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一幕幕在他脑海中闪过,那种孤立无援、举世皆敌的感觉让他觉得浑身阴冷,面颊由潮红逐渐转白,呼吸粗重。 “先生?”鱼听雪被吓了一跳,连忙倒了杯热茶递给他。他颤着手接过饮下,缓了半晌才恢复了正常。 “从我有记忆起,我就总是见他捧着您的《太平六策》在研读,可每当我问他当年那场轰动朝野的‘飞雀案’时,父亲总是流露出悲伤,说他有愧亦有悔。”她抿了抿唇,轻声询问。 “您与我父亲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史书记载莫为寒勾结叛贼,意图谋逆,满门抄斩。” 莫乘风摆了摆手,似是不愿再去回忆那些往事:“阶级不同,诉求不同。我与他之间无关对错,只论行迹,我太过苛求他,他也不懂我。殊途而已。” 鱼听雪还没来得及询问他这话何意,他就已经起身往屋内走,背影孤寂又傲然。 她未曾出声拦下他,就如同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未经雕琢的鱼言哲没能救下自己嫉恶如仇、胸怀万民的好友莫为寒。 正如他所说,殊途而已。 ** 许是白日里发生了太多事,鱼听雪睁着眼睛到了天亮。卯时刚至,她便起身换了衣衫,拿上敕碟和告身前往府衙。 已经第四日了,再不去就说不过去了。 只是如她所料,府衙内的人极为难缠,一会说她与告身上的人长得不一样,一会又说她敕碟上的官印是假的。总之就差告诉她,这个官你当不了,快走吧。 刚开始她还好言相对,可那些人愈发蹬鼻子上脸,饶是她的好性子,也被磨没了。 “确定不能办?”她勾唇笑了下,面上神情却冷极。 衙内摆手驱赶道:“你这敕碟和告身都不是真的,办不了。” 鱼听雪“啪”一下将两件东西扔在他脸上,冷脸喝道。 “我不管你受了谁的指示,但我劝你睁大狗眼好好看看,我是朝廷钦派郡尉祝迎朝,掌管番禺驻军,你以后要在我的手底下当差。” “今日你为难于我我也知是谁的授意,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但若再如此,我倒也不介意动动手中职权,让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场。你看看他会不会保你。” 衙内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嚅动着没说出话。 她一把扯回告身,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她初来此地本不愿太过惹眼,奈何这些人一个两个都要上赶着找她晦气。 她倒也不喜欢做那人人可捏的软柿子。 揣着一肚子火气,鱼听雪冷着脸出了衙门,直到站在了忧酒馆门口,怒气才稍稍去了些。 许是昨日之事太过血腥,今日酒馆里零零散散得没几个人,连那掌柜的都坐在一旁打瞌睡。 她四下打量了几圈,也没看到月娘的人,正打算改日再来,就被一道声音叫住。 “小祝大人这边来。” ----
第45章 闯军营 带笑嗓音自身后传来,她转身去瞧,看清后面上露出笑来。 是昨日给她解围的紫衣男子。 “昨日想跟兄台道谢来着,转眼功夫你就不见了,”说着她抬脚走了过去,坐在他对面,“没成想今日又在这酒馆里碰见了,倒还真有缘分。” 男子掀唇笑笑,抬手给她倒了盏茶,问:“小祝大人不应该新官上任三把火,怎么天天往这酒馆里跑?难不成是个酒鬼?” 鱼听雪端着茶盏摇了摇头,道:“我倒是想去上任,可这不是碰一鼻子灰回来了。” 男子了然地笑笑,岔开话题道:“小祝大人是过来喝酒?” “我找沈老板,”她放下茶盏转头看了一圈,“只是沈老板好像不在。” 他点点头未曾搭话,鱼听雪收回视线,看向男子拱了拱手:“昨日匆忙,未来得及问兄台尊姓大名?” 男子手中酒盅微微晃着,闻言掀眸看向她,嘴角勾起笑来,答:“祝辞。” “祝贺的祝,辞行的辞,”又端着酒盅与她碰了碰,“八百年前跟小祝大人还是本家。” 鱼听雪微怔了下,随即便笑出声来:“祝兄说的是,还真可能是本家。” 祝辞仰头灌了口酒,含糊不清问道:“小祝大人找沈老板有何事?说不定我还能帮得上忙。” 二人靠窗坐着,一阵风吹了进来,她束发的青色发带在空中飘着,祝辞盯着飞舞的发带出了神,只看到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却没听清说了什么。 “祝兄?” “小祝大人刚说了什么?”他强自挪开视线,颇有些赧然。 鱼听雪笑了笑,耐心重复道:“想找沈老板问问北郊那座山,为何一座山能引起番禺两大势力的争夺?” “原来是这事,”祝辞挑眉道,“这事我知道点。” “哦,祝兄给讲讲。”她眸子亮了起来,平平无奇的面容因着亮晶晶的眸子竟多了几分好颜色。 他眸色微动,喉间溢出一声低笑,往前凑了凑低声道:“那座山叫雁归山。几年前还只是一座无甚出奇的山峰,直到去年有人在那里挖出了宝贝,才成了番禺炙手可热的地方。” 鱼听雪还在等待后文,却见他戛然而止,忙追问道:“什么宝贝?” 这几大帮派什么稀奇古玩没见过,却因着那座山争红了眼,想来是那山中藏着的宝贝实在不俗。 祝辞眸中带笑地喝了口水,斜瞥她一眼,卖关子道:“小祝大人猜猜?” 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十分配合。 “山中的宝贝可太多了,什么千年人参、极品灵芝、珍稀野兽,”她挑眉看向他,“只是不知这人挖出来的是什么。” 他嘴角勾了起来,低声道:“是玉。坊间传闻去年有人在雁归山挖出了珍稀玉石,卖出了极高的价钱,自那以后雁归山便被几大帮派纳入管辖之内,不再允许百姓进山。” “只是这雁归山的归属问题暂未敲定,几大势力正在争夺,”他轻敲着酒盅壁,道,“所以昨日肖石宇才会以息事宁人为筹码,逼沈老板将焚乌阁劝退出争夺。” 鱼听雪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沉吟半晌道:“多谢祝兄告知此事,我这就先告辞了。” 说着便站起身向外走,祝辞见状也扔下一粒碎银子,跟着走了出去。 “小祝大人可是要去雁归山?”他快走两步与她并肩而行,转头问道。 她脚步未停地拐进了左侧的小巷子,点头答:“是。祝兄要去何处?” 祝辞笑意淡淡,漫不经心道:“小祝大人应该不知道雁归山怎么走,我来给你指个路。” 鱼听雪原本跨出去的脚落在了原地,转头疑惑地盯着他。 这人为何对她如此热心? “有问题?”他低头看她,眉间神情颇为不解。 “没事。”她笑着摇了摇头。左不过就是一个热血心肠还有闲暇时间的人罢了。 她抬脚向前走去,道谢道:“那就多谢祝兄了,改日请你喝酒。” 祝辞向前走去,夸张道:“那小祝大人可得做好被宰的准备。” “好说。” 二人一路出了巷子,在马行买了两匹马,便向北城门行去,街上人潮拥挤,直到临近晌午才出了城。一路策马狂奔,半个时辰后才到了雁归山附近。 鱼听雪跳下马来,走到悬崖处眺望,入目是一座草木并不繁盛、较为高耸的山峰,山底山腰处站立着密密麻麻的人。 “那便是雁归山吗?”她指了指对面那座山,转头问道。 祝辞点了点头,面容带笑:“山上的那些人都是三大帮派和巴勒派去的驻军,名为保护,实为监督,几大势力互相制衡,所以雁归山至今未曾开采。” 话音刚落,便听她嗤笑道:“这巴勒真是胆大包天,挖到了玉山却不上报朝廷,反而跟这些人蛇鼠一窝,他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祝辞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小祝大人说的极是。所以你现在是要传信回呼兰,求王上一道旨意,带兵剿灭了巴勒和三大帮派吗?” 悬崖处秋风飒飒,二人衣袂翻飞,男子身材颀长。鱼听雪突然想起之前被拓拔晗推下山崖的那一幕,偏头瞧了一眼他,又平静地收回视线。 不是他。 她眯着眼审视着雁归山,沉声答:“我自有盘算。”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也转头看向雁归山,面上带笑,眸色却沉。 “祝兄既然都出城了,那便再给我指个路吧。”鱼听雪转头看他,眸底一片狡黠。 祝辞挑眉问:“什么?” 她最后看了一眼雁归山,转身往回走,答:“据我了解,番禺驻军有一部分是驻扎在北郊的,我这个郡尉也该去见见弟兄。” “小祝大人谋算真不错,”祝辞嘴上如是说,却已翻身上马,笑道,“请吧,小祝大人。” 她策马而出,清冽嗓音被风吹的模糊,却还是传进他耳中,她说:“谢过祝兄。” 祝辞亦打马而出。 自雁归山上望去,只看到一青一黑两道身影消失在了悬崖处,衣角翻飞。 ** 北郊,龙泉营。 日头高悬,气候和煦。两道策马身影自远处而至,在军营门口处停了下来。 鱼听雪驱马靠近祝辞,眸光诚恳,低声道:“一会还得祝兄帮帮忙。” “小事,小祝大人躲远点,可别伤着你。”他唇角弯了弯,当先跳下马靠近军营。 “此乃龙泉营,闲杂人等勿进。”门口守卫将手中枪杆递出,凶神恶煞。 鱼听雪紧随其后,不待她开口,祝辞沉声道:“郡尉祝迎朝前来巡营,还不放行。” 两名守卫对视一眼,不以为然。 “你说郡尉就郡尉,那我还说我是王上呢。还不快走。” 她掏出腰间令牌,举在二人面前晃了晃,问:“令牌在此,可能证明?” 守卫眯着眼仔细辨认一番,又耳语几句,最终看着她们迟疑道:“你们在此等候,我先去禀报彭军侯。” 祝辞往旁边走了几步,靠在一侧的栅栏上,看着她道:“你猜咱们能不能进去?” 鱼听雪站在他面前,闻言笑道:“为何不能?” 转身望向军营门口,之前那名守卫小跑而来,她眸子闪了闪,又说:“只是这进去的方式,应当不会太好看。” 也不知这句话哪里好笑,竟惹得祝辞开怀大笑,笑完了站在她身后,神情逐渐冷峻。 “军侯说了,从未有什么郡尉要来,你们这两个骗子还不快滚,”守卫握着枪往前递了递,距她胸口不足一尺,“再不走,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叫彭驰出来,让他看看认不认识这腰牌。”她冷着脸往前走了一步,守卫忙不迭收回了枪,看着这不要命的男子神情逐渐不耐。 “军侯日理万机,哪里来的时间见你这个骗子,快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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