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他摸了摸后脑勺,咧开嘴憨笑着。 鱼听雪轻咳一声,压下浮上嘴角的笑意。先前他冷着一张脸还挺能唬人,这一笑却让他的虎牙暴露无遗,原本的冷硬严肃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少年人的纯稚。 “你年纪这么小,怎么如此得卫军侯看重?” 按理说十六岁还是兵蛋子,在军营中都得是被欺负压榨的角色,可这一路行来,军中之人却对他颇为敬重,想来卫军侯应当极为器重他。 蒋少川愣了下,后又腼腆道:“属下无父无母,军侯心善,所以对属下多为照顾。” 她笑着看他一眼,却没多加追问。 卫衡能在番禺城内占据一席之地,可绝非“心善”二字能做到。而这蒋少川能在一众兵油子中夺得头彩,更非表面这么简单。 这神刀营,似乎比龙泉营藏龙卧虎得多啊。 “卫军侯明日正常轮值吗?”她转身往台下走,蒋少川亦跟在身后,底下演练众人颇为好奇地看着两人的背影。 他摇了摇头,解释道:“军侯家中有事,最近几天都不会轮值。” 二人走向主帐,他提起火炉上煨着的茶壶,倒了盏茶递给她,她颔首道谢。 “卫军侯家中发生了何事?”她抿了口茶,轻声询问。 这话不知触到了什么逆鳞,蒋少川原本憨笑的脸变得有些阴沉,嘴唇翕动着却没说出话来,眼眶逐渐猩红。 她见状也没再追问,沉默着敛下眉眼,帐内一时静极了,只隐隐约约地听到演练士兵的喊杀声。 他吸了吸鼻子,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她抬头瞥了一眼,见他要转过身来,又忙挪开视线。 “今天是卫姐姐的头七。” 此话一出,他像是心中积压的苦闷找到了发泄口,哽咽着说:“卫姐姐那么好的姑娘,却死的那样惨,可那些杂碎却仍旧活的逍遥。老天没眼!” 他哭得伤心,鱼听雪也没有贸然插话,一直等到他停止了哭泣才沉声道:“听你的意思,卫姑娘的死还有隐情?” 蒋少川像是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态,面色红了红,垂下头低声道:“卫姐姐死得冤枉,可怜军侯位卑言轻,不能替她报仇,只能任由杂碎逍遥法外。” 她心下有了几分猜测,神色凝重地追问道:“卫姑娘因何而死?” 他却摇了摇头,道:“这是军侯的家事,属下不能妄言,郡尉见谅。” 鱼听雪心下焦急,却不好再逼问,只得笑着摇头:“理解。” “卫军侯家住何处?”见他神色疑惑,又解释道,“我若不知倒还好,如今既然知道了,于情于理都得去慰问一下。而且我也有些私事要去找他。” 蒋少川神色动容,点头答道:“军侯住在西街青云巷六栋。” “多谢。”她站起身抱了抱拳,后者忙回了一礼。 二人掀开大帐走了出去,马儿踩着蹄子跑到她面前,她翻身上马,回首笑道:“今日多谢了,改日再见。” 蒋少川颔首回礼,再抬头时只见漫天尘土,一人一马在飞扬的尘土中远去。 ** 西街青云巷六栋。 面前府邸之上挂着白缦,门口仆役身着素衣,一看便知家中有白事。 鱼听雪牵着马儿走到台阶下,扬声道:“劳烦通报一声,卫军侯的同僚祝迎朝前来吊唁。” 沉浸在悲痛中的家丁被这一声喊回了神,见她是个生面孔有些犹豫,思索半晌才道:“稍等。” 她又牵着马儿走到卫府前面,将它拴在树上,再回去时家丁已站在门口等候,三两步跨下台阶行了一礼,恭敬道:“军侯在府中等您,您这边请。” 说着侧开身让她先行,她微微颔首走上台阶,家丁跟在身后替她引路。 卫府占地不大,走了没多会家丁便停下了脚步,躬身道:“军侯就在屋内,您稍等。” 鱼听雪环视一圈,院中只有树下一方石雕桌凳可供休憩,便抬脚走了过去。她掀袍坐下,手指轻敲,盯着前方的漆黑门窗出神。 这卫衡命人把她带到这里来,自己却躲在屋内不露面,是给她下马威?还是另有隐情。 “咳咳咳——” 神思恍惚间,屋内传出压抑的低咳声和交谈声,只是等她再竖耳细听时,那声音便消失了。 她眉头不由蹙了蹙。 “嘎吱——” 门扉突然响了一声,她循声望去,一个身着孝衣、约摸三十岁的男子走了出来,又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她心下颇有些诧异,这卫衡竟不是个五大三粗的武夫,相反他面容俊秀,行止间很有几分文人风范。 转头瞧见她时愣了下,似是没想到院中会有人,随后便快步走过来行了一礼,沉声道:“属下招待不周,还望郡尉见谅。” 鱼听雪在他走过来时便已站起身,此刻亦颔首道:“军侯言重,是我冒昧前来,何谈招待不周一说。” 卫衡直起身来,侧身引着她出了院子,直到两人面对面坐在堂屋中,都未再说一句话。 她面上带笑,耐着性子等他开口。 按他刚才的反应来看,似乎是家丁自作主张将她带到了那个院子,可偌大的卫府如果没有他的授意,又有谁敢擅自做主? 方才所为,未尝不是在给她下马威。 卫衡提起茶壶替两人倒了茶,不经意瞥她一眼,见她神情平静,并未有开口的意思,心下轻叹,主动打破了两人的古怪气氛。 “家丁不懂事,都未替您奉上一盏茶,郡尉别介意。” “军侯哪里的话,”鱼听雪端起茶喝了口,解意道:“家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是我冒昧打扰了。” 此话一出,卫衡原本冷静的神色瞬间龟裂,神情之间染上了一丝悲痛,端起茶喝了一口才压下眉间的戾气。 “郡尉前来,是有事找属下?”他深吸一口气,抬眸盯着她,似是要在她细微的表情间寻找蛛丝马迹。 她神色未变地答道:“我今日去神刀营巡营,听蒋少川说你家中出了事,便过来看看。” “这小子怎么什么都说。”他语气颇为不满,像是对蒋少川说漏嘴的行为极为不快。 鱼听雪弯了弯唇没搭话。自己今日前来,他应该早有预料吧?不然也不会“特意”交代蒋少川带自己在营地转一圈。 卫衡见她没有搭话的意思,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蹙,轻敲膝盖的动作快了些。 “卫军侯这茶不错。”她随口赞道,又提起茶壶倒了一盏。 他唇角勉强弯了弯,再次问道:“军侯今日前来可有何要紧事?” 她抬头瞥他一眼,摇了摇头,答:“就是想着我来番禺许久了,咱俩却还未见过面,便趁此机会前来见见。” 说完她便把玩着手中茶盏,像是上面的雕花有多么稀奇。卫衡深吸一口气,盯着她的眼神锐利如刀,完全不复先前所见温和之感。 鱼听雪状若随意地瞥他一眼,强自压下心头的焦急。 她不能先亮出目的,否则一定会被他牵着鼻子走。她要逼他亮出底牌来。 “祝郡尉,”他突然出声喊她,见她看来又笑道,“您先前闯入龙泉营的事在番禺出了名,街坊现在都在传,新来的郡尉是个胆大的,要拿军侯彭驰开刀,将这里的贪官恶霸连根拔起。” “不知您怎么看?”随着话音的落下,他眸中的尖锐之色褪去,温和再度浮现。 她掀唇笑了笑,活脱脱一副官场老油条的腔调。 “我自然是想往上爬的,这做官嘛,做不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都没意思,”她与他对视,问,“卫军侯觉得呢?” 卫衡面上笑意逐渐开怀。 如何才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是将其他人挤下去,踩着同僚的肩膀往上爬。 那他祝迎朝第一个要做的,就是除掉贪官恶霸,整顿番禺了。 “郡尉说的是,属下也如此认为。” ----
第49章 刺杀 ====== “祝大人。” 鱼听雪本在低头沉思,听到他喊她,便抬头看去。卫衡面上仍有着淡淡笑意,眼底却一片沉寂之色。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我都坦诚些。您今日来可是为了寻我合作?” 她弯唇笑了笑,丝毫不意外他能猜到自己的目的:“番禺城内驻军四千,龙泉营两千五,神刀营一千五。先前我已经将巴郡丞和彭军侯得罪了个干净,眼下只得寻求卫军侯的援助。” “郡尉既如此坦诚,那我便也向您交个底,”卫衡嘴角笑意褪去,眼底戾气再度浮现,“我与巴勒之间隔着人命,他的命,我要定了。” 窗外淅淅沥沥,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丝拍打在窗棂上,留下斑驳点痕。两人盘膝对坐在靠窗床榻上,一青一白,倒有几分相得益彰的意味。 “容我冒昧问一句,卫姑娘之死可是另有隐情?”鱼听雪犹豫再三,还是将压在心底的话问了出来,既要合作,互相多些了解总不是坏事。 他闻言深吸一口气,拳头捏地咯吱作响,冷硬道:“是。” “我妹妹本已许了人家,可是在成婚前夕被巴若霖抢去为妾,可恨我别无他法,只能任由妹妹被凌辱。” “如果妹妹能平安过活,我这个懦弱的兄长可能也就接受了,”他肩膀颓了下来,眼眶泛红,嗓音苦涩,“可那畜生竟将我妹妹折磨濒死,我接她回来的时候,她身上全是伤痕,只吊着一口气。” 她惊愕地瞪大了眼,眉心不自觉地蹙了起来,沉声问:“这巴若霖可是巴勒的儿子?” 卫衡抹了抹眼角,“嗯”了一声。 当初番禺城内那狂野男子当街纵马、嚣张至极的模样再次浮现。 鱼听雪轻嗤一声,之前拓拔晗已经警告过巴勒,可他竟毫无长进,仍旧纵子伤民、为祸一方。单凭在他们父子手底下无辜丧命的冤魂,便是将他们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卫军侯,我也对你交个底,”她面色沉稳,语调波澜不惊,道,“我来此地的任务便是铲除江湖势力、摧毁巴勒。所以你尽可以放心地与我合作,若是我能顺利完成任务,他日你的仕途也定是一帆风顺。” 卫衡却面有难色,举棋不定,说:“可番禺城内官匪勾结,三大帮派和龙泉营的人马加起来几近上万,而我手下不过一千五的兵马,如何能与他们抗衡?” “足矣。” 她清秀的面容上是令人心安的冷静,语气透露着自信:“我自有办法让他们从内部瓦解,届时只需卫军侯助我一臂之力,将他们彻底击溃。” 见他仍面有迟疑,她又下了一剂猛药:“到时我可以做主将巴勒、巴若霖交由你处置,是杀是剐,只你一言。” 卫衡闭上眼,妹妹全身上下没一块好皮肤的惨烈模样又出现在眼前,他缓缓睁开眼,眼底恨意漫延无比。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9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