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小满鼓起腮帮,猛地吹灭蜡烛。 屋里顿时黑暗下去。 雁二郎还未从惊愕中回过神,脖颈边骤然一凉。一柄冰凉薄刃紧贴皮肤,刀尖隐约血气传入鼻下。 “进屋。多说一个字杀了你。” 雁二郎缓慢地往屋里走。 门在身后关上了。周围黑黢黢的,只有心跳如鼓的声响越来越大。 黑暗里传来一声低笑。 “还当真是你。我原以为家中继母随便捉了只小白兔来毁我名声……” 脖子动脉边上划开一道细痕,血丝瞬间渗出。 “闭嘴。”应小满恼火说,“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雁二郎不再说话,缓慢抬高双手,表示并无恶意。 应小满挟持他去耳房靠墙的小床边,手一推,把他推去床里坐倒。劈手揪住衣襟,刀刃抵在心口部位。 今天潜入雁府的事比想象中顺利一百倍,事到临头,到了放话威胁的关节口,应小满之前从未做过,张口就说,“我搬家了。” 说完自己愣了下,这几个字可不大像威胁。 雁二郎手肘撑着床闷笑起来,刀尖抵住的胸膛心口处一阵震动:“嗯,我知道。今天才去铜锣巷,扑了个空。你搬去何处了?” 应小满忿然道,“才不告诉你。” 搜肠刮肚想了一会儿,她继续第二句威胁,“以后不许再找我。” 雁二郎笑道,“这句才像执刀闯门该说的话。应小娘子,你的刀还抵在我胸口,威胁语气可以再凶一点。” 应小满大为恼火,“不许打听我家!不许喊我应小娘子!” “那当面叫你什么?” “喊小娘子就好……不对,以后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雁二郎靠着墙又是一阵闷笑。 在应小满火冒三丈之前赶紧停下,好声气地解释,“京城只有这么点大,我手下又领着一路禁军,时不时在街上转几圈。即便我此刻应下你不见面,万一意外撞上,并非我所能控制。” 应小满一点都不觉得京城“只有这么点大”。 她觉得京城地界大得很,“意外撞上”的可能性很低。 “意外撞上了不怪你。你装作不认识我,我假做不认识你,我们街上擦肩而过就是了。” 她严肃地说,“你敢再追着我的话,我今天可以把刀抵在你心口上,下次就可以拿刀划开你脖子。我说话算话的。” 雁二郎赞赏道,“这几句威胁得很认真,就是差了点气势。‘我说话算话的’,听起来有点可爱……” 应小满恼火地把刀尖往前送,瞬间扎破几层衣裳,血丝渗出衣襟。雁二郎赶紧抬高双手,表示无意挣扎反抗。 “今天我的话都听清楚了么?” “听清楚了。” “我要走了,你叫外头所有人都退出去。” “不要我送你出门去?” 应小满一怔。她已经记住了来路,打算原路返回,从偏远小院里飞爪攀出去…… 心里比较片刻,果断拒绝。 “不用你送,我自己出去就好。好了,现在可以高声喊了。” 雁二郎于黑暗里笑睨她一眼,果然抬高嗓音,喝令外头看守的所有人退下。 应小满很满意地收起薄刀。 “我走了。只要你老实不声张,以后我不会再来寻你。对了,你家里西边有处荒僻带锁的院子,里头锁着个十六七岁的小娘子,那个应该才是你继母替你抢来的。等我走后,记得把人放了。” 夜风吹过庭院,漆黑耳房里木门一声轻响,月色下映出一道轻烟似的身影,瞬间闪出门去。 雁二郎点起蜡烛,低头打量自己戳出洞的心口衣襟。 一不挟持他离开,二不堵嘴防止喊人,三不试图灭口。临走前还好声好气叮嘱他把荒院里的姑娘放了。 这位应小娘子……持刀入室威胁人的事,头一次做? 把衣襟袍子戳出的洞随意掩上,雁二郎盘膝坐在床上,回想片刻今晚被入室威胁的场面,头一句威胁话凶巴巴地说“我搬家了”,登时肩头细微颤抖,笑得止不住。 他喃喃自语,“之前误会了,这位分明就是只小白兔。嘶……拿刀捅人还挺狠。” “有句话我可没骗你,应小娘子。京城真的不大。找个人没那么难。” —— 唰地一声轻响,飞爪再次搭上墙头。 又一声轻响,飞爪收起。 应小满从墙头跳下,把飞爪小心地收回牛皮囊中,挂回腰间,掸了掸身上的灰土,高高兴兴回家去。 爹爹说得没错。在身后穷追不舍的,或许只是装凶的狗崽子。 雁二郎表面跋扈,内里乖得很。 说一句他应一句。 身后威胁除去,她可以安安心心地筹划报复仇家的事了。 * 七郎于五日后的深夜悄然回返七举人巷。 幽静夜色里,他轻声询问尽责守门的两个汉子,“最近应家诸事安稳?可有人登门闹事?” 两名汉子神色纠结,“最近应家一切都好。无人登门闹事。” 只有小满娘子不声不响消失整个白天,回来时高高兴兴擦了一晚上的飞爪…… 这已经是四天前的事了。除此之外一切都好。 还没等他们想好要不要回禀,七郎已经放下心来,推开院门。 大晚上的,应小满还没睡。 精神气瞧着比刚搬家时还好,照亮的油灯挂在树枝高处,她坐在树下木桌,埋头专注地画图。 院门轻响的同时,应小满闻声抬头,立刻欣喜放下笔,提着裙裾小跑着迎上来。“七郎回来了!” “才五日,你家里清理门户的事已办妥了么?” “局面已弹压住。拘押了几个,和家中族老阐述清楚,明早开祠堂,今晚先过来看看。怎么如此高兴?” “我对报仇有了新谋划!你来的正好,我们商量商量。” 七郎噙着笑坐下。 他说得轻描淡写,实则在清理门户的第一日,就把家中几个不安分的兄弟这些年安插的人手连根拔起。 这次遇袭他既未死,而族中各人的反应殊异。以自己一条性命博弈,成就一场极好的清扫机会。 再过几日,把晏家隐患彻底清扫之后,他得了空闲,就可以慢慢查问应家的“血亲世仇”,到底出于何等的仇怨。 应家远在地方乡郡,和京城晏氏毫无往来,所谓报仇多半是场误会。 七郎此刻的心情如扑面而来的煦暖春风,接过应小满的画纸,轻松道,“什么新谋划?说说看。” 应小满:“之前我从未做过报仇的事,把事想得太难,几个月都不敢动手。但现在想想,或许我想太多。其实报仇可以很简单的。关于报仇的新谋划,我已画在这张纸上了。” 她边说边摊开图纸,忍着兴奋转述从雁家得来的灵感。 “夜晚飞爪翻过院墙,哭哭啼啼装作进献的柔弱美人,叫家仆带路,将我领去狗官晏容时的院子。我便在院子里等狗官。” “狗官进门后,我猛地吹熄蜡烛,黑黢黢屋里当头给他一门栓,窗户跳出去,原处飞爪出墙,完事。” 晏七郎:“……” 应小满:“过程很简单的。我打算今晚备齐物件,明晚就下手。七郎,你要不要帮我望风?” 晏七郎:“……” 人在家中坐,当头一门栓!
第24章 晏七郎垂眸打量纸上图画。 画得相当仔细, 认认真真分解成五个步骤。 图一:飞爪翻进院墙。 图二:哭哭啼啼,寻找家仆带路。 图三:潜入室内等候。 图四:吹熄蜡烛动手。 图五:飞爪翻出院墙。 晏七郎指着图二:“步骤二就会出问题。晏容时从未下令进献美人。突然冒出个哭哭啼啼的美人,家仆定会起疑心。” 应小满纳闷地问,“你怎知我遇上的是个会起疑心的家仆?说不定会即刻把我送去狗官院子邀功呢。” 晏七郎意味不明地瞥她一眼。 “血亲报仇这种大事, 还是想多点好。” 他指着图纸:“比方说, 家仆起疑, 你如何应答?如果应答不妥当, 家仆就会大喊大叫,引来护院。你打算如何处置这位家仆?总不至于杀了?” “当然不会杀了。如果有人问起,我就说……”应小满想了一回, 郑重道,“夫人送我去阿郎院子。” 晏七郎抬手去捏眉心。 “晏容时的母亲已去世多年。家仆定会追问,你所说的夫人是哪个夫人?你如何应答?如果应答不妥当,家仆又会大喊大叫, 引来护院……” 应小满被追问了许多, 一句也答不上, 心里不怎么服气。 她对雁家同样一无所知,还不是顺利地混进去威胁了雁二郎, 又顺利出来? 七郎处处都很好, 就是想太多, 把她也吓住了。 “总之, 先做起来。”应小满归纳潜入雁家的成功经验, “蹲在墙外永远报不了仇。翻进墙去,随机应变,说不定就成了呢。” 晏七郎:“……” 无论事成还是不成, 后果同样可怕!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晏七郎深吸口气,迅速找出两条对方听得进的理由。 “最近五天之内莫去晏家。首先, 我在忙着清理门户,不便打扰;其次:清理门户期间,晏家灯火通明,昼夜不息。你去何处落飞爪都不合适。” 应小满果然点头答应:“那就等一等,五天之内不打扰你,把晏家害你的恶人都抓出来,坏种一个也别漏。” 小院朦胧的灯火下,她仰着脸,认真的神色中带几分期待: “你说晏容时和你住一个家族屋檐下,但有血海深仇。这次害你的人,是不是他主使?能不能借着清理门户的机会把他揪出来?” 晏七郎默了默:“应该,不能。” “为什么呢。” “因为,”晏七郎答得速度有点慢,在扑面而来的春风里偏过头去,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避开面前专注的小娘子,幽幽叹了口气: “他是晏家新一代的当家之人,在晏家的根基太深,我撼不动。” 应小满遗憾地说, “这狗官还挺厉害。” 又安慰晏七郎,“你再忍忍。等你五天后清理完门户,我当夜就去把他杀了。” 晏七郎:“……倒也不必如此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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