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论她们如何说,许明月始终是面上淡淡,并不答话,也瞧不出心中是什么心思。 刘次辅家的夫人最先沉不住气。 她丈夫年逾半百,便是在与沈潜的争斗中落了下风,才只能占得个次辅的位置。 她本就对沈潜有芥蒂,今日又见了许明月——年轻、貌美,十来岁嫁得状元郎,如今又是首辅家的新妇。 光是余光扫到一眼许明月,都叫她气得胸闷。 偏生李夫人又将许明月安排在上座。 偏生许明月又是那样一副云淡风轻的清高模样,仿佛她们这些恶言恶语,一句都入不了她的心。 刘夫人心中冷笑,再度发难:“沈夫人,如今再嫁了沈首辅,你可还有那不许再纳的脾气?” 她这话说完,座上几位夫人以为她是调笑,接了一句嘴:“沈首辅的眼光,怕是也瞧不上旁的女子。” 刘夫人却不接话,又对许明月问了一遍。 这针对太明显,座上一时静了下来。 许明月放下手中茶盏,静静看了刘夫人一会儿,道:“一生一世一双人,诸位夫人都不曾想过这样的事么?” 座上几位夫人都叫她说得一惊,然而惊讶过后,便是心中微动。 哪个女子不曾想过这样的事呢?然而天下男子,凡有了金银权势,便没有不想再找的。 不是纳妾,也要逛花楼。普通人家尚且如此,更不必说她们嫁入的高门大院。 起先也是有情,才盼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后头发现一生一世一双人是盼不来的,情也慢慢没了。 相敬如宾是最好的,相看两厌也算平常。自然也会想起情意绵绵的时日,但那也只能忍着泪劝自己:都是这样的。 她们咽下这样的苦楚太久,已经忘了这是多苦的一件事。 以至于许明月说出来时,她们心中先涌起的,是惊异。 半晌,刘夫人先回了神。 她神色复杂,片刻,再度开口,语气已不那么逼人:“这样的事,沈夫人如今才嫁人,想想也无妨。往后的日子,你便知道了。” 许明月点头,道:“多谢刘夫人提点。” 宴上沉默一阵。 忽然有人道:“我从前在宫宴,曾见过沈夫人与状元郎,彼时真是举案齐眉,情深意笃。” 许明月敛眸饮茶,道:“都是从前的事了。” “若是没有郡主那一茬,我倒觉着,以状元郎待你的情意,一生一世一双人也未必不可能。” 许明月这回没有再说话。 座上几位夫人却来了兴味。 这时的问话倒与之前不同,不是刻意为难她,单单是听了她方才惊世骇俗的言论,好奇心上来了。 “沈夫人觉着呢?若是没有郡主那一茬,你可还会与状元郎在一起。” 许明月放下手中茶盏,抬眼,却见座上几位夫人都饶有兴味地望着她。 她们都太无聊了。自生来便终日是赏花宴、品茶宴。 嫁人之后见的除了自家丈夫,就是自家丈夫的同僚,自家丈夫的上峰,再加上这些人的妻子。 能遇见最有趣的事情,便是听人八卦别人家宅院的事,再有,便是互相之间找找茬,斗斗嘴。 许明月就是知道她们的可怜,所以不会觉得她们可恨。 她轻叹了一口气,递出话茬:“不会。” ----
第20章 = 话一出口,众人便都暗戳戳投来惊奇又激动的视线。 “为什么不会?难不成在郡主之前,你与状元郎便有嫌隙了?” 许明月摇摇头:“因为如今我是沈夫人。” 占着这个身份,便不会说与沈潜异心的话。 这答复圆滑却太寻常,座上几位夫人听了,一时都有些失望。原以为能听到什么后宅秘辛。 次辅家的刘夫人又挑起话题:“听沈夫人这话,倒是对沈首辅情深义重。” “只是沈首辅向来是不近女色的性子,先帝曾几次为他赐婚,都叫他推拒了。” “我真是好奇,沈夫人自来顺天府就大门不出,是怎么同沈首辅结缘的?” 她这话说得难听,“结缘”二字改成“勾搭”,便更直白了。 座上的夫人们端起茶遮住嘴角笑意,就爱看这种热闹。 许明月看向刘夫人,微微一笑道:“此乃私事,不便作答。” 刘夫人心中嗤笑,不便作答的私事,那不就是见不得人的意思。 座上几位夫人也以手绢遮面,彼此间说起笑话来。 见座上几位夫人都在瞧许明月的笑话,刘夫人总算说够了许明月。 话头一转,往沈潜身上去:“私事谈不得,那来谈点公家的事吧。” “听闻北直隶几处府县都闹了饥荒,粮食不足,几地流民正往京中来。” “听闻沈首辅几次召了户部的官员,调了一大笔银子,近日忙得昏天黑地。” 刘夫人笑了笑:“可照沈首辅往年的法子,按说是一个铜子都不需花费,也耗不了多少心神的。今年这是怎么?莫不是想借着安置流民的名义,中饱私囊?” 许明月埋头喝茶:“后院不管前院事,我家夫君不曾与我说过这些。” 刘夫人却不想放过她,冷笑一声:“果然是首辅夫人,首辅大人在朝中一手遮天,首辅夫人在咱们这妇人堆里也一样的目中无人。” 许明月抬眼看她一眼,淡淡道:“若是我家夫君真在朝中一手遮天,刘夫人又怎么能在我面前说这些话呢?” 两人一人咄咄逼人,一人不软不硬地应对,倒也算得上是一场好戏。 几位夫人都瞧得起劲,可主办这品茶宴的李夫人发话:“几位妹妹,再聊下去,茶可要凉了。” 刘夫人同李夫人对上眼神,这才不甘不愿地不再说话了。 之后的品茶宴平淡过去,许明月带着清漪出了李府。 回沈府的路上,清漪的脸鼓出两个包子。好半晌忍不住,终于道:“小姐,您可别是在府里憋坏了,从前那么能说的一张嘴,怎么对上方才那些人,回嘴回得那样笨。” 许明月知道她要抱怨,支着下巴等在那儿呢。 听她说完,就抬手捏了捏她脸上的包子:“本也不是为了与她们拌嘴来的。” 清漪一面挣扎一面道:“五猪到哇……” 许明月被她逗笑,松了手。 “我知道啊,小姐是想和她们交朋友嘛,可这些人太坏了,没一个好的。下次再有这种什么宴,咱们就别应了!” 许明月笑道:“还是当应的,我也不是想同她们交朋友,只是想探探口风,琢磨琢磨书肆的话本子。” 她想了想,道:“不过下回若还是这些夫人的邀,我便不应了。今日这场宴,没几句闲聊的话,瞧着像是故意为我设的。” 清漪不明白道:“啊?若是为了小姐设的,她们怎么还那样刁难小姐?” 许明月摇摇头:“大抵与明昭有关吧。” 清漪想了会儿:“我觉着,她们就是嫉妒小姐,但又不能拿小姐怎么样,所以就只能嘴上不饶人。” 许明月笑笑:“也许是呢。” 清漪露出有些好奇的表情:“不过小姐,你与姑爷,究竟是怎么相识的呀?我自来顺天府就跟小姐待在一块儿,没见小姐与姑爷见过几次面呀。” “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傅家门口了。” 她想了想,惊道:“莫非那天姑爷路过傅府门口,英雄救美,就对小姐一见钟情了?真是天定的缘分!” 许明月沉默片刻。她与沈潜的相遇,里头缘分倒也有,但更多的,其实应当是沈潜的设计。 她不好同清漪解释,只点了点清漪的额头:“你呀,少读些话本子吧。” 许明月主仆二人离开后,李府中几位夫人也纷纷离去。 花园里最后只剩下了李夫人与刘夫人,屏退了随侍说话。 刘夫人道:“真想不明白,太后她老人家怎么就对这许明月这样上心,我瞧着不过是个嘴笨又天真,脾气还怪倔的乡下丫头罢了。” 李夫人沉吟片刻,道:“沈潜既肯娶她,她约莫便不是什么简单的人。我打听过了,她近些日子在城里盘了间书肆,打算自己做掌柜。” 刘夫人嗤笑:“自己做掌柜?这还不天真?得亏沈府没个老夫人,不然过些日子,她怕是又该做下堂妇了。” 李夫人应道:“我方才瞧着她,也像是个没心思的。可……方才姐姐试探的那几句,其实有些突兀,我总怕她是看出来了,故意装给咱们瞧。” 刘夫人看她一眼:“那又如何,管她心思轻重,总归咱们只是要借她拉沈潜下马。一个棋子,还要给她好脸色瞧么?” “姐姐说的是。” - 许明月回了沈府,就见流云院里的小厮全不见了踪影,丫鬟倒是还在。 她有些奇怪,正要招人来问,就见沈潜从院外走来。 他走至许明月跟前,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才道:“娘子回来了。可有受委屈?” 许明月有些奇怪他第一句就问她是否受了委屈,但只摇摇头。 她还没说话,旁边清漪就开口了。 “姑爷,您怎么知道呀!咱们家小姐今天受了可多委屈了!” 许明月假怒地扫了她一眼:“退下。” 清漪朝她吐了吐舌头,走开了。 沈潜听了清漪的“告密”,面色微沉。 许明月忙道:“你别听清漪胡说,只是寻常宴会,聊了些后宅女子常聊的事罢了。家中有位首辅夫君,哪个敢让我受委屈呢?” 沈潜勾了勾唇角,但那弧度很快消失。 他缓缓道:“昨日大朝会,我同朝中几位大人出了些分歧。” “本以为今日是李尚书家夫人递的帖子,她当会照看好娘子。” “但方才看娘子神色,还是受了委屈。” 他声音低了下来,似乎带些懊恼。 许明月愣了愣,她不知道沈潜是怎么瞧出她受了委屈的。 她素来不爱大喜大悲,情绪总是淡淡。今日品茶宴,刘夫人夹枪带棒的话与其他夫人看戏的神情,确实叫她有些不舒服,但只是一点点。 说实在的,若是沈潜不说,她甚至不会察觉。 他这么一说,她忽然想找面镜子瞧瞧自己的表情。 沈潜又缓缓问道:“娘子今日与宴,赴宴的都有哪几位夫人?” 许明月以为他是好奇,便一一答了。 但见沈潜低低念过一遍,点头:“我记下了。” 她才生出个念头,沈潜莫不是要为她出气? 她忙又道:“今日真算不得什么受委屈,只是几位夫人好奇,问了我些情情爱爱的问题。” 沈潜似乎不信:“我知。” 许明月无奈道:“是真的,你不信,我说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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