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三儿却不以为意,他照常举办父亲的生辰宴,甚至大操大办。 今日宅院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后院倒是特地请了看守,外人想要潜入并非易事。 然而,临近正午,生辰宴即将开始,皮三儿还是死在了自家书房。 宴会中断,人仰马翻。 皮三儿的宅院位于城北普济桥东,不算富贵,却也足够开阔敞亮,有东西厢房两进。一开始,皮三儿还在院中迎接来客,收礼入册。待要开席,皮三儿说回房更衣,谁知,半个时辰了都不曾出来。众人察觉不对,才齐齐去后院寻他。 皮三儿的夫人李氏年轻貌美,但今日却形容憔悴,就像一夜没怎么睡好,看起来颇为疲惫,她不敢直接敲门,而是毕恭毕敬地等在房门外轻喊了几声,见没人应答,这才去推房门,哪知房门从里面上了闩,无法推开。 “相公,时辰到了,该开席了。”李氏隔着房门,有意提高了说话声,可房中仍是没有半点声响。 众人想透过窗户瞧一瞧,却发现窗户也像房门那样,全都从里面上了闩。众人立即意识到不对劲了,房门上了闩,只能破门而入。几个年轻力壮的邻里合力踢踹房门,“嘭”的一声总算开了。 一行人齐刷刷冲入房内,这才发现皮三儿倒在地上,浑身是血,冰冷僵直,竟已死去多时。 众人惊得连退了好几步,好一阵才回过神来,忙赶去叫人。 皮三儿被陆庠生杀死了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沈亭山和陈脊二人恰好也在城北,与皮三儿家不过对街的距离,他们赶来时,命案现场仍保持完好。 二人进入房内,命所有人暂退至大厅,并遣人去府衙报案,叫来差役和仵作赵十一。 “还是来晚了。”沈亭山叹道。 陈脊惊道:“你知道陆庠生要害他?” 沈亭山摇头道:“我只猜到有人要害他。正如你所说,皮三儿一介屠户,与裴荻的身份相差甚远,为何要杀他。” 陈脊道:“你是说,凶手不是陆庠生?” 沈亭山没有回答,而是边勘验现场,边说道:“密室杀人。” 他领着陈脊在屋中查看,“你看,门窗都是从屋内紧闭,房中也没有暗道。” “那凶手杀完人后是如何离开的?” 沈亭山走到门口,门虽已被破坏,但看得出是普通的门栓式结构。奇怪的是,屋内地上都是干的,唯有门口留有一小处的水渍。 沈亭山的目光又扫过面盆架和衣架,皮三儿要更换的衣物还好好地挂着。一旁的书案上放着宾客名单和礼单,还有碗吃剩一小口的莲子羹,沈亭山走近,从腰间取出银针,“无毒。” 沈亭山又粗略地瞧了眼一旁的礼单和礼品,字画陶器木雕,种类倒是繁多。不过,这些物件皮三儿应当还没来得及清点,杂乱地丢在箱子里,看起来倒像是一堆破烂。 这时赵十一已赶到此处,“两位大人,我来了!” “速来!” 赵十一闻言进屋,见到皮三儿尸体的第一眼,他眉毛便拧成一团,忍不住叹道:“是什么仇怨竟将人伤成这样?” 经过赵十一的仔细勘验,皮三儿乃是被短匕首等利器杀伤,全身共二十七处刀伤。致命一刀位于肚脐上一寸的位置,乃是正面近距离刺入,其伤口开阔,花纹交错。 “有一疑点。”赵十一道。 沈亭山:“什么?” “除致命一刀外,剩下的二十六刀都是死后被人用刀刃刺伤的,因为人死后血液不流通,所以伤处肉色干白,没有鲜红色的凝血块。而且,这二十六刀伤口,深浅不一,力道不同,凶手起码有一男一女。” “凶手不止一人?而且杀人之后,还残忍地在他身上刺了二十多刀?”陈脊惊讶出声,凶手的残忍程度简直骇人听闻。 沈亭山:“腹部的致死伤,是男人所为还是女人所为?可验得出?” 赵十一摇摇头道:“不敢肯定。腹部的位置,男子女子都有这样的身高可以刺到。不过从伤口深度来看,男子所为可能性更大,当然部分气力较大的女子也是可以的。” 陈脊:“据我所知,皮三儿这人功夫不错,有人用利器伤他,他必然会抵抗。恐怕还得是会些拳脚功夫的男子才能伤到他。” “还有,死者在地上留下了一个字。” 沈亭山和陈脊闻言忙蹲下查看。 这个字被皮三儿用手掌盖住,沈亭山二人不曾挪动尸体因而没有看到。 准确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字,而是字的一部分。 “阝?是个陆字?尚未写完!”陈脊问道。 沈亭山暂时也不得其法,但凡案发现场留字,要么是死者留下的线索,要么是凶手故意留下的障眼法。 “呆子,你可会临摹笔迹?” “在下不才,但自幼读书,倒是养成了这本事。你若需要,我是可以将这字誊抄出来的。” 沈亭山笑道:“我就知道你能行。”他又对赵十一道:“陈脊誊抄完毕后,请先生将地上的痕迹去掉。” “这是为何?” “你们先别问,对外也莫要声张。” 两人与沈亭山虽相交时日不多,却已明白他的心计手段。尽管心里满是疑惑,但他二人也默契地不多询问,而是点了点头,异口同声道:“听你的便是。” 趁陈脊誊抄之际,沈亭山又将书案上的莲子羹递给赵十一,“你再验验这个。” 赵十一接过汤羹,也是先用银针试毒,确认无毒后,又舀了一点尝闻,“是麻沸散。” “麻沸散?” 赵十一:“此羹被人加了麻沸散。服用之后就会感到昏昏欲睡,逐渐失去知觉。” “有人先用药让皮三儿失去抵抗力后,再将他刺死?”陈脊冥思道,“这么说,那皮三儿的夫人李氏嫌疑最大,这碗莲子羹必是她做的。” 沈亭山否认道:“不可武断。羹是她做的,药却未必是她下的,还是先将人叫来问问情况再下定论。” 陈脊闻言便要去将李氏叫来问话,沈亭山想了想,又道:“还是我们去前厅吧,尸体在此处,他们看了心虚的,难过的,终归不好。” 陈脊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赵十一道:“两位大人请先去前厅查问,我就留在此处,再以梅饼检验,看看尸体是否还有其他骨伤。等一切检验完毕,我再让差役大哥将验尸格目送去官衙给两位大人查阅。” 陈脊赞赏道:“如此甚好,有劳了。” 赵十一忙拜道:“大人客气,这是我分内之事。” 沈亭山带着些许无奈道:“你们怎么又来了啊,看到你们,我倒是比看到命案还要头疼。唉,赵十一你帮我看看,是不是长了白头发了?” 陈脊和赵十一闻言相视而笑。 但很快,赵十一又恢复了往常的冷郁。人命刚逝,无论逝者是好人坏人,终究是件令人悲伤的事情。 沈亭山看出了赵十一神色的变化,心下了然,说道:“不逗你们了。呆子,我们出去吧。” “你个小乞丐在这捣什么乱?赶紧出去!”差役呵斥道。 孙文鹏早早便来到南街陈记盐店门口施盐。 正热闹时,一个小乞丐踉踉跄跄地挤到人群中,一摔、一跪,扯开嗓子哭嚷着:“大老爷赏点盐吧!我就要死了!” 孙文鹏越过黑压压的人群往地上看去,见是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高声道:“你连饭都没得吃,还要吃盐啊!” 小乞丐‘呃’得一声,顿时愣住。 众人见状不禁大笑起来,也纷纷起哄道:“小乞丐别捣乱,一边去!” 小乞丐立刻更大声地喊道:“可怜我既没饭吃,也没盐吃。刚出生娘就死了,四岁爹就把我丢到山里喂狗,我用手刨了三天三夜才爬出来。青天老爷,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小乞丐喊着喊着,声音由啜泣变成了哽咽,众人的笑声也慢慢止住,取得待之的是惋惜与同情,“多可怜的孩子”,“看这样还不到十岁吧”,“给他点吃的吧”…… 孙文鹏留心看着众人情绪的变化,这么多人围观,不正是自己树立形象的好机会吗? “都别吵了!” 他从柜台抽出一个布袋子,舀了一勺盐又抖了抖,装严实后快步走到小乞丐面前,蹲下轻声道:“这小半袋盐够你吃一阵了,还有这点碎银子算我自己给你的,拿着吧!” 人群中的惋惜声很快又被赞许声所覆盖。 孙文鹏暗叹,陈脊拼死拼活都得不到百姓的一声赞赏,还是自己颖悟绝伦,小施恩宠便能得到人心。至于那个陈知县,此刻恐怕还在查那个根本无法深究的案子吧? 盐案?陈脊是真敢查。 今晨,官署内。 与盐一并送到官署的还有马荣的账册。 孙文鹏笑道:“马会首真是好手段,这么快便将一百石盐都筹齐了。” 马荣笑望着孙文鹏:“手底下那些盐店确实是拿不出盐了。别说那些小盐店,便是四大盐商手里也都拮据。就这一百石盐,还都是我昨夜从自家仓库里左挪右腾才扒出来的货。”说着,没等孙文鹏让座,他便在正中右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孙文鹏微怔了一下,笑道:“怪道马会首看起来面色不佳。这茶可是今天第一茬的春茶,没舍得喝一直留待贵客。你可尝尝,醒醒神。” 马荣将茶碗里飘来的茶香深吸了一下:“确是好茶!” 孙文鹏闻言又自嘲般笑笑:“是我大意,竟敢在马会首眼前班门弄斧。便是什么好东西,你不曾见过?我这粗鄙之茶,马会首不嫌弃就阿弥陀佛了。” 马荣呷了一口茶,笑道:“县丞这么说便折煞我了。凭我如何,也不过一介布衣商人,一切荣辱都得仰仗大人们。” 孙文鹏脸露喜色,显然对马荣的应答很是满意。他漫不经心地翻阅着账册,笑道:“这里头写得清楚,我也看得明白,这些盐都是会首平日里多买存下来的。此番盐祸,你肯捐献出来,很好。” 为官多年,孙文鹏很明白有些事就应当认真处理,而有些不该管的事情最好就不要多事。盐政背后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他可不希望过多牵扯其中。如今,他借此机会,与马荣行了方便就是与郑大人方便。露了脸,卖了人情,其他事便不归他管了。因此,尽管他看得出这账册是临时编造的假账,仍不打算再深入调查。相反,他选择为马荣遮掩。 马荣自然也懂得其中的门道,笑着附和道:“能为朝廷效劳是我们盐商会的福分,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孙文鹏笑道:“你我二人都是为朝廷办事,万事自当以朝廷为先,日后应当通力合作才是。” 马荣:“自然,自然。” 孙文鹏含笑施着盐,思绪回到了当下。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2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