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知道凭临可能负我的时候,我心中隐隐便有了打算,待到尘埃落定,我便回江南去,孤身一人终老也未尝不可。” “但自离开傅府之后,许多事,都是我承了你的情。我原想着,把女学的事办好,就当作还你的人情。没想到就这一件事,竟也是你为了我才办的。” 她说到这里,抿了抿唇,又露出那种很是无可奈何的神色。 “若我此时抛下一切便走,那未免太过忘恩负义……但若要我此时便应下你,那也不是我的真心。” 沈潜听到此处,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 果然便听许明月道:“你的心意,我已经知道了。但我还需要些时间,来问一问我自己的心意。你……可愿意等上一等?” “我等。” 几乎是话落的刹那,沈潜便答道。 他垂在膝侧的两手紧握成拳,微微发颤。面上只是紧紧盯着许明月,沉声又答了一句:“为娘子,我多久都等得。” 许明月一向以为沈潜与青涩莽撞的傅凭临不同,是温柔端方,性情内敛之人,今日却一连听了他一路的情话。 马车这时正好缓缓停下,纵使车外车夫不敢做声打扰,许明月算着时间,也知道这是到沈府了。 她抬手冰了冰脸,试图消下面上烫意。 沈潜却伸手牵过她冰冷的手,两手并在一块,握在左手的掌心。 而后他道:“得罪。” 继而又将空闲而温热的右手,贴上了许明月的面颊,为她降温。 虽然那手是温热的,却不比许明月面颊的温度高。 许明月一时睁大了眼。 沈潜却低声道:“娘子的手被冻得太凉了,别再冻着脸。” 不等许明月出声,又道:“方才上车便想为娘子暖一暖手,见娘子脸色不好,一时不敢。” 他这样无微不至,又说得这么伏低做小,许明月哪里能直接拒绝。 只能由着他的右手贴了一阵,终于偏开越降温越发烫的脸,低低道:“可以了,下车吧。” 沈潜有些可惜地放下手,便见许明月逃也似的下了马车。 他看了一阵,眼中带上了些笑意。 - 清漪方才瞧了一出姑爷与俊俏少年你争我夺,打打杀杀的戏码。 先是瞧见姑爷几将玉扳指捏碎,而后又被自家小姐赶下车,换了车后又听了一耳朵敬一要将人家的舌头留下的话。 走回到许明月身边时,人都是恍恍惚惚、战战兢兢的。 奇的是,她家小姐也有些恍惚。 许明月坐在窗边,瞧着外头那架秋千出神。 清漪走过去,将买来的桂花酿放在窗边小几,问:“小姐,你可是与姑爷吵架了?这桂花酿还能用上吗?” 许明月听了她的话,瞧了眼那桂花酿,幽幽叹了口气,才道:“没有吵架,放在那儿吧,改日再送与他。” 见清漪仍站在一旁不走,有些忧心的样子,许明月朝她笑了笑,安抚道:“真的没事,我只是有些发困。” 清漪又瞧了她几眼,这才出了房门。 许明月靠在窗边,又待了一阵,渐渐真的险些被袭来的困意卷去。 但就在要睡过去时,她忽然瞧见沈潜进了院门,一时又清醒了些。 沈潜尚未瞧见她,他站在院中,同清漪对话片刻,而后便抬眼,朝许明月所在的窗口看来。 许明月朝他笑了笑,他动作微顿,继而对清漪说了句什么,便快步朝窗边走来。 吩咐清漪退出院门后,沈潜便朝窗边走去。 许明月趴在卧房的窗边,一双眼睛蒙着困倦的水雾,却仍瞧着他笑。 沈潜心中一阵泛软。他微微俯身靠近窗边,唇边也不自觉扬起一抹弧度,轻声问道:“娘子乏了?” 许明月点头,掩着唇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沈潜笑意愈深,又温柔问道:“怎么不去里间休息?” 许明月道:“是等你。” 她困意上来了,话也说得断断续续:“这些日子,我总不在府里,清漪说,你为着这事生气。我想着,这桂花酿,便算我赔罪。” 她说着,伸手将身旁小几上的桂花酿提起,递过窗口去。 沈潜伸手接过那桂花酿,听得许明月接着道:“往后,有这样的事,你要同我说……” 她说到这里,眼眸渐渐阖起来。片刻之后,脑袋也缓缓垂落。 沈潜一手稳稳捧上了她侧脸,将桂花酿先放在小几,又小心地让她靠上窗沿。 而后他走进屋去,将已然熟睡的许明月抱起,又一手挑起了那桂花酿,带着人与酒,都进了里间去。 将许明月安置在榻上,又为她掖了掖被角,沈潜坐在桌边,动作缓慢,但一杯接着一杯地饮酒。 许明月今日的反应,大半都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本以为,她在得知真相之后,会立刻要求将假成婚一事作废。 毕竟在府中这些日子,她时不时也会提上一两句,问他什么时候风波过去,两人能够和离。 可她比他想得还要温柔得多。 知道一切是欺瞒时,关心的却是这些时日以来,两人的相处对他来说公不公平。 明明自己的心意才被人辜负,却还那样珍惜他的心意。 他心中隐隐察觉,自己似乎从起初便选了一条既错误又难走的路。 无尽的欺瞒和依靠迷药才能换取的片刻亲昵。 他眼中显露出些迷茫,但很快散去。放下手中酒杯,他走到榻沿坐下。 “可是娘子,我只有这一条路能走。傅凭临将你看得那样紧,你也百般依顺他……” 他低声道:“娘子快些对我动心吧,待到那时,我便将一切和盘托出,从此再无欺瞒。” ----
第17章 = 大朝会罢,李乘风冷着脸快步出了朝门。 户部李尚书忙追上这个不叫人省心的侄儿,在他耳边叨叨:“你今日非要同他作对做什么?他叫你随行保驾,那还是看在我与你父亲的薄面上,这一趟江南行,走得好了,可是大功一件。” 李乘风冷嗤一声:“二叔,您省省口舌吧。那种一心玩弄权术的人,在顺天府不肯办实事,跑去江南就真能干成什么事了?” 李尚书急道:“你小声些,小声些。” 沈潜就漫步在他二人身后不远,正与一众官员寒暄。 李乘风反倒扬声道:“我千里迢迢从边疆赶回来,可不是为了给小人做随侍的。” 他说罢,又朝西边投去冷嘲的一眼:“李秉若是心仪这份差使,就叫他自己回来做。” 下朝路过这对叔侄身边的官员,只装作没听见,快步走开。 李乘风敢这么说,他们却不敢听。 人家在边疆有个手握兵权的父亲,在朝中还有个手掌财政大权的叔叔,而且这两人还都与把持朝政的首辅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交情。 他们可没有这样好的背景。 出了宫门,李家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 李乘风不爱乘马车,但因为方才在朝会上,被沈潜点了一遭闹市纵马的事,他的宝马玄戈已被李家人牵走了。 就要登上李家的马车时,李乘风视线一定,忽然瞧见了几步开外,一辆眼熟的马车。 他朝那车身扬了扬下巴:“二叔,沈家的?” 李尚书瞧了一眼:“你不是看他一眼都嫌脏么?怎么又关心起他家的马车来?” 李乘风不答,又问:“我昨日遇见一个姑娘,与沈潜同乘这马车,是沈潜新纳的小妾?” 李尚书看他一眼:“这回你可眼拙了,那是他新纳的宝贝。” “你才回京,不知道。那姑娘原是状元郎的正妻,被休之后就叫沈潜抬进府了。” “虽是再婚,却仍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婚礼当日,整个城西都张灯结彩,瞧着比上元节还热闹。” 李尚书说着,瞥他一眼:“你要是动了心思,还是省省。我去他府上瞧过了,他待那姑娘,比待他头顶的官帽还要珍重几分。” 李乘风沉默片刻,嗤笑一声:“正妻?沈府是多缺银两,正妻身上连件正经首饰都没有。” 他悠悠登上了马车,一面道:“待我把那美人从他手里夺过来,再瞧瞧他待人家有多珍重。” 李尚书无奈地也上了马车,试着又劝道:“你若是想近那姑娘的身,不如应下今日朝会说的差使。” “沈潜要下江南,哪舍得把许娘子留下。你跟着一道去,路上说不定能英雄救美,截获芳心。” 他也是随口一说,没有叫李乘风听进耳朵的期待。 哪知李乘风撩着帘子朝外头看了一会儿,忽然道:“倒也有理。” 他一手支在脑后,似乎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许娘子?她叫?” 李尚书喝了口茶水,有些诧异自家侄儿的上心程度,但仍答道:“许明月。” - 沈府,池心小亭。 小小亭台,中间一只小方桌。此刻桌边放了四张小凳。 许明月坐其中一张,她左侧一张,坐的是沈潜。 正对一张,右侧一张,分别是两个面色苍白的少年。 这局面的开端,是昨天晚膳时,她同沈潜提了一句书肆供稿的事。 “京中文士众多,我花些心思访过去,得要些时日,近几日晚膳就不要等我了。” 沈潜当时搁了筷子,思索一阵,对她笑道:“娘子不必如此费心,我这里有两个人选。” 许明月看向面前两个战战兢兢的少年。 哪知道他说的人选,会是国子监的监生。 气氛凝滞,两个少年眼神不住地朝沈潜处瞟,似乎等他开口下令才敢动作。 许明月心中好笑,然而抬眼看向沈潜,他一袭墨蓝色圆领袍,端坐桌前,神色淡淡的模样,倒真有几分唬人。 沈潜似乎察觉她视线,侧过头来瞧她,一时间春水乍融般,眉眼弯了起来。 许明月看了也好笑,侧过去低声道:“你把人请来,又不主持场面,方才还板着脸,人家都要被你吓跑了。” 沈潜垂眸听她说完,唇角笑意不消,也低声答:“家里是娘子管账,也便是娘子做主,没有娘子示意,我哪敢开口说第一句话?” 一旁两个少年听得分明,又不敢表现出听见的样子,暗戳戳看彼此瞪大的眼睛,又暗戳戳朝许明月投去敬畏的视线。 能叫沈潜惧内,这位娘子好生厉害。 沈潜轻咳了一声,在自家娘子微恼的视线里开口:“两位世侄,今日是家宴,不必拘礼。” 两个少年听了,都笑着应了一声,心中暗自惊讶沈潜今日怎么这样礼遇他们,面上仍不敢放下端着的姿态。 沈潜也懒得看他们,侧身又看向许明月,仔细介绍道:“这两个就是我先前同娘子说过的,白衣的解梦生,是户部侍郎之子;蓝衣的何景明,是吏部侍郎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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