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看似是夫妻,但其实真正相处起来,反倒更像同窗。 成婚之后,她逐渐被拘在后院。最初还敢逃出院门,到外头走走。后来被老夫人罚跪几次,见傅凭临哭得两眼红肿,便不敢再出去了。每日里最盼着的事,便是傅凭临写了文章,或是读到妙极的诗句,拿来同她探讨。 傅凭临接到入宫修史的诏书之时,她心中生出许多不舍。在院中望着他的背影,两眼止不住的酸涩。 但其中几分是情意,几分是对孤寂而又漫长的后院生活的恐惧,她也说不清了。 梦到这里,许明月眼前的场景忽然一变——周遭都黑了下来,一声官服的傅凭临走到她面前。 他一双眼红得像要滴血,一字一句哑声问她:“明月,为什么自你被遣退,遇见沈潜之后,你便一次没有再想起过我?” “为什么知道我答应迎娶郡主,你却一点都不在意,一句都不来问我?” “你心中真的有我吗?若我要你回到傅府,你真的还会回来吗?” ----
第12章 = “你心中真的有我吗?若我要你回到傅府,你真的还会回来吗?” 话音落下,周遭墨色愈深。傅凭临静静看着她,许久,未得答复,泪水接二连三,决堤般涌出。 许明月看着,心中一阵抽痛。 这时她张了张口,听见自己说:“凭临,你我夫妻的缘分,就到这里吧。” - 马车平稳停在沈府门前,许久。 敬一坐在车外,翘着腿,左等右等,总不见主子下车。 支着耳朵去听,又听不见什么声。 他这是能走了,还是该继续候在这儿呀。敬一暗自腹诽道。 最终实在不耐了,虽然心中有些怕挨罚,但仍然掀开车帘一角,朝里瞥了一眼。 这一眼瞧得,他险些起哄一声。 只见平日一脸“莫挨本官”的首辅大人,此时已从车厢的一侧悄悄转坐到了另一侧。 他肩上靠着睡得恬静的夫人,手上动作轻柔,正把玩着夫人的一缕发丝。唇边一抹笑,明写着满足。眼睛也低垂着,往夫人的面容上瞧,想也知道里头藏着些什么情绪。 敬一是一直知道自家主子对着夫人,会换一张面孔的。 但他也是到今天才知道,主子对着醒着的夫人与睡去的夫人又不一样。对着睡去的夫人,他还备着张面孔呢。 这黏糊劲儿。他轻嘶了一声。 就是这一声,车中本沉浸于把玩发丝的人被他扰了,投来一个冷得化冰为刀的视线。 敬一手一抖,吓得赶忙将车帘放下,也管不得自己擅离职守要挨什么罚,径自下了车赶忙溜了。 他不知道,自己不下这车,兴许还不会惹出什么事。可下了这车,车身平稳许久之后忽然的一阵轻微晃动,却将车中的另一人也惊扰,反叫他难免受罚了。 车内,许明月被车身忽然的摇晃惊醒。 她睡得有些发蒙,被沈潜一声“娘子醒了”唤得回神,才觉出自己此刻正靠在沈潜肩上。 发觉这一点的同时,方才一路来梦见的场景也骤然再度浮现在她眼前。 “明月,为什么自你被遣退,遇见沈潜之后,便一次没有再想起过我?” 她周身一僵,坐直身子,又离沈潜远了些。 沈潜手中发丝滑落,眼中神色黯了些。 许明月扶着额角,并没有余力去观察他的神情,她的心思还乱在方才的那个梦里。 有所思方有所梦,纵使她这些日子来,都刻意地不再去想傅凭临的事,然而方才的梦境,还是让她直面一切,也看清了自己的心思。 其实自收到遣退书……不,还要更早——自清漪探听到傅凭临与郡主的事情以来,她心中便隐隐地生出了离开傅家的念头。 当年傅凭临上门提亲之时,曾当着许父的面向她许诺,一生只娶她一人。既然他毁了许给她的诺,那么她又为什么不能毁了与父亲的诺呢? 然而许父的重病,她与傅凭临终日相处生出的情谊,都绑住了她的手脚。 因而近些天接连发生的事,遣退书也好,那封写着“深有所愧”的信也好,傅登迎带来的消息也好,其实是一点点解开了她身上的束缚。 虽然令她失望与难过,却更使她心中生出些隐秘的期盼来。 至于沈潜忽然出现,说要请她在顺天府兴办女学,则更是令她心中的期盼与喜悦一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哀切。 ——原来她一直盼着有这样一日,能逃开与傅凭临的婚姻,逃离傅家,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她心中生出愧意,想道,凭临,我也于你有愧。 但那愧意却不能阻止她又想道,然而你我缘分只是到此了。待假成婚一事了结,我再同你赔罪。之后,我自会离开顺天府,回到江南。山高水远,勿复相见。 她想到这里,心中明快了些,才听见耳旁一声声的“娘子”。 她回神,看向身侧一脸关切的沈潜,放下扶在额角的手,道:“明昭,我没事。只是方才被梦魇住,一时未能回神,叫你忧心了。” 沈潜心中仍未放松,他问道:“之前差了大夫来瞧,他便说你心中郁结。开的那些药,可都有吃?” 他看着许明月仍有些苍白的面色,有些后悔自己今日非要带她亲往傅家。 口中也低声道:“今日便不该去傅家。” 许明月看他紧锁的眉头,心中一暖,笑了笑:“药都吃了,可不管用。今日你带我来傅家,反倒比什么药都管用。方才梦一遭,把我从前郁结的事都给解开了。” 话落,便见沈潜眼睛一亮:“果真?” 许明月含笑点头:“是。” 她心中想道,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她与沈潜和离,回到江南,便再没有什么郁结了。 沈潜见她眼中笑意,心中也溢出一片喜悦来。 他想,娘子说自己心中郁结已解,那便是对傅凭临再无留恋,能够好好地留在自己身边了。 两人心意相错,却都眼含笑意地下了马车。 走至府前,许明月忽然想起:“方才自傅府取回来的箱子……” 沈潜答道:“马车走得快些,约莫再过一炷香便能到。” 许明月点头道:“那正好。明昭,那些箱子就不必搬到我院中了。” 沈潜步子一滞,听她继续道:“其中一箱珠宝,两箱书卷,虽不贵重,却也值些银两。我住在你府上的用度,便拿它们来抵吧。” 沈潜沉默片刻,语气自然道:“娘子何必与我算得这般清楚。” 许明月侧头看他,神色认真:“我知道明昭你待我好,我也是一样的,将你当作世上少有的知己。但正因如此,我更不能占你的便宜。” 知己。沈潜将这两字在齿尖狠狠咀嚼了几次。眸中笑意褪去,汇成一片暗。 他垂下眼,不愿叫许明月被自己吓着,只声音冷淡了些:“若是娘子执意如此,那我便收下了。” 许明月瞧他有些不悦,迟疑片刻,又道:“明昭,许是我小家子气,算得太清。可你我在一块,只是形势所迫,待到尘埃落定,总要和离。如今算分明些,总好过到时候我还你不起。” 她说完,心中有些不安地观察沈潜神色。 只见他别过脸去,下颚鼓了鼓,面色瞧着竟冷肃得有些可怖。 但一会儿之后,他似乎便想明白了,终于回过头来瞧她,露出个笑来:“娘子说得是。此事不是娘子的错,是我想错了。” - 晚膳过后,沈潜独自在正院之中裁剪花枝。 一阵风声过后,敬一讪讪站在他身后行礼:“主子。” 沈潜手上动作不停:“你来我身边许多年,受的罚却不多,可知道是为什么?” 敬一愣了愣,道:“属下不知。” 沈潜缓缓道:“是因为你的名字金贵,当初买下你时,我便知道,她会喜欢这名字。” 他顿了顿,笑道:“可名字金贵,换个人也是一样金贵。还是说,你觉着这世上,本官只找得出你一个敬一来?” 敬一听出话中凉意,觉出自己这是赶上了这位心情正糟的时候,一时生出一身冷汗来,忙应道:“属下不敢,属下今日擅离职守,乱了规矩,请主子重罚!” 沈潜看他一眼,淡淡道:“不急。还有份差使,要交你去办。” 敬一两眼一亮。这是能将功抵过的意思。 “请主子吩咐。” 沈潜收了剪子,片刻,冷声道:“去金陵,探一探我那位岳父大人的现状。若是已然故去便罢。若是缠绵病榻……” 他自怀中抽出一封信来:“则将此信交予他,便说,是受宫中傅编修所托。” ---- 大家元宵节快乐!
第13章 = 冬至节过后又几日,顺天府落了一场薄雪,街上人影渐稀。 一辆马车驶过国子监门前,沿街缓缓又行了一段路,终于在一间挂着“陈”字的书肆门前停下。 铺中陈掌柜早已等候多时,透过窗棂见了马车,便匆匆跑出来相迎。 车前此时已立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皆着锦衣华服,看来非富即贵。 掌柜满面笑意,上前相迎。 ——这两人便是沈潜与许明月。 这天早晨,许明月本在院中百无聊赖地赏着雪,忽然被沈潜笑吟吟地引上了马车,一路上也不说是什么事,只说为她备了个惊喜。 她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但到了地方,还是不由喜悦得眼神发亮。 她瞧着这书肆宽敞的门面,又回身望了望方才路过的,就坐落在斜对面的国子监。心中喜不自胜。 哪个开书肆的不想将自家铺子开到国子监门前呢? 可喜着喜着,又不由轻叹了一声。这样好的地段,她要想还沈潜的人情,不知得还多少年。 沈潜在她身旁,本正与掌柜交接铺子的地契,听得她这一身叹,手上动作便是一顿,侧头看她:“怎么?不喜欢?” 许明月忙摆手:“怎么会?我很喜欢。” 沈潜看她面上淡淡的笑意,瞧不出她是客气还是真喜欢。 按方才看着铺子那发亮的眼神来说,是喜欢的。可偏又叹了口气,是有哪里不合意? 他冷冷扫了陈掌柜一眼,这掌柜先前商谈时,还自夸自家的铺子是天下书商瞧了都会眼馋的。 陈掌柜莫名打了个寒战:“……” 沈潜收回视线,装作不在意道:“若是不喜欢,我便差人再搜罗一阵。” 许明月无奈道:“真的喜欢。我方才叹气,只是心疼你花出去的银两罢了。这样好的地段,满京城也找不着第二处了。” 陈掌柜连连点头,夫人好眼光。 沈潜面上这才显出些笑意:“喜欢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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