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顾虑到了乌远苍,对不对?” 被戳漏了心事,祝蘅枝眸中闪过一瞬的慌乱,但她知道秦阙能猜出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于是点了点头,认了他这句:“是,他伤得很重,我不想让他带着一身伤离开大燕,更何况,这件事是你们两国君主之间早就商量好的,应该在什么时候出兵,派多少人,辎重该如何准备,这些都不是我可以左右的事情,又何必带上我呢?” 祝蘅枝将这些话说出来的时候,竟然显得异常的冷静。 她觉得,只是秦阙想要带着她去攻破乌远苍的心理防线。 即使两人即将成为盟友,但也涉及战后的利益分配问题,谁又该妥协,这些都是要仔细商榷斟酌的事情,秦阙知道她是乌远苍的软肋,无非是想到时候据此来“要挟”乌远苍罢了。 但她岂能让秦阙如愿? 秦阙听懂了她的话外之意,轻笑了声,伸手执起祝蘅枝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骨节,问:“蘅枝,你是不是忘了,封后大典那天我说过什么吗?” 当然不会不记得。 祝蘅枝的思绪顺着他的话渐渐跑远。 那天她也是穿着这样一身红色的、极尽华贵的袍衫,“心甘情愿”地与秦阙携手拜过太庙,接受过百官朝拜,站在太极殿前高高的台阶上。 那时秦阙扬声说:“自此,朕与皇后,帝后一体,这大燕江山,是朕与皇后共有。” 而后群臣山呼“万岁”与“千岁”。 耳畔再次响起秦阙略微低沉的声音:“朕说过,这江山,是你我共有,所以,大燕与南越结盟一事,歃血为盟,你必须去。” “如果我不愿意呢?你不是在半个月前下旨说作为皇后的我去城外寺庙中养病了吗?” 其实她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秦阙只是微微垂首,攫取着她的目光,语气轻柔:“皇后为国之大计,拖着病体与天子同南越王歃血会盟,可见大燕联兵心意之切切,这还不够吗?” 祝蘅枝又想起来当时在官驿中,她给乌远苍上完药的时候。 她带着略微有些嗔怪的语气问乌远苍,“既然郎中都说了不让你长途奔波,你便等等伤口好些了,再北上洛阳也不迟,即使现在订立了盟约,出战也不是在于这一两个月的,怎么也得能双方粮草辎重都准备充足了,又何必急于这十天半个月的?” 乌远苍立即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低下头来,没有去看祝蘅枝,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口:“可是我只是想快点见到皎皎你。” 祝蘅枝愣了下,忽而觉得是不是自己话说重了,只好放软了语气,道:“即使是这样,你也应该先顾及着南越的局势啊,你迟早来洛阳都可以见到我的,你这样,我真得……” 她尾音落得很轻,还是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乌远苍忽略了她的后半句,只是回答了前半句:“在我心里,你与南越是一样的地位。” 祝蘅枝一时哽咽,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秦阙看见她微微失神,轻咳了声,又道:“陈听澜作为内阁首辅,也是要去的。” 祝蘅枝一下子如梦惊醒,的确,她不能放任哥哥不管。 她想要从秦阙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这次秦阙倒是没有像往常一样紧紧握着不让她挣开,很自然地任由着她去了。 祝蘅枝始终没有去看秦阙,只是将视线再次移到那个匣子中的冠服中,说:“好。” 秦阙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语气轻柔:“蘅枝,我真得只是不想看见你和乌远苍太亲近了,你和他在澧州有三年,和我却只有短短的一年半,而且我后面去查过,你与他,相识在与我之前,对吗?” 祝蘅枝瞳孔一震,不可控地往后退了两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秦阙。 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和乌远苍小时候见过的事情,若不是乌远苍当时提醒,她甚至都没有认出来。 秦阙早料到了祝蘅枝的反应,只是带着些许灰败意味的语气说:“我知道,人生的出场顺序实在太重要了,我从前也做过许许多多的混账事,才让你与他有了重逢的机会,有了陪在你身边照顾你三年的机会,我能不能,恳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说到最后,几乎是在竭力地去寻找祝蘅枝的目光,希望对方能看他一眼。 祝蘅枝轻轻摇了摇头,说:“秦阙,你与他,注定是不一样的,远苍对我而言,就像是春风过境,重新点燃了我生命的一把火,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在我心中,是可以和我哥哥相提并论的人,我和你说这些,也没有担心你会为难他。” 因为她知道,秦阙若是真得有意为难乌远苍,早该在官驿的时候就让他出意外了,而不是派锦衣卫里三层外三层地守着。 陈听澜那天和她说,洛阳官驿的防卫平日里没有那么严格,是因为乌远苍地突然到来,秦阙嘱咐过,不能让他有半点意外。 祝蘅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既然今天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我索性就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如若你能接受我心里有他,或者说在他遇到意外的时候,不逾越规矩地担心他,那我们之间还有可能。” 秦阙面上明显为难了起来。 祝蘅枝看着他的神色,突然笑了:“其实做不到也不必勉强。” “不,不是,蘅枝,我说了要补偿你,说了要做照顾你,那我希望我才是那个你遇到危险和麻烦第一时间想到的人,而不是,别人。”秦阙这话中带了几分试探。 祝蘅枝似乎是没有想到一向独断专行的秦阙,会做出这样的妥协和让步,难免反问了句:“你认真的?你这算是答应了?” 秦阙神色凝重,还是点了点头。 她知道自己这是在挑战秦阙的底线,但她没想到秦阙会为了她,将自己的底线一降再降。 虽然她这话也就是说说而已,毕竟此次歃血为盟后,乌远苍作为南越王自然不能在洛阳久留,必然是要离开的,下次再见,又会是什么时候,她也不知道。 或许,只能在夜来幽梦中吧。 她还是答应了秦阙,与他同去。 但她祝娘子背后的身份却不能暴露,故而当夜还是和秦阙回了宫中。 次日,以大燕皇后的身份与秦阙同车而行,前往郊外的祭坛行过祭礼,南越与燕国之间签订了盟约,立过誓后,到了中心祭坛处。 祝蘅枝看着三人的血在酒水中融成一团。 抬头看到乌远苍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隐隐从中看到了几点泪光。 她心下一横,算了,她本来也不能答应乌远苍,也是时候做个决断了,长痛不如短痛,早早断了他的念想才好。 歃血过后,三人举杯饮酒。 乌远苍身上的伤其实还没有完全好,但他和秦阙说自己不想在洛阳久留,秦阙乐见其成,嘴上客气地挽留了两句,但最终还是由着他去了。 其实乌远苍早有打算。 他来的时候,没有带多余的东西,就是和藏彦一人一骑。 他示意藏彦拿过盟书后,往拴着马匹的那颗枯掉的柳树而去。 祝蘅枝看着他的背影,转头看向秦阙。 秦阙恰好也在这个时候看着她,温声问:“怎能了?舍不得他?” 祝蘅枝羽睫垂落,遮住了眼睛,手微微攥紧。 她没有想到,秦阙抚了抚她的背,道:“那去送送他吧。” 祝蘅枝惊讶地抬眼看着他:“你?不介意?” “介意,但相比于这件事而言,实现你的心愿更为重要。”秦阙眸光凝重,但语气无比肯定。 他只是不想这件事成为他和祝蘅枝以后解不开的心结。 由着她去吧。 祝蘅枝没有多做犹豫,提起裙角,便朝乌远苍的方向去了。 乌远苍没有想到她会来。 攥紧了缰绳,看着她,唤出一句:“皎皎。” 声音喑哑。 祝蘅枝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和表情:“我来送送你。” 折柳长亭。
第78章 078 乌远苍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半晌,才挤出一句:“我,你……”说着低头笑了下,掩去眸中的泪光,低声说:“你这又是何必?回南越的路我又不是不熟,这里风大,还是快些回去吧。” 祝蘅枝走到一旁垂下来的枯瘦柳枝边,探出冻得微红的手,用力折下来一截柳枝,递给乌远苍。 乌远苍不知她这是何意,“皎皎,这是?” 祝蘅枝勉强弯了弯唇,说:“在中原,送别很重要的人的时候,往往会折一截柳枝,折柳,者留,只可惜现在是冬天,没有苍绿的柳枝给你。” 乌远苍从她手中接过柳枝,温言道:“没关系,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祝蘅枝看着那截柳枝被别在腰间,突然有些失神。 是不是连折柳送别,也是上苍授意? 枯萎的柳枝等不到明年的春天,她和乌远苍,或许是最后一面了。 一阵风突然吹过来,可她并不觉得冷,忽而抬头,才发现是乌远苍站在了迎风口,替她挡住了凛凛寒风。 耳畔再次响起他的声音:“皎皎,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你,能不能,让我抱一下你?” 乌远苍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微微颤抖,又带着几分恳切的试探。 祝蘅枝轻轻点头。 下一刻便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乌远苍穿着的裘衣上缝着的绒毛压在她的脸上,也似乎在不停地挠着她的心。 她没有顾及远处站着的秦阙,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乌远苍。 她也知道,秦阙早在答应她可以去送乌远苍的时候,就已经将在场的无关人员都清走了,自然不会有别人看到。 他那么在意帝王尊严的人,又岂会容忍旁人看到这一幕? 祝蘅枝的声音也闷在了乌远苍的怀中,她问:“远苍,其实我一直不太明白,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我……”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但乌远苍猜出来了。 她想问的是,是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若说是小时候的萍水相逢多年后有幸重逢,还是在那样的境地下,依照祝蘅枝的性子,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乌远苍的思绪不觉飘远。 其实不是小时候,她被自己的手下掳来送给自己的时候,他也只是觉得祝蘅枝长得好看。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1 首页 上一页 68 69 70 71 72 7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