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光谢他,不谢我呀,”沈亭山从屋外回来,笑道,“我这是又白忙一场?” 陈脊见他两手空空,问道:“你没事吧?” 沈亭山笑道:“此人武功平平伤不到我,只是我这里路况不熟,让他跑了。” 陈脊本想深吸一口气舒缓心情,没料到却被屋中污秽之气呛到,咳嗽着说道:“无事就好,无事就好,本官可不想再出命案了。” 赵十一再次躬身拜谢:“多谢两位大人救命之恩!若非二位,此刻我已横尸此地。” 陈脊和沈亭山忙将他扶起,说道:“先出去再说吧。” 三人来至院中,义庄看守见知县到了,忙去点茶端上来。 沈亭山向赵十一问道:“你可有看清那人模样?” 赵十一摇头道:“不曾。但他想要杀我,恰恰说明我查的是对的。” 看守端茶上来,沈亭山刻意压低了声音,“是毒?” 赵十一点了点头,道:“还是极其隐蔽之毒,尸体表面没有任何中毒迹象,若不深究很难发觉。” 陈脊惊问:“你们在打什么哑谜?什么中毒?” 沈亭山看着陈脊,他知道这事迟早得告诉他,于是开门见山道:“我们查到,县里从来就没有发生过疫病,所谓的疫病天灾,实为人祸。” 陈脊手中的茶杯突然掉落在地,“你说什么?你是说......他们都是被毒死的?” 沈亭山道:“是的,包括令尊......也是。” 陈脊不敢置信地看着沈亭山,眼底迅速晕出红来,“这怎么可能......给全县的人下毒,谁会这样的事情!再者,这病不是用盐可以治吗!难不成盐是解药?等等......盐是解药......” 沈亭山一字一句道:“盐商会。” 赵十一沉吟了一会,补充道:“也可能是私盐贩子。实不相瞒,眼下县里私盐已经开始横行,若再不揪出真凶,只怕......” 陈脊闻言怔怔的,没有开口,无论是盐商会还是私盐贩子,这件事的复杂程度都超出了他的想象。 沈亭山问道:“赵十一,你既已知是毒,可有解毒的法子?” 赵十一道:“这解毒的方子,四时药堂有。” 陈脊此时已回过神来,开口道:“是的。前些时日,整个山阴暴雨不断,大雨过后许多人就开始患病。一开始症状是头疼,后来是四肢无力、连续腹泻,再后来便是下不来床,吃不下饭,不消一个月,人便没了。唯有城南四时药堂开的一记药方可医,只是这药方古怪,求药者需自带白盐做药引,坐堂大夫拿了药引再到内堂去磨成药丸出来,用药五日便可痊愈。” 沈亭山凝眉道:“如此古怪的法子,县里无人怀疑?” 赵十一道:“全县所有的大夫都统一口径,言之凿凿这疫病只有此方可解。后来,四时药堂又将药方分享给了所有药铺,只要有盐都可以医治。” 沈亭山道:“这四时药堂掌柜是药行行首?” 陈脊颔首道:“正是。” 沈亭山深呷了一口茶,叹道:“看来,此事还是两大行联手的闹剧。现在还不是动他们的时候,但是这毒确得赶紧解了才是。赵十一,你......可有把握?” 赵十一看了眼义庄堂厅,犹豫片刻后,肯定道:“可以一试。” 陈脊起身拜道:“先生大义!这些时日先生便移居官廨,我派人保护先生万全。” “不敢,自当尽力而为。”赵十一说罢又再深拜回礼。 素来见不得虚礼的沈亭山忙止道:“你俩差不多行了,我这还有一事!” 他将码头拔来的栓钉递予赵十一,问道:“你看这栓钉,与裴荻头上的伤口可一致?” 赵十一闻言忙将栓钉接过查看,半晌,摇头道:“一致又不一致。” 陈脊道:“此话怎讲?” 赵十一道:“这栓钉与裴把总头上伤口从深度到宽度都是一致的,但这栓钉表面粗糙,若它是凶器,必会在裴把总头上留下木头细屑,但我白日勘验尸体时并无此发现。” 沈亭山追问道:“若是同样形状,但已经风浪侵蚀,表面极为光滑呢?” 赵十一:“那便有可能是。” 沈亭山拍掌笑道:“这就对了!” 陈脊忙问:“这就是凶器?” 沈亭山道:“这不是,这是凶手新做的凶器,旧的凶器应当已被销毁。你想想看,栓钉与木筏不同,若是沾染了脑浆血迹,很难通过风浪冲刷洗净。凶手为了掩盖真相,便只能重做一根插回原处,而这也恰恰验证了我们的猜想,凶手确实是两次出入河堤。” “我懂了!”陈脊道:“昨夜涨潮时,凶手杀人,然后将尸体遗动到竹筏之上,并用凶器栓钉固定,随后离开。落潮再次回来时,他将尸体移动到河堤中央,然后将旧的栓钉换掉,并且将染了血的竹筏随风浪放去冲洗。但是......地上喷溅状的血液还是无法解释......想不明白。” 沈亭山心中已有猜想,但未经证实不便明说,遂笑道:“我也想不明白,想不明白这个时辰了,我们为什么还不回官廨睡觉。” “你这人哪都好,就是怎么又贪吃又贪睡的?”陈脊皱着眉,语气颇有些嫌弃。 沈亭山笑道:“回去睡觉吧,我这眼皮都睁不开了。天大的事儿,明日再说。”
第6章 真凶浮现 深夜的点点星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进花厅。此时,四位盐商端坐在红木椅上,各怀心事,神情微妙。 “老马。”周金望向他对面那个斜倚在紫檀罗汉床上的男人,“你怎么不和我们商量,就擅作主张答应了孙文鹏这事。一百石盐,你就是杀了我们哥几个也拿不出。我看,这事是你答应的,这盐该你出。”他语气急躁,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一旁端坐着的另外三人闻言也纷纷附和道,“正是!正是!” 马荣从罗汉床上坐起,神态威严。他扫视了一圈在坐的四人,开门见山地说道:“这就是我们山阴鼎鼎有名的四大盐商,有好事嚷着要分,遇上难事了,也叫嚷着分。只不过,一个是分钱,一个......是分家。” 四位盐商互相看了一眼,吴木率先开口道:“老马,你说这话便没意思。这事是你答应的,你不能让我们哥几个出血不是。官府已经三个月没运盐过来,如今闹盐荒了,就想从我们身上收刮,当我们是冤大头吗!” 郑水附和道:“老吴说得在理。别说我们现在手头没盐,便是有,卖都不够卖。前几日你蹿腾我们搞排号,如今我们钱也收了,总不能拿不出盐来。孙文鹏倒是会算,直接让我们把盐捐出去!这盐可都是我们缴税买了盐引,用真金白银弄回来的正规盐,凭什么说捐就捐。老马,你可是我们盐商的头儿,你不能胳膊肘往外头拐!” 马荣斜睨两人一眼,冷冷地说道:“你们不想吃牢饭,就得按我的话做。” 吴木冷哼一声,“我就不相信他一个小小的县丞能把我们怎么样。” 王火附和道:“正是!别说是他孙文鹏,便是陈脊亲自来,我都不见得给他好脸。” 马荣愤怒地将手里把玩着的纯金长棍扔到地上,高声道:“你们现在这么能说,在巡检衙门怎么都跟哑了似的!” 众人脸上露出不满和迟疑之色。他们个个心知肚明,这一百石盐捐出去,无异于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周金率先发难:“总之,孙文鹏想不费吹灰之力从我们身上刮出一百石盐来绝无可能!他若真的想要,便按市价拿银子来买。” 马荣听着各位盐商的抱怨,心中苦笑。他稳了稳心性,正色道:“今日大家也是亲眼瞧见的,官府不是没运盐来,这一千二百石盐可是说没就没。指不定就是被那黄柳生劫了去,此时我们不出来救市,等这市场都被私盐贩子抢了,诸位上哪哭坟去?” 王火道:“老马,你说这话你别激我。就算真是被黄柳生劫去了,他还能抢了咱的饭碗?别忘了,他是私盐,我们可是官盐。” 马荣冷笑道:“官盐、私盐不过是朝廷的一句话。等这市场真的乱了,你以为自己个还能揣着兜里的盐山换银山?实话告诉你们,我早就听说了,上头要对黄柳生招安。黄柳生那几个私盐贩子和你们一样,眼下正内斗得厉害,黄柳生也正有此意借此机会洗白。你们自己好好想想,这一千二百石盐就是他此时的筹码,若他真把这盐交出来接受招安,到时候还有你们什么事。” 马荣此言一出,各位盐商脸色更为难看,一时间无言以对。 马荣接着道:“我是会首,按大赵律只要没有犯法,代代世袭。可你们就不同了,若是不听话,朝廷随时可以找理由换了你们。当然,你们若自信有我这样的根基,也大可试试。” 郑水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你是说......让我们捐盐是郑大人授意孙文鹏的?” 马荣呷了口茶,略微停顿了一下:“我言尽于此,你们到底能不能拿出盐,给句明白话便是。” 听到这话,四大盐商都露出了然的神色。周金叹气道:“既然如此,那大家就商量一下如何分配这一百石盐吧。” 马荣满意地点头:“这事你们下去自己讨论吧,明日一早将盐押到官廨。”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离去。 王火悄声对郑水道:“狗杂碎,好处都让他领了,盐要我们出。拿着我的银子,吃香喝辣,还去金凤楼养婊子,那崔娘老子都没碰过,迟早我都要灭了他!” 郑水瞪了他一眼,低声道:“别说了,谁叫人家出身好,咱还是老老实实回去筹盐吧。” 众人散去后,在屋外久候多时的义庄看守匆匆进来,躬身道:“老爷,赵十一没杀成,陈脊他们已经查到下毒之事了。” 马荣神色一凝,骂道:“废物!”他定了定心神,又说道:“算了,暂时不要再对赵十一动手,不要杀鸡不成反而暴露了自己。” “眼下怎么办?”看守问道。 “他们若再去义庄,你仍要善待他们,仔细打听动态,其他的我自有安排。” “来人!”马荣喊道,“备笔墨,我要立刻修书。” 陈脊在床上翻来覆去,整夜未眠。直至卯时天明,被院中的嘈杂声惊扰,他才起身走出房间。一出房门,便看见沈亭山拿着葫芦瓢在院中浇花,浇得仔细得很,似乎心情很不错。 “这一大早的,你在浇花?”陈脊疑惑地问道。 “呦?”沈亭山回头看见陈脊,笑道:“醒得挺及时,我刚好都饿了。” 陈脊上下打量沈亭山一番,问道:“你是故意把我叫醒,要我带你去吃早食的吧?” 沈亭山笑着将葫芦瓢放下,“挺好,已经学会推理分析了。虽然你分析得并不完全正确,但是为了鼓励你这种认真学习的态度,我就勉为其难地承认你说得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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