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月并不与她客套:“我今日来,只是想拜一拜父亲,同他说几句话。” 侧夫人冷笑一声:“父亲?那你可来错地方了。这里没有你的父亲。” 她说着,眼睛上下扫了扫,露出不屑神情:“老爷说了,咱们许家,没有不知廉耻的女儿。你既然不顾许家的脸面改了嫁,就不要怪我们不认你这个女儿!” 许明月面色一冷,不为别的,只为她知道,许父不可能会说这样的话。 十几年来她任性地做了许多寻常人家所不能容的事,许父都不舍得真正生她的气半分。 当年虽然因为与傅凭临的婚事,父女二人闹得僵了些,但她出嫁那一日,许父也曾哭着说他后悔将她嫁人。 他或许确实观念迂腐些,但也是真心爱护她。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都是为着她好。 她怎么会不知道。 许明月闭了闭眼,再度开口,声音冷了不少:“你若执意要拦,不必在这里编些瞎话唬我。” 她说罢,侧眸朝侍卫长颔了颔首。 一众侍卫摆出待阵的架势。 许明月抬眸,道:“让开。” 见许明月似乎要动真格,侧夫人面色渐白。 但她只朝后退了两步,便又扯着脖子道:“我说的是不是瞎话,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现在在这里装得一副孝女模样,几月前老爷病重,还不是照样写了那样大逆不道的信来家里?” “老爷的身子本慢慢见好了的,就是见了你的信,才一时怒急攻心……我的老爷啊……” 侧夫人嚎着,竟真的挤出几滴眼泪来。 许明月听出她话中的不对,追问:“我何时写了信来家里?” 侧夫人擦了擦两颊的泪,怒目瞪过来:“你还好意思装傻!几月前,傅家的遣退书前脚才到府上,后脚,你的信便到了!” 她说着,大声朝身后丫鬟道:“将那信取来!” “老爷虽被你气得中了风,却攥着那信,怎么也不肯给我瞧。” “若不是我掰开老爷的手,把信取出来,我还真不知道,你原来有这样好的手段!” 丫鬟将信取来,许明月看过了,手指渐渐将信纸捏紧。 这信上分明是她的字迹,但里头写的话,她却一句也不曾写下过。 ——“凭临年纪尚轻,却囿于翰林院中编修一职,终日不得出宫便罢,也叫女儿困于后院……” “……几月前赴宫宴时,曾与当朝首辅沈潜有一面之缘,后又每每在街市间偶遇。女儿几次试探,皆觉沈首辅于我有意……” “……京中盛传凭临与淮南王府郡主有私,恰巧沈首辅也说愿迎女儿入门。女儿便求了一纸遣退书——约莫下月,便是女儿与沈首辅大婚之日,不能请父亲到场,只好修书一封,望父亲许可这门亲事……” 信纸几被揉碎,许明月只觉浑身发冷。 这一封信,不止字句,便是遣词造句,也和她平日的习惯别无二致。 如果父亲真的读过了这封信,那么侧夫人所说的话——他是被她气病的,还有他不愿再认她这个女儿——约莫也便是真的了。 是谁这样了解她?是谁写了这封信?沈潜派人往江南取婚书之时,父亲就是因为这封信,才答应得那样痛快吗? 她当时竟然还只以为他是心疼她遭人休弃,希望她早日再嫁个好人家。 侧夫人见她一时没再说话,面色也苍白下来,便趾高气昂道:“怎么?现在才知道理亏?” 一面再度支使着家丁们:“将人轰出去!就是嫁了首辅,也不能擅闯民宅不是?” 因为许明月没再下令,侍卫们也都不敢动手,只围作一圈,护在许明月身边。 家丁们得了主子的令,又见一群侍卫不敢拔剑,便都大起胆子来,挥着棍棒就要上前。 然而正在此时,大门外传来一声急喝:“我看谁敢动手!” 众人朝门外看去,就见身着官服的府尹跑了进来。 随后一众官兵也浩浩荡荡地涌了进来,将挡在许明月与侍卫们的前边。 府尹捋着长须,挤到了许明月旁边:“沈夫人——方才有侍卫跑来报信,说您在许家受了阻拦,沈大人放心不下,便派我来瞧瞧。您受委屈了。” 许明月此时才缓缓回过神来,看过身旁好大的阵仗,不由又往门外瞧去,似乎期待此时那里再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府尹瞧见她眼神,了然一笑,又解释道:“沈首辅被公务绊住了,才不能亲自赶过来。他也心焦的紧,才听了侍卫的报信,便把我催过来了。” 他说完,目光转向对面的侧夫人:“沈夫人可是被这妇人冒犯了?可有下官帮得上忙的地方?” 说着,他抬了抬手。 对面的侧夫人之所以敢让家丁赶许明月走,就是见许明月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虽然带了一群侍卫,但身边并没有做主的男子陪着。 她哪里知道,许明月不单单带了侍卫,还带了那个勾搭上的当朝首辅,更请了府尹来给她做靠山呢? 一众带刀的官兵凶神恶煞,似乎就等府尹的手落下。 侧夫人吓得面色惨白,一动也不能动。 许明月收回望着门口的视线,垂了垂眸:“不必。” 她再度看向侧夫人:“这封信,不是我写的。但父亲会误会,里头定然也有我的过错。我此番回来,本只是想拜一拜父亲,如今再添一点,也只是想在父亲灵前悔一悔过……” 她顿了顿,轻声道:“还请行个方便。” 她语气低低的,侧夫人本就畏惧府尹与一众官兵,这时有了台子下,便也很快松了口,把路让开。 人群之中让出一条路来,许明月踏出一步,腿却有些绵软。 清漪在一旁适时扶住了她,才叫她没有跌跤。 许明月与清漪对视了一眼,心中微微定了定。 她们走到祠堂前。这个从前总被许父用来罚人思过的地方,如今却成了他的长眠之所。 许明月在祠堂的诸多牌位前跪下,目光一一扫过那些熟悉的字眼。 许父总是教导她,人生在世,不能忘本。他们这一代人的体面,是祖祖辈辈辛勤耕耘了多少辈才换来的。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角落的木牌上,那上头写着“先考许公讳匡业府君之灵位”。 她在木牌前跪下,许久,才哑声道:“父亲。” - 入夜时分,清漪悄悄溜出了许府,往府尹的宅邸去。 小姐闷在屋中已几个时辰,不许任何人入内,连她也不肯见。 她实在放心不下,思来想去,想到了在府尹宅中暂宿的姑爷。 府尹宅中的下人听闻她是许明月的贴身侍女,很痛快地便放了行。 她被人领到沈潜暂宿的院落前,便径自往院中去。 然而走过一条弯弯绕绕的小径时,却听到小径另一侧传来熟悉的谈话声。 “……哭了半宿,方才睡下。” “嗯。” “主子,那封信如今到了夫人手中,夫人怕是会起疑。仿信的锦衣卫偏又是此次带队的侍卫,需不需要我将他……” “还要用他几日。” “是。李乘风那头……还是不肯松口。” “上刑。若再不松口,便不必管。让他按了手印,加急送去北疆给李将军,也是一样。” “是要留活口……” “松不松口,都不必留。” 听到这里,清漪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不敢再听下去,只小心地避开了路上的石子,屏着息逃出了院落。 ----
第32章 = 星夜沉沉,清漪胆战心惊地回了许府。 一路上,每走两步便忍不住要回头瞧瞧,左顾右盼,生怕自己叫人跟着。 远远望见了许府的大门,才松了口气。 然而走近了些,瞧见门上倚着的敬一,一口气就又提不上来了。 她僵在原地,回过神来时转身就要跑。 然而敬一一闪身,便挡在了她身前。 “清漪姐姐,跑什么?”他笑眯眯道。 清漪强作冷静道:“我还没问你,你站在那干什么,把我吓了一跳。” 敬一笑了笑:“别装傻了。你才进院子我就发现你了。要不是怕主子要灭你的口,我当时就能捉住你。” 清漪吓得脸色愣白,但仍扯着脖子道:“你动我试试?小姐不会放过你!” 敬一“哦”了一声,笑意不减:“那也得夫人知道。” 清漪咬了咬牙,后退了两步又要跑。 腿还没迈动,衣领子就叫人给揪住了。 她又气又怕:“你放开我!” 敬一“诶”了一声:“你别哭啊。放心,你还得跟着我习武呢,我不动你。” 他顿了顿,补充道:“只要你将今晚听见的话都忘了。” 清漪眨了眨眼:“我已经忘了,你快放开我。” 敬一又笑:“你这话一听就是打发我。” 他走到清漪跟前,神色冷下来:“我不是说笑。今晚的事,如果让夫人知道,到时 就是我想保你也保不住。” 清漪犟道:“我自有小姐保我!你家主子才不敢惹我家小姐生气。” 敬一想了想,却偏了偏头:“主子确实爱看夫人每日都高高兴兴的。但若你告了密,夫人便怎样都不会高兴,甚至可能离开主子。” 他意味深长道:“惹夫人生气,总比见不着夫人好,你说是不是?” 清漪还想再说什么,脖子却叫人扣上了。 脖颈间的力度越来越大,她渐渐不能呼吸…… 敬一神色平静,仿佛仍在和清漪心平气和地聊着天:“清漪姐姐,将今晚的事忘了,怎么样?” 将要窒息之际,清漪终于点头。 敬一松开了手,她便软倒在地上。 敬一蹲下身,笑对她道:“清漪姐姐可别骗我。主子是无论如何都会将夫人留在身边的,姐姐就算去告密,也只是平白失了自己一条命,还会惹夫人不高兴。不值,是不是?” - 烛火昏暗,门窗紧闭。 许明月倚在床沿,翻看着自己年少时的功课。 稚嫩的字迹旁边,总有几句劲瘦的批注。 说来也怪,想起从前念书的事,记得的总是许父训斥她。女儿家不读该读的书,心气过高之类云云。 然而现在翻看起这些批注,却又觉得许父当时分明是认真在教她,分明对她读书习字的事情十分上心。 她翻看了一会儿,眼睛渐渐有些酸涩,便仰头靠在床头,闭目养神起来。 不多时一阵风打落叶的声响传来,随后有人将门推开。 许明月蹙眉,开口,声音有些哑:“不是说了不许进来。” 屏风后却缓缓走出一个高挑的玄袍身影来,手上转着一个玉扳指,眉目间神色并不怎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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