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一瞬,她的思绪如同一块被突然投入冰水中的烧红的烙铁,“嗞”的一声,清醒了过来。 她突然使力,趁秦阙不防,挣脱了他的手,而后将他狠狠地推了出去。 自己也因为惯性,往后退了两步,再次靠在门板上。 “你说你爱我?”祝蘅枝扶着身后的门板,重新站直了身子。 “难道不是吗?” “理由?” 秦阙抿了抿唇,仿佛是在思索措辞。 “你看,你连理由都要想好久,更何况,我实在想不出来,你是在什么时候对我生出这样的心思的,你我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你不甘我不愿,退无可退的逢场作戏罢了,哦对,‘逢场作戏’这句,还是当时你亲口说的。” 祝蘅枝说到这里,脸上带了些嘲讽之色。 “若真如你所言,你爱我的话,会在我命悬一线的时候,冷冷地扔下一句,‘孤又不是太医’吗?” “会在给了我希望,在我确确实实想和你好好过日子的时候,打破我的幻想,告诉我那些天的一切都是我的黄粱一梦吗?” “会在我身陷火海,侥幸被我哥哥救出来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关心我怎么样了,而是在听了我‘忤逆’你后,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我扔到京郊别院吗?” 祝蘅枝的字字句句落在秦阙耳边的时候,像是鞭笞之刑,让他近乎体无完肤。 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处似乎都是痛的,连呼出一口气的时候,都似乎要抽尽他所有的力气,“蘅枝,别说了……” “不!我要说!”祝蘅枝很快反驳了他。 “你说的爱,就是不惜一切手段,将我骗到洛阳,然后用我身边一切珍视的人和物,来逼我妥协是吗?我哥哥、我的女儿,现在又是乌远苍,哪个你放过了?” 祝蘅枝用尽了所有的勇气和力气,才敢一次将所有陈年的伤口都剖开,展示在这个刽子手的面前。 “三年前的那个冬夜,你将我拦在上京城外,你说让我和你回去,我实在想不通是为什么,我本来以为你是有一瞬间的良心觉悟了,但我突然想起来,你这人,没有良心,”祝蘅枝说着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蓄满泪水的眼中难掩疲倦,“我累了,而且,我真得想不通,你会留恋我的什么。” “论美貌,世间多的是任你挑选的环肥燕瘦,论政|治价值,大燕朝中的任何一个高官贵臣的女儿,都远高于我,论子嗣,筠儿是女子,不能继承你的皇位,而我,也再无怀孕的可能,你机关算尽,到底图我什么?你放了我,我们之间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我不会再踏足燕国的半块土地,我们老死不相往来,这不好吗?” 祝蘅枝说到最后,身上所有的力气已经被卸掉了,眼泪还是没能忍住,顺着她的脸庞滑了下来。 秦阙走到她的面前,想要伸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祝蘅枝却动作比她更快地躲开了。 “别碰我!” 秦阙的手在原处僵了一瞬,又讪讪地收了回去。 他喉头滑动,半晌,才说:“是我太混蛋,我想要你留在我身边,只是因为,你当年在背后为我做的事情,我都知晓了,我,我是想弥补你的……” 祝蘅枝没有回他这句。 他便接着说:“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补偿你,我能想到的,只有让你留在我身边,将我们本该有的岁月,缝补进记忆里。” 他真得不知应该如何去爱。 “我做了许许多多的错事,当初我因为楚国和谈从而失去了南下将楚国一举灭国的机会恼怒,却只能迁怒于前来燕国和亲的你,后来,我才知晓,你的和亲,救了我一命。” 那是在她被被送往京郊别院的时候,秦阙有一日问陈听澜,“伯玉,你觉得我能走到今天,除了你,到时候最应该封赏的是谁?” 陈听澜沉默了一下,突然就在他面前跪下了。 秦阙不解其意,让他起身。 “臣斗胆,臣以为,臣之功劳,比不上太子妃娘娘。” 秦阙当时的反应的确冷淡,“好端端的,提她作甚?” 陈听澜果然跪在地上没有起来,直说:“一年前,娘娘前来和亲,实则是救了您,您忘了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秦阙突然就意识到了。 如若他当时真得穷追不舍,继续南下,那大燕的确是完成了统一大业,可与之到来的,一定是他更为艰难的处境。 功高盖主,届时大燕上下只认识太子秦阙,而不知皇帝,他要面临的就是“莫须有”,“您责怪太子妃娘娘嫁给您,搅黄了您和杨家的婚事,可若您当初真得娶了杨家女,先帝只会借着彻查杨尚书的名头来查您,裙带关系,即使您真得不知情,也难辞其咎。” 秦阙心中一凛。 “还有,陛下当初之所以能应许您去查抄高阳王的事情,是有吴昭仪在吹枕头风,而吴昭仪,是太子妃娘娘一直在宫中游走,才为您争取到的助力。” 他本没想着借吴昭仪的力,因为吴昭仪失宠多年,也不屑于和宋淑妃争宠,若是能有机会,他也不会这么多年都视而不见,当时也只是存了一些侥幸心理。 后来祝蘅枝没有再和他提起相关的事情,他也没有过问。 秦阙闻言,慢慢攥紧了手,他问:“吴昭仪的事情,你是如何得知的?” 依照祝蘅枝的性子,应该不会主动将这些事情都说与陈听澜听,更何况,她都能说与陈听澜了,那么他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这不免让秦阙起疑。 那时,他尚且不知道陈听澜是祝蘅枝的兄长。 “陈听澜和我说,是吴昭仪的父亲在某日下朝后来托请她和太子殿下道谢,他以为是我的手笔,并未多问,可我始终都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能否,告诉我?” 秦阙最后的语气中带了恳求之意。 “这不重要。” “重要!我真得,很想很想弥补你,你教我,如何爱,好不好?” “好。”他听见祝蘅枝如是说。
第71章 071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长江南岸。 月色清冷,夜露溅满了江边两名男子的衣袍,冷风在鬓边飘转着,也吹得他身后的披风猎猎作响。 十一月的夜晚,即使长江未曾结冰,但也同样是寒气逼人。 稍后一点的男子握着手中的缰绳,以请示的语气问前面的男子,“王上,您已经连续赶路多日了,真得不休息休息吗,巫医说了,您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痊愈,不可长途奔波,而且这样的事情,您交给属下就是了,何必亲自从南越跑一趟?” 乌远苍抿了抿唇,看着泛着雾气的江面,上面泛着粼粼的波纹。 他当时从云岭回来后,就收到了秦阙送来的国书,是秦阙与他主动商量要不要合作一举吞并楚国的事情,虽然这件事是双方受益的,但归根结底,还是对燕国的利益更大一些。 正当他思虑的时候,燕国遣来的使臣,给了他另一封信“王上,这是我们陛下除了国书外,给您的私信。” 乌远苍没有想到,那是和祝蘅枝有关的。 秦阙在信中说祝蘅枝在燕宫,在他身侧过得很好,他们一家三口业已重逢,多谢乌远苍替他照顾祝蘅枝三年,不胜感激,联手之事,也是祝蘅枝从旁劝他,如若他答应,届时歃血为盟,他与祝蘅枝会以燕国帝后之身份同时会盟。 他当时心底漏了一拍。 皎皎已经被秦阙控制了吗?还是说皎皎是想借此机会见他一面,让自己带她走? 乌远苍不得而知。 但他总觉得,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 皎皎那般痛恨秦阙,与秦阙之间有那么多的不堪,她如今也有了自己的雾绡阁,先前又来信让自己在徐州等她,接应她,怎么会这么快就向秦阙妥协了? 很短的一封私信,却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藏彦当时劝他,当心这是秦阙诱他深入的计策,还是让藏彦去比较稳妥。 他知道藏彦担心的是什么。 无非就是怕自己真得顺了秦阙的意思去了,后者将自己困在洛阳,从而让南越群龙无首。 但他知晓秦阙不会这么做。 如若秦阙真得将自己困在洛阳城中,那无非是让楚国借机南下,到时候是为他人做嫁衣,秦阙不会那么蠢。 他用祝蘅枝做让他答应合作北上的“诱饵”,无非是怕乌远苍不同意罢了。 那他还真是算准了。 四年前皎皎和秦阙之间还没有那么多的隔阂,他便那样对皎皎,如今皎皎出逃在外三年,被他不知用什么办法带回了身边,自然是痛苦不堪。 早日赶到洛阳,见到皎皎,当面确认她无碍,才是正经事,于他乌远苍而言,哪里还能等半分? 遂扯了扯手中的缰绳,低声和藏彦吩咐:“去渡口,准备渡江。” 藏彦闻言,也不能再多言反驳,毕竟他这位王上,素来是说一不二的,他决定的事情,除了那位祝娘子,还真没有谁能改变得了。 于是应了乌远苍。 白露横江,水光接天。 乌远苍坐在棚中,估算着渡江后还要多久才能到洛阳。 他特意选了渡江后离洛阳最近的一个渡口,即使是这样,中间也隔了一千多里,昼夜疾驰,披星戴月,也要将近十日。 他向西北的方向望着洛阳的方向,恨不能一夜到燕宫,到她身侧。 * 祝蘅枝看着秦阙的神色,眼神中带着探究的意味。 秦阙这样的人,竟然将选择权主动让渡给了自己,这便是自己抓住反击的最好时机。 她很快心中谋算好了一切,但面上还是方才那样楚楚可怜的样子,轻声问了句:“当真?” 秦阙看着她惊魂未定的样子,心中的疼意更甚,他握住了祝蘅枝莹白如玉的双手,让她放心,道:“朕不会食言。” 祝蘅枝却没有先提自己想要的,而是反问了秦阙:“你知道当时我为何会同意远苍在我身边?” 秦阙一愣。 原来他们之间真得有过? 但他知道,现在如若质问祝蘅枝,只能让她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情绪再一次击溃,于是没有说话,只是等着她的下文。 “因为我的雾绡阁当时刚刚开张,一切都很艰辛,是他给予我最大的助力,陪我度过了最为艰难的那段日子,才有了后来的祝娘子,后来的雾绡阁,”祝蘅枝顿了顿,说:“如若你真得想弥补我,那便做出些对我有利的事情来,给我我真正想要的,而不是把我当作你的金丝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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