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昭。”李乘风念了几遍,笑出声来,“哈,婶婶真是有趣。这名字拿去朝中,叫百官一个个猜过去,恐怕没一个能猜出,这说的是世叔。” 沈潜神色彻底冷下来。 但许明月安抚地握了握他掌心,正如从前许多次他安抚许明月时做的那样。 她站在他身前,仿佛要为他挡住李乘风的恶语。 “若是如此,我倒更觉得,这名字只有明昭当得起。” 她这样说,没有丝毫犹豫。 李乘风一时都被她的笃定噎住,解梦生等人更是露出惊愕神情。 怪事,沈潜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权奸,只有遗臭万年的份,这样的事,难道许明月不知道吗?若是知道,怎么能说出这些话来。 李乘风反应过来,挑了挑眉,还想再说些什么。 沈潜就在这时开口:“世侄,点到即止。再说下去,耽误了我与你婶婶用晚膳,我只好去李尚书府上讨些下酒菜了。” 李乘风神色微冷,朝许明月又笑了笑:“婶婶,你不是才嫁给他么?过些时日再说这话吧。” 他说完,喊了解梦生一声,便转身离去了。 解梦生二人朝沈潜告过罪,也离去了。 - 李乘风挑衅一番,似乎并未影响到沈潜。许明月几次试探地看他脸色,他都带着温和的笑意看回来。 “我没事,娘子放心。” 但直到仆人撤下两张小凳,又布好菜,她还是没放下心。 斟酌好半晌,试探道:“李乘风,是李尚书家的公子?” 沈潜正为她添菜,闻言点头:“也算。他父亲定北将军,与李尚书是同胞兄弟。” 许明月愣了愣:“这样说来,我方才那样挑衅他,岂不是给你惹了大麻烦。” 沈潜笑吟吟看她:“不会。娘子方才,是送了我一份大礼。” 许明月心中发软,道:“他说的话,你都不要听。” 沈潜静了片刻,没有说话。 这话,其实是他想对许明月说的。 世人怎么说他,他知道得清楚。从前不在意,是觉得自己大差不离也就是那么一个烂人,那些话或许夸张,但倒也没脱离了他本性。 可等到那些话传到许明月耳朵里,他忽然又在意起来。 他怕她知道了真相,发现他与她想象中不是一个模样,会吓得逃开。 他的局还没有布好,她此时要逃,他拦不住。 好半晌,他才低声问道:“娘子听了,怎么想?” 许明月半点没犹豫:“我知道他说的都是当不得真的话。” 她似乎还怕沈潜受伤,又伸手覆在他手背:“他那样妄言,是没有看见你日日起早贪黑地处理朝务,冬至节休沐还在操心南直隶的粮食。” “可我看得分明啊。明昭,不要紧,我信你。” 她说着,眉眼弯弯,露了个安抚的笑。 这笑很天真。沈潜看了一会儿,克制地敛下了眸子。 其实自昨日遇见李乘风起,他就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四年前他将登首辅之位时,北疆在打一场苦仗。 连年战事,国库亏空。北疆又不断传来粮草不足的消息。几位阁臣都生了停战的心思,朝中也是主和派居多。 彼时若停战,则几年苦战都要功亏一篑。但他若想顺利登上首辅之位,就要拉拢尽可能多的朝臣。 于是那场战事,最终以和亲作结。 那实在是场虎头蛇尾的战事。 数以万计的百姓被征召迎战,无数的将士为它葬身疆场,然而最后,它结束在他与诸位阁臣赏梅煮茶的初春里。 李乘风的兄长牺牲在那场战役,举国无数百姓的亲朋牺牲在那场战役。 沈潜想到这里,又看向许明月温柔而天真的笑。 这一件事,并着许多其他的事,都是不能叫她知道的。 他要把它们藏好。 ----
第19章 = “明昭,不要紧,我信你。” 说完这话,许明月便见沈潜的手指颤了颤。 他许久没有回应,只是沉默。 许明月的心随着这沉默,一阵一阵的发软,最后软成一片酸涩。 她心疼沈潜,不止一点半点。 世上女子爱人,总带些想要“救人”的心思。 若是一个女子心疼上什么人,那么距离这份心疼化为爱怜与心动,其实也就不远了。 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许明月心中叹了一声。有些无措,但不多。 距她同沈潜说等一等才过去几日?她似乎已经看到会等来的结局了。 沈潜仿佛也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他再看许明月时,眼中像缀了点点星辰。 他嘴角含笑,支开话题:“娘子方才教训那李乘风好威风,可之前我问娘子,不是说不要同小孩子计较么?” 许明月面上一热:“他之前也不如今天过分。就是小孩子,也要看犯事的轻重来罚。” “嗯,那这不算娘子出尔反尔。”沈潜点头,继而又煞有介事道,“可沈某今日倒算是失言了,答应了两个小侄要留他们用膳,却还将人赶走了。” 许明月知道他是在逗弄自己,淡淡飞了他一眼:“人是我赶的,不记你的过。” 沈潜被她那一眼飞得心摇神荡,却不肯放过她,支着下巴望她笑:“娘子同他们聊得那样开心,为何不留人用晚膳?” 许明月见他兴味正足,轻叹一口气,配合道:“我应了明昭,晚膳不留他二人,总不好失言?” 沈潜点头:“沈某明白了,是沈某碍着娘子与旁的男人把酒言欢。” 他这话说的,许明月都不知该从何驳起。 她无奈道:“什么旁的男人?他二人可是管我叫作婶婶的身份。” 说着又点了点桌上的茶壶:“这桌上只一壶清茶,我又要怎样与人‘把酒言欢’。” 最后语气软下来:“莫要拈酸了,我让他们先回去,只是想陪你好好吃一顿饭。你这样刁难我,难道还是想我将人留下来吗?” 沈潜总算满意,眼中兴味渐渐褪去,换上一片柔色。 他抬手,像要去触许明月的面颊,却又在几寸之外停驻。 “不瞒娘子,我真是醋了。” 他说着,眸子渐渐垂下去。 “我与娘子相识这些日子,还不曾见娘子那样笑过。” 许明月愣了愣。但她与沈潜待在一起时,其实是更舒心的。 “解梦生也好,何景明也好,虽说口中唤娘子婶婶,但瞧娘子的眼神,却总叫我觉得不舒服。” “李乘风更甚。前日对娘子动手,今日又追到府中来。” 他抿了抿唇,说得可怜:“他们与娘子意气相投,又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我真是怕娘子被他们抢走了。” 许明月听得耳根发烫,定了定心神,才低声答道:“我又不是物件,不会叫人抢走的。” 沈潜却得寸进尺,手背试探着靠近,见许明月不躲闪,便轻轻贴上了她冒着热气的面颊。 “娘子的意思,是不会同我分开?会与我白头偕老,永结同心,是也不是?” 许明月偏了偏头,沈潜便乖顺地将手拿开了。 她又飞了沈潜一眼,这回的眼刀子比上回还软上十分:“哪里就能听出这意思来了?” 沈潜柔柔看着她:“不是这意思?” 许明月别开眼,低声道:“不是说等一等,这才几日啊。” 沈潜眼中笑意不减,静静看她一会儿,也低声道:“嗯,我等。只还要再求娘子,若是心意相通,时日上就通融通融吧。” 明知前方就是绿洲,却只能站在原地,等面前的沙漠一点点被风吹走。这样的滋味,实在太叫人受折磨。 许明月不知道他心中想的是什么,但瞧他眼神,下意识便想避开。 “知道了。” - 虽然应下沈潜,但许明月其实真的没有太多时间,能够细细地花心思去思索她对沈潜的心意如何。 又偏生他们从相遇至今,只有短短的几十日。 几十日里从一个陌路人,变为知己,又变为追求者,再到生出暧昧情愫的对象。 这变化太快,也太乱了。 更遑论除此之外,许明月才从傅府出来,其实也十分不愿再度变为某某大人府中的夫人。 总之,她着实需要多些时日去捋一捋。 于是收到李尚书夫人递来的请帖时,她立时便应了邀。 清漪随着她一同,到李府赴李夫人的品茶宴。 甫一进花园,便嗅到一阵浓烈的脂粉香气,随后才是茶香。 几个保养得当的中年女子迎上来,许明月一一认过,在心中将各人的名号都记下。 户部侍郎家的解夫人寒暄道:“昨儿我家梦生才回来说,见到了沈家的婶婶,天仙一样。今日见到,果然是天底下难见的仙人之姿。” 许明月浅笑,正要答话。 一旁刘次辅家的夫人却接话道:“沈夫人年纪轻轻,头一回便嫁得状元郎,再嫁又是首辅。这样的人物,哪能出落得不出挑呢。” 一片轻笑声。 许明月垂了垂眼,没有答话。 李尚书的夫人没有笑出声,但眼中也有笑意,道:“沈夫人性子内敛,从前在状元郎府上时从不与人走动,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将人请来,别叫你们调笑跑了。” 一行人在席中落座。许明月的位置被安排在李夫人下座右手第一位,是极尊贵的位置。 但实际上这一场品茶宴,在场的几家夫人,都不将她当作多尊贵的人。 位置是做做场面,尊贵是顾忌着沈潜的面子。 至于许明月,在她们眼中,不过是以色侍人的角色。虽说是按着正妻的名分抬进了沈府,但到底是再嫁。 且沈潜那样的人,只好权术,不喜女色,兴许此时能痴迷她一阵,哪能痴迷她一生呢? 李夫人倒是听自家丈夫说过几回,说沈潜待许明月的珍而重之。 但她只觉得是自家丈夫不懂情爱之事,将场面功夫看作了情深义重。 “我也不是没见过沈首辅,他那样的人,我瞧一眼便知道,是没有心的。” 故而邀许明月赴宴,不过是向沈潜示好,给足了沈潜面子便是。至于许明月,在她们眼中,只是用于示好的物件罢了。 但座上几位夫人,又看不得这样以色侍人的物件与自己平起平坐,甚至坐得更高。 于是时不时便要刺几句。 “沈夫人这样的美娇娘,状元郎怎么舍得休弃呢?” “我听闻是入府一年,一无所出,又不许状元郎再纳吧?沈夫人也是烈性子,若我说,男儿三妻四妾都是常事,何必为此争执,遭了下堂的罪。” “也是沈首辅家中尊亲去得早,若非如此,要与沈夫人有情人终成眷属,还难过家中尊亲那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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