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们,封候拜将,封妻荫子,”拓拔晗抽刀出鞘,直指斩龙阙,“想要吗!” “杀杀——” 黑云压城,天地一线。 漠北军,出发了。 最后一下鼓槌落下时,二十五万军马的尾巴也消失在了拐角处,鱼听雪沉默着收回胳膊,久久伫立。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让西楚先帝遗憾败北的漠北重骑军团,整整一万两千人,个个人高马大,清一色黑甲覆身,连胯下战马都披着重甲。 他们不用动,只是站在那里就有让人喘不过气的窒息感,迎面走来时,天地都要为之震颤。 重骑军团一锤定音,自古便是。 她认不出来哪个是拓拔晗,也不知道他在重甲军还是轻骑团里,但她知道,鼓声他听明白了。 我等你回来。 “老师。” 愣神间,一把温热的手攥住了她冰凉的指尖,她低头看去,予乐扬起笑:“殿下会平安回来的。” 她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应了一句:“嗯,会的。” ** 北崇关内的驻军尽数出击,营地只留守了百余士兵。鱼听雪牵着予乐往回走,一路上尽是些生面孔,她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似酸涩似苦闷,又夹着一丝道不明的痛惜。 今日一别,对许多人来说便是永别了。他们来不及与家人朋友道一声再见,也来不及踏上接下来的旅途,他们的一生,止于此了。 她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也称不上多善良,可在几十万鲜活的生命即将奔赴黄泉时,仍旧免不了难过。 上位者的野心和仇恨,却要几十万无辜的生命付出代价。 凭什么呢? 日后青史留名的是上位者,享后人称赞与尊敬的也是他们,那些籍籍无名却惨死异乡的普通士兵,只会是一笔带过的伤亡人数。 她深吸一口气,胸口却仍旧沉甸甸的,堵地喘不过气。 一向开朗的予乐今日也有些兴致不高,在一队巡逻士兵离去后,她抬头问:“老师,为什么要打仗?打仗要死好多人。” 她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了眼微微透亮的天,低声呢喃:“是啊,为什么要打仗呢?” 予乐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太阳已经爬到了山腰。 “天快亮了,”予乐晃了晃她的手,“我们不去看看少煊哥哥嘛?听说他不吃饭,也不擦药,很可怜。” 鱼听雪有瞬间的怔然,盯着她的眼睛没说话。 予乐眨了眨眼。 她弯起了唇角,胸口的那口气好像散了。 “是啊,天快亮了,”她抬脚向前走,脚步坚定,“一定会亮的。” 予乐歪头想了想,没懂。见她已经走出老远,小跑着追了上去。 两人刚到关着鱼少煊的营帐附近就听到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被拂落在地。 她拧了拧眉。予乐低声解释:“少煊哥哥这两天一直这样,送去的饭菜不吃,药也不擦,脾气大得很。” 鱼听雪扯了扯唇角。 脾气大?她倒要看看脾气能大到什么程度。 只是刚一掀开帘子,她的三分火气便废然而返。眼前这个胡子拉碴,浑身血痂的男子还是那个英姿飒爽的白袍小将吗? 她从未见他如此狼狈过。 月娘见她进来就像看到了救星,三两下捡起散落一地的药瓶塞到了她手里:“听雪,他身上的伤再不上药就要化脓了,他不让我动,你给上吧。” 四仰八叉躺着的鱼少煊听到这话,掀开眼睑冷淡瞥她一眼,转了个身背对众人。 鱼听雪刚消下去的火气又有几分冒头的趋势,她朝月娘点了点头:“多谢月姐姐多日的照顾了,交给我吧,你快去休息会。” 月娘拉着予乐走了出去,她站在原地没动静,也没出声,就那么盯着他瞧。 鱼少煊刚开始还四平八稳地躺着,越躺越觉得心虚,直到假装不经意转头,却跟她对视上,瞬间被她阴沉的脸吓得坐了起来。 “不装死了?”鱼听雪轻嗤一声,将药瓶砸了过去,“自己抹。” 他一把攥住直冲脑门飞来的瓷瓶,神色冷沉,语气不悦:“鱼听雪,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哥哥吗?你自己算算你来看过我几次?” 她拖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就那么盯着他,神色不算冷,甚至称得上平静,可他就是觉得她在生气。 他咽了口唾沫,转过头不看她。 他这个妹妹看着温温柔柔的,生气了也不会大吼大叫,就用她那双清亮黝黑的眸子盯着你,直到你开始反思自己的错误。 从小到大,屡试不爽。 见他这副警惕的样子,鱼听雪不由呵笑一声,抬手夺过他手中的瓷瓶,淡声道:“脱了。” 鱼少煊震惊转头,指着她:“你……你。” 她没多话,抬手就扯掉了他破烂不堪的衣衫,却在抬眸时鼻尖泛酸。 她分明记得他是个有些娇贵的男子,饭菜要可口,衣衫要精致,身上不能留疤。可现在他一身新伤叠旧伤,哪里还有半分以前那个矜贵小公子的模样? ----
第81章 兄妹和好 == 见她不自觉地蹙了眉,鱼少煊便知妹妹这是心疼他了,积攒多日的怨气当即就散了许多。 她低着头替他涂药,他的目光便一寸寸自她发顶而下,直到停在她纤细的手腕上。 瘦了,也黑了。 视线往上,她扑闪的睫毛映入眼帘。不知为何,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夫子曾言他们兄妹二人的话。 “鱼家兄妹,一动一静。动者看似洒脱不羁,心思却极细,守成有余,开创不足;静者看似淡然怯弱,骨子里却是个离经叛道的主,放在乱世,那就是妥妥的一方霸主。” 他当时嗤之以鼻,还曾在徐山洲跟前骂老夫子年纪大了,眼睛也花了。 那时的自己咽不下这口气,一怒之下投了军,誓要走出一条不受父辈荫蔽的路途来,好叫那夫子长长眼。 可事实证明,他错了。 离了父辈的荫蔽,离了丞相之子的身份,他什么也不是。 从小养尊处优的他吃不了极端的苦,运兵之术只是略通皮毛,战场上也不敢豁出命去搏。他是如此平庸却又不甘于平庸的一个普通人。 反观在他心里一直柔柔弱弱,需要人捧着呵护着的妹妹,孤身一人远赴漠北,如今又无畏世俗目光坚定地站在她看好的一方。 他有瞬间的恍神,她好似一直如此。 儿时喜欢一根昙花玉簪,哪怕所有人都告诉她昙花寓意不好,她依旧我行我素,还日日戴着它招摇过市。少时喜欢读禁书,一有时间就去巷尾古籍店倒腾,因为这事不知被夫子责骂多少次,她不辩解不道歉,处罚受完了照看不误。 闹得最凶的那次夫子直接追上了门,指着刚下朝的父亲一通臭骂,末了拂袖离去时扔下一句“你这一双儿女我教不了,另请高明吧”。 那是父亲第一次让她跪祠堂,也是唯一一次,他皮糙肉厚习以为常,可她竟也没诉一声苦。 祠堂里烛光明灭,烟雾袅袅,他问她:“为何不跟父亲认错?父亲那么疼你,认个错就不会挨罚了。” 当时才十二岁的她淡淡看他一眼,跪得笔直:“我没错,为何要认? “知识、思想被创造被记载,就因为不符合世俗主流,便只能落得被封禁的下场吗?可我偏不,求同存异永远比销毁来得有价值。” 他哑口无言。 论说道理,他永远说不过她。 后来不知父亲是怎么跟她讲的,只是从那次之后,再没有见过她因为此事被夫子责罚。但想来,她并没有停止阅览禁书。 许久不见他说话,鱼听雪诧异地瞥他一眼,他现在不应该是痛呼不止,再三强调要她下手轻点吗? 这不解的一眼让他回过了神,盯着她的侧脸看了半晌,轻声道:“对不起。” 她自小就被全家人捧在手心里,别说挨打了,就连大声跟她说话都少有,他那晚真是昏了头,竟然动手打了她。每每思及此,他都恨不得再扇自己两巴掌。 她上药的手顿了一下,无声笑了笑,嘴上却不饶人:“道歉也没用,我还是会跟爹娘告你的状。” 鱼少煊做哀嚎状:“不要啊,我不想挨打了。” “啊,你轻点!” 他吃痛要抽回胳膊,却被她死死拽着,还故意加大了力道:“疼不死你。” 话虽如此,可动作明显更轻了些。 “既然这么怕疼,为什么要去投军,又为什么要逃跑?”她起身拿过一旁的新衣,边替他穿边阴阳,“条件有限,没有鱼大公子以前的衣服那么华贵,将就穿吧。” 鱼少煊气得一把夺过衣服往身上套:“我早就不是那个侈衣美食的公子了,别再对我有偏见。” 鱼听雪失笑出声,不由调侃:“原来你还知道以前的自己是什么讨人嫌的样子?” 话落,她就被狠狠瞪了一眼。 “哪里讨人嫌了?太安城多少名门闺秀都对我芳心暗许,你个呆子知道什么。” 她撇撇嘴没接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他却又凑了过来,走动间带动铁链哗啦,用一种腻死人的语气喊她:“妹妹~” 她立马走远了点。 他不在乎,继续凑上来:“好妹妹,好听雪,你看这铁链拴在我脚腕既不美观也不舒服,你就替我解开吧。求求你了~” 鱼听雪嘴角扬起笑。 鱼少煊眼睛瞬间亮起来,妹妹果然还是心疼自己的! 下一瞬她却学着他的语气:“想~的~美~” 他瞬间呆愣,直到她快要出营帐才暴跳出声:“鱼听雪!你竟然学会耍我了。” 她摆了摆手:“你就老实待着吧,我去给你找点东西吃。” 他长叹一口气,无奈地躺了下来,心里却不复先前那么憋闷了。 再怎么说都是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妹妹,还能一直跟她怄气不成?何况还是他先动手打了她,于情于理都是他这个做哥哥的错。 多日未曾放松歇息,此刻眼皮便有些打架,他缓缓合上了眼。 ** 素日里拥堵围簇的伙房今日也没什么人,鱼听雪进去的时候只有月娘在和面,予乐坐在一旁烧火。 予乐率先回头看她,担忧问道:“老师,少煊哥哥擦药了吗?” 月娘也抬头朝她看来,她点了点头:“擦了,放心吧。” “会洗菜吗?”月娘一个人实在有些忙不过来,此刻也顾不上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了,不见外地指挥,“把那些菜洗了吧。” 她应了下来。 腊月的水,凉得刺骨,她皙白的手很快便冻得通红,搓热了才鼓起勇气再次伸进去,想到什么又转头:“对了月姐姐,万阁主去哪了?今天怎么一直没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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