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妍雪从他眼里读到了更多,抓住他的手一下变僵,忍不住微微冷笑起来:“别人欺侮你?” 许雁志垂了头,气她还要装腔追问:“这是从何说起?我向来只会给人惹祸,还不值得人来欺侮。” 这话中之意再明显不过了,沈慧薇募然苦笑:好个会做戏的孩子!生怕夜晚的是非被华妍雪知道了,难免一顿闹,才叮嘱他在内室休息,偏生欲擒故纵全盘吐露。 华妍雪转过头来,雪亮眸光在那两个兀自一头雾水的婆子身上转了转,“两位婆婆,昨晚辛苦了啊。” 两个老婆子这才猛一激灵,冯婆子道:“哈……这个……姑娘……你别听这孩子说……”林婆子一拉她,笑道:“姑娘,这冰衍院里头的事儿你就莫问了。” 华妍雪笑道:“嗯,我懂的,婆婆在说我多管闲事。” 裴旭蓝在一边糊涂了良久,才明白过来,又急又怒地插口:“你们又欺侮我师傅了?你们、你们……” 华妍雪冷冷抢断:“我虽敬重慧姨,可她既是清云罪人,当然要服清云管束。婆婆,你没错,别听阿蓝瞎说八道。” 婆子登时眉开眼笑:“还是妍雪姑娘明见。” 裴旭蓝目瞪口呆。 炎暑酷热,天气说变就变,三人练剑不久,倾盆大雨泼将下来,只得避入大厅。 华妍雪逃进来晚了一些,浑身湿透,丫头翠合赶着来替她抹水,一室中但闻她嘻嘻哈哈:“慧姨,才学凤舞九天,这就淋成了落汤鸡。” “婆婆啊,”华妍雪披散下青丝如瀑,由翠合吹揉整理,漫不经心与之聊天,“冰衍役期五年一换,明年我们满师,婆婆你们也正好期满了罢?” 林婆子陪笑道:“没错。姑娘记性真好,真是赶得巧啊。” “这就可离开这牢笼似的地方了,”华妍雪吃吃地笑,“说实话,我每天到这地方来,都怕得不得了。又闷又凄凉!” 两个婆子大起知音之感:“可不是吗?”平素几个孩子不太跟她们说话,难得大雨无聊,华妍雪笑靥如花,出语如珠,不到一盏茶时分便让她们眉花眼笑兼感激涕零,抢着大吐苦水。 “但不知你俩期满以后,回家养老呢,还是会派到另外的地方服役啊?” “哎哟我的好姑娘!我们这种人哪有养老这一说,就看派得轻些重些了。姑娘前程无量,往后可要多多照拂我们两个老婆子。” 华妍雪笑吟吟地点点头,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她有千般不是,终归是我师傅。她一文不名,也终归是我师傅。常言看佛装金面,婆婆对她这样,将来出去了,不知如何欺侮我呢!” “这……老婆子怎么敢?”婆子额上似乎冒出豆大的汗珠。 “你不敢么,”妍雪冷笑,“你都踩着我慧姨了,还怕踩几个徒弟。” 两个婆子但觉背后一阵阴飕飕的风刮过:“华姑娘……” 华妍雪嘴角边噙一丝霜花般笑意,慢条斯理地说:“婆婆,你不知道我的为人。我这人小气得很,一向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受一还十,受十还百,铢镏必较,睚眦必究!” 沈慧薇不禁轻声咳嗽,华妍雪替她拍背,目光烈烈,却不肯有半分容缓。 “姑娘……”冯婆子受不了威压,冷汗涔涔,“你……您高人大量,千万别和老婆子一般计较。我那个……完全是无意的,并没有真想难为那孩子……那许少爷。” “婆婆年纪大了,耳也背了,真有点背晦了,我哪敢说你为难许少爷呀?” “不不不,我是说没有难为慧、慧夫人。” 华妍雪微微一笑,回头看着另一个:“林婆婆……” 林婆子笑嘻嘻抢上一步,奉上热茶:“妍雪姑娘,别看小小年纪,这份明决果断,十个大人也赶不上呢。老婆子昨晚背晦着呢,那么大的雷声也没有听见,睡得跟死猪似的。” 华妍雪淡淡笑道:“林婆婆,你也算得清云的几代老人了。你的女儿、儿子、儿媳妇,都在清云执役的吧?” 林婆子登时作声不得。 华妍雪还待再说,忽望见沈慧薇瞧着她的神色,已是哀恳满目。 “慧姨。”她轻轻地叫,心内,霎时痛楚不已。 沈慧薇诚惶诚恐。这个孩子啊,她的犀利,尖锐,她无以复加的聪慧从何而来? 不象她……不象她…… 忍辱在世,心有牵挂。 这孩子突然闯入她的心波,霸道占据了她枯燥凄凉生活的大半。可这孩子倒底是谁,身世、真相,倒底是什么?几年来,毫无进展。她想过要去找寻,却至今没有机会。 倒底她是不是那个失落的孩子?是否瑾郎还有一个可怜的孩子遗在他乡? 想起了锦云离去之时,获准隔着冰衍院内外相见一面。 “慧姨,你……好生保重。……你的心事,我都知道。”文锦云哭得难抑,断断续续说完,“慧姨放心,我不会……我不会让母亲骨血流落在外!” 猝然心痛不可抑。她略显生硬地转过了头。
第十六章 人间无路到仙家 报复 辞出冰衍院,华妍雪狂奔起来,满怀无可发泄的怒气在心里翻腾,似要爆裂开来。 “小妍!小妍!” 裴旭蓝在后面追着,越追越急:“你等等我,别这样啊。” 华妍雪募地停下脚步,扬手一剑,裴旭蓝吓了一大跳:“你干嘛!” 华妍雪笑道:“练了一上午的剑,也不知道学会多少,我俩比划比划。” 裴旭蓝逼不得已,迫得亮出佩剑来,架住她一剑快似一剑如狂风激浪,摇头叹道:“你这人,真是……” 透过千万点剑光,见她满脸泪痕,大恸,叫道:“小妍,对不起,我错啦!” 竟尔扔下长剑,张臂向妍雪抱去,华妍雪不料他突然行此险招,忙不迭撤剑,堪堪划破他胸前衣襟,裴旭蓝纵臂搂住了她,柔声道:“对不起,对不起。你打我出出气好么,无论怎样都可以,只是别闷在心里不痛快。” 华妍雪身子僵了一会,慢慢地软化,把脸埋在他怀里:“我……我……好不开心。阿蓝,你说我们怎么办才好?我看她这个样子,心里就象被刀割过剜过一样。” “我们好好学艺,练剑。”少年轻声说,然而眼神出奇庄重,“小妍,总有一天,我要把师傅正大光明迎出来,用清云,不,普天下最隆重最华贵的仪式将她迎出来。” “那怎么可能?”顽皮女孩泪痕犹在,忍不住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以为你是谁,皇太子么?” “不。”裴旭蓝轻声,“会的。我们一定可以做到。” 华妍雪脸上无端一红:“不害臊,谁和你是我们?” 裴旭蓝笑道:“奇了,不是你自己口口声声讲我们的么?——我们啊,我和你——” 原来这一路奔跑,到了语莺院,位列十大星瀚的许绫颜和李盈柳都在院门口,携着一个温柔沉默的女孩子,那是胡淑瑶。 许绫颜唯一的女儿在诛杀许瑞龙之战死去,施芷蕾名义上是她徒弟,由于那女孩子的真实身份,她无法过于亲近。自然而然把全部感情放到了外甥女身上,李盈柳体念其孤苦心情,常常带着淑瑶过来。 三人笑吟吟的,看一场好戏。旭蓝猛地发现,红了脸。 “怎么不比剑了?”李盈柳笑着问,有意化解尴尬,眼内含着一丝赞赏。那小姑娘偌大的脾气发出来,一股威势全在剑上,少年冒冒失失撞上去,李盈柳已扣了石子在手,准备随时解救,不料妍雪居然能够及时回收,并不伤及自身。光凭这一份收发自如,行走江湖已不至于吃亏的了。 华妍雪定下神来,笑嘻嘻走过去:“夫人在这里,我们这几招指东划西,怎见得人?” 挽定了胡淑瑶的手:“姐姐,我羡慕你得紧呢。” 许绫颜代问道:“羡慕什么?” “姐姐既有师傅教,又有绫夫人常常指点,岂不是教人羡慕?” 她这是空口说瞎话,剑灵这许多弟子之中,再没有比胡淑瑶对于武学更加一窍不通的了,但许绫颜仍是微笑:“傻孩子,你若羡慕,只管常来,谁绾住你的脚了。阿蓝也经常来的,只是请你不到呢。” 华妍雪垂头道:“绫夫人这般说,真令我羞死。我是不敢来。” “从何说起?” 华妍雪一本正经:“承蒙夫人不弃,收小妍入园,没个正经的师傅却也忝为剑灵。弟子已然感恩戴德。弟子在园内无亲无故,怎敢不知自我爱惜。胡乱行走,乱攀交情,更是犯了大忌。” 她说的正是清云规矩,剑灵学艺期间,不许过于放纵,只怕过于宽容了这些处于优越环境的孩子,长大了不免无法无天。 可这个丫头,清云园的规矩几时对她有用?她入门不行礼,从师学艺全在自己挑选,未认师傅之前,就把整个园子逛了个七七八八,胡乱行走那也不必说了,女扮男装,纵马游冶,溜出园子也不止一次……种种恶迹无人不晓,居然垂头取怜,还煞有介事。 许绫颜叹了口气,道:“小妍,你总是多心。我们——” 生生顿住。 李盈柳笑道:“小妍,我看你武功进境,一日千里,当年我象你这么大的时候,决计没你这么好的根底。” 华妍雪失笑道:“盈夫人过奖了。唉,小妍不过起步时略占了些便宜,我初进园时受了重伤,单比死人多口气,亏得慧姨替我治伤,传我内力,自然一开始要比人家轻松一点。但之后进境,恐无法与其他姐妹相攀呢。” 李盈柳蹙眉:“这……不会的。” 她们都是眼看着这孩子长大的,虽不能说爱护倍至,可滕荫学苑那么多剑灵,她可真算得上宝中至宝。然而这孩子从小就不好惹,越大,越难以捉摸了,说出来的话,竟不知真意何在。许、李心有戚戚,仿佛在被她引着往某个陷阱跳,于是李盈柳特特加一句恭维:“你聪明过人,前程无限。” 裴旭蓝已在悄悄拉她的袖子了,妍雪恍若未觉:“别的不说,单说轻功这一项,我们在冰衍院,慧姨只能口授,乏于实练,倒底领会了多少,实难衡量。今后行走江湖,真刀实枪的对干上了,危急之时溜之大吉,万一法之不灵,可就糟糕得很。” “嗯。”这孩子虽然信口开河,这两句却颇为在理。冰衍院地势有限,沈慧薇只能口授,于其领会进境,未必便能瞧得出来。 “久闻绫夫人轻功举世无双——”华妍雪笑嘻嘻,眼中瞬间透了一丝狡黠,诡计得逞的得意,“昔年单身独闯丞相府,三千铁甲如入无人之境。丰采姿仪,至今为清云园弟子神往。但不知我是否有资格向绫夫人讨教一二?” 许绫颜笑容未敛,神色却一下怔忡起来,裴旭蓝至此才真正急了,大喝道:“小妍,不要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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