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阙其实之前一直想不通,楚帝为何要让文官镇守这些重要的关隘,他的真实目的秦阙不清楚,但现在的确是给秦阙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他知道这些文官,向来注重风骨气节,“宁死不降”的说辞他这一路而来也听过不少,但最终都是被燕军打的溃不成军。 所以,在此之前,他也从未觉得京口和章融有什么特别的。 他听见乌远苍轻笑了声,于是疑惑地转过头去,不知道在这样的时候,他为何要笑。 但他能分辨的出来,这样的笑,并不是嗤笑,更像是想起了什么特别的人和事。 “你不知道章融,也在情理之中,你知道皎皎当时为什么会被迫前往你们大燕和亲吗?” 原来是提到了祝蘅枝。 在这一瞬,秦阙心中似乎溅上了一道失落的水花,这些事情祝蘅枝从来没有和他提过,他当年让陈听澜去查的时候,也只是查了她的出身,却不知她是为何嫁过来的。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儿女私情的时候,于是问乌远苍:“说说看?” 这些事情也是在澧州的时候,祝蘅枝逐渐对他放下戒心,乌远苍才知晓的。 他和秦阙说了当年的事情,后者脸色有些复杂。 “这个章融,自小受你们中原那套儒家规则的影响,当时甚至为了自己的清名,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拒绝楚帝心头肉华阳的示好,这么些年来,在楚国也算是为了黎民生计用心谋划了,我在两年前,他出使南越的时候,见过他一面,是真正的君子风节。” 乌远苍坦坦荡荡,对章融丝毫不吝赞誉之辞。 “所以说,他要是投降了,这才是让我感到惊讶的事情。”乌远苍说完补充了这么一句。 秦阙应了他这句,又问:“那根据你的意思是,只能继续这样耗着了?” 秦阙知道,这样耗着必然不是办法,马上要到江南的梅雨天了,燕军多是生活在北方的,有一大部分甚至是从黄河以北调过来的,等到了梅雨天,北方来的燕军气候不适,军中人密,难保不会生出什么疾病来。 战线本就拉的长,而且这段时间和章融对峙的时候死伤也很多,再拖下去,军中必然会有厌战情绪的出现,军心不稳,四方已经投降的州郡趁乱揭竿而起,这并不是秦阙希望看到的结局。 此时的京口城中,也是一片浓云。 章融换下了长袖的官袍,不复当时的玉树临风,谦谦君子,一身盔甲在他身上,倒也平添了几分宁死不屈的凛然之气。 “再敢提投降之人,军法处置!”章融将冰凉的剑抵在那个守将的脖颈上,厉声喝道。 四下无人敢言。 几个月前,章融因为直言进谏,力求与燕军殊死抵抗,被外放到京口后,也未曾意志消沉。 修缮城墙,广积粮食,又亲自巡营练兵。 他做好了与燕军相抗到底的准备,哪怕身死,也绝不可开城投降。 但几个月过去,京口城内的情况并不比城外的燕军好多少,粮仓渐渐见底,擂石药物也不剩多少。 其实城中守将看得出章融是在拖延时间,在拖梅雨季。 等到梅雨季来到时,便是他能背水一战的时候。 但京口城中的景象,很难撑到梅雨季,而且这两年,江南的梅雨季都有推迟一到半月的趋势,不知今年是什么情况。 如此相持了半个月后,原本应当到达的梅雨季,并没有看到半点要来的征兆,而京口城中的储粮早已消耗一空。 章融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外黑压压的一片,是南越和北面大燕的联军。 他闭了闭眼,叹了口气,做了很重要的一个决定,道:“开城,殊死一战。” 声音不大,却足够掷地有声。 紧闭了多日的京口城门缓缓打开。 南越军和燕军都知道章融这是在拖迟迟没有到来的梅雨季,但没有人想到,章融会主动出击。 猝不及防是真得。 阵营被人数极少的先锋敢死队伍几乎冲得零落四散。 仿佛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 秦阙此时正在自己军营中看着地图,思索别的破局之法,毕竟不能这么一直干耗着。 直接窜进来的楚兵,就像是一支破空而来的利刃,直直地奔向秦阙的营帐。 御驾亲征,主帅的营帐实在是太过扎眼了些。 情急之下,是乌远苍一把掀开他的帘子,从一旁将他的兜鍪扔到他怀里,“章融疯了。” 秦阙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迅速冷静下来,从一旁拿出自己的剑,与乌远苍出了营帐的门。 但燕军与南越军到底是有备而来,很快慢慢恢复了镇定,重新列阵。 浓重的夜色里,只能看见星星点点的焰火,以及刀剑反射出来的冰冷的弧光。 所有人都靠着盔甲的颜色辨别着是敌是友。 厮杀声、叫喊声、短兵相接时的金属碰撞声绞缠在一起。 背水一战的楚兵就像是杀红了眼一般。 甚至到了见人就砍的地步。 于他们而言,其实这次来本就没有回去的机会了,虽然大家都明白,成功杀了两方主帅的可能性近乎于没有,但还是要放手一搏。 章融的决策不是没有道理。 自古两军联盟,越到最后,难免会产生利益分歧,在这个时候,无论成功杀了哪一方的主帅,对所谓的联军而言,都会是重创。 也可以让京口喘一口气,之后或离间、或与其他州郡联手,再谋以后。 其实也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拖梅雨季罢了。 秦阙与乌远苍虽然是一起出来的,但迫于迎战,此时两人早已分开。 刀光剑影间,场面一度混乱。 秦阙猛地一转头,乌远苍的处境在他眸中不断地放大。 他正在和身前的楚兵打斗,一对多,黑夜中又看不清彼此,乌远苍只能凭借着感觉来。 而他身后被他刚刚打趴下的士兵缓缓爬起身来,眼看着就要朝他的后心刺去。 这一剑下去,乌远苍就算不死,也要丢半条命。 千钧一发之际,他脑中闪过的是祝蘅枝的身影。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祝蘅枝心里是在意乌远苍的,或许是男女之情,或许只是朋友。 他分辨不清楚。 但他记得几个月前,在洛阳城郊,祝蘅枝送别乌远苍的时候,折柳相拥,当时的空气里都写着“不舍”两个字。 他前几年已经做了太多让祝蘅枝伤心的错事了,他不想再看到她伤心了。 此时的他,根本没有先考虑到自己的性命。 “远苍!”他飞掠起身,朝乌远苍的方向而去,替乌远苍挡去了那一剑。 他从来没有交过乌远苍的名字,更多的时候,是叫南越王的,并肩作战的这些日子,也只是连名带姓的叫,只有这次,略去了姓氏。 明明周遭吵吵嚷嚷,但秦阙却能清晰地听到那把剑没入自己胸前血肉里的声音。 时间在这一瞬好像定格了一样,变得无比缓慢。 乌远苍挡去了面前的刀剑,转过身来,看到的是秦阙唇角溢出鲜血,直直在他旁边立着,话语艰难,他听不清秦阙说了些什么。 隐隐能辨别出来“蘅枝”两个字。 但乌远苍顾及不上这么多。 他只能先带着秦阙离开。 军中的秩序也在慢慢恢复,冲得很猛的楚兵也慢慢筋疲力尽。 营中全是尸骸,甚至不辨敌我。 章融的目的确实在一定程度上达到了,秦阙受伤,军中无主帅,乌远苍做不了燕军的主。 在军营中一片慌乱的时候,章融分兵袭击了他们的粮仓,从当中抢了不少粮草回去,虽然不多,也能支撑一段时日。 秦阙这次伤得极重,没有人想到,楚兵的兵器上是淬了毒的。 军医为他仔仔细细地处理了伤口,乌远苍带来的苗医也出手诊治,但秦阙久久都在昏迷中,一直没有清醒过来的趋势。 慌乱之际,没有来得及封锁消息,秦阙在前线被重伤的事情不胫而走,一直到了金陵。 祝蘅枝此时正在清点着下一批要送往前线的军粮,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脑中瞬间炸开。 她几乎快要站不稳。 跟在她身边保护她的是秦阙留下来的心腹,见状,连忙将她扶住:“娘娘当心。” 秦阙重伤不醒,带来的结果是什么,没有人可以预料。 难道要功败垂成吗? 她看着在她面前被装上车的粮食,按着身边锦衣卫的手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个时候,自己万万不能乱了。 祝蘅枝抬眼看向金陵城,熙熙攘攘,街上都是络绎不绝的行人,好像百里之外正在发生的战役和他们根本无关。 “立刻封锁消息,这件事不许再传出去,如有意外,先斩后奏,格杀勿论,不比来回禀我。” 跟在后面的其他锦衣卫称是。 就在这时,她随身携带者,冰凉且坚硬的物件却提醒了她。 是秦阙留下来的虎符。 她想起了秦阙当时说得那句:“我把我的身价性命都交到你手中了。” 是,秦阙早早地将自己的一切,包括性命。 在这个时候,她还要逃避吗? 她心头一紧。 而后侧身朝刚刚扶着她的那个锦衣卫说:“备马,去京口前线。” 锦衣卫只负责奉命行事,无反抗之权。 他很快找来了快马,牵到祝蘅枝面前。 祝蘅枝翻身上马,又回头朝其他人嘱咐:“还是要将楚国原先的那些世家贵族看好,万万不能出了岔子,我离开金陵的事情,万万保密。” 锦衣卫躬身。 祝蘅枝一路几乎是策马狂奔,粘腻的风贴在她的鬓边,她却感受不到半点。 心中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叫嚣:“快点,再快点。” 终于在半夜的时候,到了京口阵营外。 那些士兵本来要拦她,但看清她的脸后,立刻躬身相迎。 他们虽然不知道这个女子的身份为何,但确实他们陛下从洛阳一路带过来的。 而且,陛下似乎对她言听计从。 出来巡营的乌远苍看到一道倩影,一眼就认出了她。 “皎皎!”说着朝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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