边潜伏那么久,你来说,他最近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黑衣人一愣:“您是指——” “上月,国师大人令我关押祁家义女,打算以此女性命胁迫祁念笑交出六卫兵权,”刑部尚书扎散忽然开口,没好气道:“按先前传闻,他二人早有媾和、有奸情,他祁念笑不可能坐视不管——可他偏不上道,真就跟滚刀肉似地,不为所动。” ——她就算死了,也不干我的事。 扎散还没来得及要挟呢,就被祁念笑用这句话噎了回来。 计划被打乱,兵权没要到,又莫名其妙被公主截胡,救了人走——扎散一肚子委屈无人可诉啊。 一旁,王太医捋着胡须,补道:“还有昨日,他竟往尚医监检举祁寒,称其故意调换大批药材、假公济私,大动干戈闹得轰轰烈烈,硬生生逼得几位主管将此女撤职、贬出太医院,就像是存了心要狠狠整她似的——这是起内讧了?” 黑衣人仍跪在地上,垂着眸,吞了口唾沫,脑中飞快地运算着。 “有件事,小的正要说与诸位大人听,或许能够解开大人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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