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是听不懂,只是不甘心。 祝蘅枝轻轻匀出一息来,“远苍,我们之间,不可能。”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仿佛连呼吸都是痛的。 但理智告诉她,她只能这么做。 “有何不可?”乌远苍的眸中泛出水光来,在月色的映照下,格外的清楚。 “若是可以,早在澧州的时候,我便已经答应你了,而不是拖到现在。” 乌远苍瞬间像是被抽空了全身所有的力气,肩也塌了下来。 他犹豫了很久,才开口和祝蘅枝说:“皎皎,其实我知道,你拒绝了我很多次,就连我自己也记不清有多少次了,可只有这一次,让我感觉,和以往都不一样。” 一向巧舌如簧地祝蘅枝,此刻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她又细细想了想,她好像,一直没有安慰过谁,手握成拳,又松开,复握住,复松开,往复许多次,许是周遭的空气太过于安静了些,她终于吐出一句:“对不起,远苍,我……” 乌远苍很快将自己的情绪都收敛完,又恢复了往常的神色,“皎皎,你不用和我说对不住,你从来都没有对不住我,不喜欢一个人,不愿意和他在一起,而选择自己认为重要的,本来就不是一件需要自责的事情。” 祝蘅枝心底一颤。 此时她真得觉得一向如朗朗之日的乌远苍,此刻就像一只弯着茎的花,下一秒便会被折落在池中。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乌远苍说。 但她真得怕自己一心软,就做出了让她追悔莫及的事情。 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乌远苍。 而后,她只觉得自己的发顶被人轻轻揉了两下,一如在澧州的那三年,一旦她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乌远苍变着法子哄着她开心后,都会这样做。 她抬头去看乌远苍。 乌远苍强笑着说:“好了,到家了,回去吧。” 她心头一堵,眼前顿时一阵模糊。 乌远苍的语气明显地慌乱起来,“别哭啊,你要哭了,我怕我真得忍不住就地带你回南越,让你永远回不来。” 祝蘅枝只以为他这是在开玩笑,所以没怎么在意,努力地将还没有流出来的泪水收了回去,点了点头,道:“好。” 等到看了祝蘅枝进了门,乌远苍才收起了自己强行挤出来的笑意,闷哼了一声,身上的伤口又开始疼了。 他渡江的那几天,正是楚国最冷的时候,过江的时候,正是阴冷的晚上,自那以后,伤后便偶尔微微泛疼,本来就没有完全痊愈,又是长途奔波,又是受了风寒的,到了洛阳,藏彦给他请了郎中换了药后,郎中嘱咐他要好好休息,别再操劳。 他口上应下,但还是因为太想见到祝蘅枝了,还是没有听郎中的话。 如今这样下来,本来上好药的伤口,此时也崩裂了开来。 还好藏彦及时出现,将他送回了官驿,又请了郎中来好好看过。 匆匆一别后,祝蘅枝再次见到秦阙,是在五日后的黄昏。 谈辛的使命虽然是保护秦阙的安全,但基本不怎么出现在明面上,祝蘅枝在看到谈辛以及他手中那个匣子的时候,总感觉秦阙今日来找她,绝不是像三日前那样只是为了和她在街头漫步。 她没有先出声,只是将目光从谈辛手中的那个匣子上挪到了秦阙身上,想听他说明来意。 秦阙给谈辛使了个眼色,让他将匣子打开,放在祝蘅枝面前。 映入眼帘的是红色的冠服,她没有认错,这是她当时封后大典时穿过的皇后冕服。 “你不是说不逼我的吗?现在这是什么意思?就因为我私下去见了远苍吗?”祝蘅枝没有碰冕服,这般问秦阙。 她知道自己的行踪从来瞒不住秦阙,只以为秦阙是在怪她昨日去官驿见了乌远苍。 那天晚上,乌远苍把她送回祝宅后,便再也没有来找过她,这并不是他的作风。 但秦阙此时要和他联手,应该不会对他下手,她又想起谈辛那天晚上突然来找秦阙,说是有急事,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是不是朝中有人不想打仗,毕竟南越王来大燕的消息并不是秘密,有人对乌远苍动手了? 她实在放心不下,只能先让时春找人盯着官驿周围。 而后得到的消息,是看到过藏彦送郎中出来。 她顿时就慌了神,立刻去了官驿。 官驿不必寻常的客栈,并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因为乌远苍这段时间在里面的缘故,里面把守得又很严。 若要见谁,官差必然要进去通报的,但那天她对乌远苍把话又说到了那个地步,她担心乌远苍不想见她,于是只好找了陈听澜,希望能借他的手,让自己进去官驿一趟。 陈听澜对这个妹妹自然是有求必应。 守门的官差见了当朝内阁首辅,知道自己得罪不起,于是便让祝蘅枝进去了。 可等她到了乌远苍门前,想抬手敲门时,又犹豫了。 直到里面传来一声:“进来吧。” 她才推开了门。 但她没想到眼前会是这般景象。 乌远苍赤|裸着上身,头发扎成马尾垂在一侧,口中还咬着药瓶的瓶塞。 祝蘅枝脸上一阵烧红,匆匆背过身去,想要推门离开。 她实在不知道乌远苍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不死心吗? 但当她听到乌远苍那句短促的:“别走,皎皎。” 她想要推开门的手还是顿住了。 “那个,你、你先把衣服穿好。”祝蘅枝语气有些仓促和慌乱。 其实不应该,她并非初经人事的小姑娘,但她和乌远苍之间一直都未曾越界,面对这样的乌远苍,她实在有些手足无措。 “抱歉,吓到你了,我以为,是藏彦,才直接让你进来的。” 祝蘅枝稳了稳心神,但的确也有自己的不是。 因为未曾通报过乌远苍,他大抵也没有想过她会来。 等祝蘅枝再次转过身来的时候,乌远苍已经草草将亵衣穿上了,手指还停留在系带上。 她眸光一偏,便看到了乌远苍手边的那个白色的药瓶,又想起自己刚进门时,看到的那个被他咬在口中的瓶塞。 所以,他刚刚是在上药吗? 祝蘅枝心中涌上浓烈的不安来,难道,他真得是受人所害,才一直没有消息吗? 想到这里,她也顾不上别的,直直地朝他走过去,几乎是颤抖着手拿起那个药瓶,轻声问:“疼吗?” 乌远苍轻轻弯了弯唇,安慰着她:“没事,不用担心。” 哪里会没事,祝蘅枝进来的时候,他正给自己上药,慌忙之间,连伤口都没来得及包扎。 祝蘅枝看着被他没有完全藏起来的纱布,轻轻掖了出来,“这就是你说的没事?” 这次换到乌远苍失语了。 祝蘅枝伸手碰上他腰间的系带。 乌远苍的呼吸一下子就乱了起来,他按住祝蘅枝的手,问道:“你做什么?” “给你上药。” 乌远苍固执地摇了摇头,“没事,真得只是小伤口。” 祝蘅枝佯怒,假装起身离开,“那看来没有我的事,我走了。” 乌远苍立刻扯住她的袖子,“皎皎。” 她这才转过身来。 乌远苍抿了抿唇,才和她说:“很丑。” 是说伤口。 祝蘅枝打开了瓶塞,柔声道:“没事。” 乌远苍这才换了个方向,将受伤的一边袒露在她面前,又别开眼去不敢看她,耳根处已经烧起了一片薄红。 祝蘅枝从没想到这个伤口这么严重。 比起当时秦阙展露在她面前的那个伤口也不会显得很轻,她手中的药瓶一时差点没有拿稳。 乌远苍刚刚应该是还没来得及给自己上药,上面看不见白色的药粉。 祝蘅枝尽可能地放轻了动作将药粉轻轻洒在他的伤口上,又替他吹了吹伤口,才为他换上新的纱布。 在此过程中,乌远苍倒吸了口冷气。 祝蘅枝手中的动作立刻听了下来,问:“弄疼你了吗?” 乌远苍立刻摇头,“没有。”声音有些低哑。 实则是祝蘅枝给他缠绕纱布时,头发蹭过了他的喉结,让他心中生出一丝痒意。 但他立刻驱散了这个想法,太龌龊了。 偏生祝蘅枝没有半点察觉,这样真得会让他忍不住。 可他不能。 他之所以一直叫她“皎皎”,而不是像秦阙一样叫她现在的名字“蘅枝”,不单单是因为这是她的小字,更是因为,在他看来,祝蘅枝就是他心中的皎皎白月光。 再未经她同意的时候,他不敢有这样的妄念。 祝蘅枝为他包扎好,想要替他穿上亵衣,却被他拦住了,声音比起刚才更加低沉,“可以了,皎皎,对我而言,这样就够了。” 祝蘅枝由着他穿好了亵衣。 “你怎么来了?”乌远苍穿好衣服后,才问她。 祝蘅枝垂下眼:“我来看看你,是不是出事了。” 她还是将到嘴边的那个“担心”吞了回去。 祝蘅枝想起那日和乌远苍在一起的事情,心中泛上一丝酸涩。 秦阙看着她,说:“是有点不高兴,但今天来并不是因为这件事,说好放你自由,我一向说到做到。” “那是因为什么?” “大燕和南越结盟,歃血为盟,帝后要同时出现,蘅枝,你是皇后。” 这意味着她和秦阙在乌远苍面前举案齐眉。
第77章 077 祝蘅枝面上的神色滞了下,微蹙眉心,犹豫了很久,才问秦阙:“我可以不去吗?” 秦阙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看着匣子里的冠服,轻声道:“蘅枝。” 祝蘅枝抿了抿了唇,却找不到措辞来。 确实如此,她是秦阙的皇后,按照道理这是她不能拒绝的。 可是她又想起了自己去找乌远苍的时候,他动作笨拙着给自己上药,看见她来,也顾不上上药的动作,匆匆忙忙地收起药瓶的动作,红透的耳垂,两人交织在一起紊乱的呼吸,以及他微哑着声音,气息颤抖着说出的那句:“皎皎,对我而言,这样就足够了。” 她不想让乌远苍看见她和秦阙携手而立的场景。 秦阙挥了挥手,示意谈辛退下。 谈辛会意,走的时候还顺手将门带上了。 偌大的房中又只剩下了祝蘅枝和秦阙两人。 秦阙一步步地靠近她,她却没有如往日一样后退,只是在原地站定,看着秦阙步步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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