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红菁不以为然:“你还护着。你们都待她太好啦,这个孩子,从小就缺管束,越大越不象话,今日你我还制得住她,将来武功有成,嘿嘿……”她沉默了一会,缓缓道,“她是天生反骨。” 许绫颜微惊,且有略微不快:“你想得太严重啦!” 谢红菁没有立刻回答,淡漠的眼神里闪过一刻迟疑,终于把几年来的猜测和盘托出:“我们都猜她是三姐的女儿,但你想想,三姐的女儿,那么——谁是她的父亲?” 许绫颜的脸白了一白。 “那个人,曾经一而再,再而三妄图控制清云,他是几乎成功了呢。小妍的性格有哪一点象三姐,如果不象三姐,只要血统里来自于一半他的承传,哼,说不定,我们……”她沉声肃然,轻轻吐出四个字,“养虎为患!” “不!”许绫颜叫了起来,“你偏见何其太重,你看她对慧姐,何等慕孺情深,不是我打击你,你的素月,我的芷蕾,哪有一半及得上她?” 谢红菁微微一笑:“芷蕾天性使然,原是非得如此不可。你这两年为了她不再收徒,其实也不用这样,另外再挑一二资质好的孩子,陪陪你,说说话,也是好的。我看芷蕾也寂寞的很,未必不希望多几个师妹。” 她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许绫颜无可奈何。 心里有不少疑虑,想要问一问:谁让秦秦进的园子,并让他胡乱跑到万松林?然而话到唇边,未曾启口。 有很多问题,放在心里,唯独不能够问面前的在位帮主。许绫颜转而问:“秦秦怎么样?” “那还不是吓坏了,好容易洗净了蛛丝,琼巧怎么哄他都不会哭了。我给他服了一剂安神药,这会子睡了。琼巧哭得什么似的。”谢红菁不适合这种家长里短,虽一言一语讲述着,语气平淡,毫无起伏。 许绫颜叹了口气,道:“小妍进那个石洞,你不怕万一……吓坏了她?小妍虽然机灵,毕竟还小。” “不用担心。她疯了这许多年,你何曾见她出手伤人,可见心性未失。何况……”谢红菁深深颦眉,这时突然提起的“她”,显然并非小妍。 想了一会,忽又转了话题: “对了,正要告诉你,藤阴学苑那些剑灵,给我分成七路,赶进万松林,不论遇到什么变故,七天不许出来。” 许绫颜意外:“啊?” “碰到些许意外,居然闹得人仰马翻,手忙脚乱,这要传了出去,咱们的脸面往哪儿放!以后行走江湖,两道捆马索,几个挖土坑,嘿嘿,我们清云园精心培养的剑灵就全成人家网中之鱼,瓮中之鳖了!与其有朝一日闹这样的笑话,还不如现在就赶进万松林,吓死活该!” 许绫颜苦笑道:“这些孩子原是娇惯了些,但你突然来这么一下,这个……”那座茂密阴森的万松林,连她单独进去都不免发怵,把那些未成年的孩子赶入深不见底的密林,这一手着实当真也是绝。且听谢红菁的意思,还不仅仅让她们在密林中熬上七天而已,她只有暗自祈祷,可别真的吓坏几个才好。 ※ ※ ※ ※ ※ ※ ※ ※
第十七章 青鸟不传日色斜 巫婆 华妍雪蒙了双目,被迎枫拉着跌跌撞撞走过了一大段崎岖不平的山路,耳听得园中喧嚣渐渐不闻,饶是她胆大妄为,也不禁一股寒意冒了出来:“难道她们恼了,要杀我不成?” 幸好这极其可怕的念头才一涌出,前面的迎枫就停了下来,妍雪孤零零站着,象一根木头伫立于辽原,周围都是虚空的感觉,极想有个依靠。 只听得迎枫和另一个人唧唧歪歪低语半天,她支着耳朵听,模模糊糊的难以分辨,撇了撇嘴:“大不了你就说我坏话而已,哼,不听便不听!” 然后一只大手握上她胳臂,象铁箍一般,把她向前面拽,妍雪痛得忍不住哼了出来,挣扎了一下,愣是没动脚步。有人笑道:“看不出来,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耐力。” 华妍雪不知她的名字——菊花,甚至可以随便一语考较沈慧薇武功的人,得她一赞,无上荣幸。 她只知道胳膊上的那股力道突然加强了,再也立不定脚,身不由主往前冲,那人道:“小姑娘,你在这里面,好好静坐思过。” 那只手放开,与此同时华妍雪感到自己原本又酸又麻动弹不了的手臂也能活动了,不假思索地扯下蒙眼巾,只瞧见斜阳射进山洞的最后一点跳跃光芒,她扑过去叫道:“喂喂,你们做什么!” 洞门在她扑到之前,轰然一声关闭,华妍雪突然陷身于漆黑之中。 刚才用布蒙眼,好歹还能感受到一些天光,这时却是一种深陷的、不可自拔的黑,仿佛募然处于泥沼之中,眼耳口鼻都在瞬间被掩盖起来了。 除了无边无际的黑以外,另外席卷而来的,是窒息一般的静。 这种静,不能用“安静”来形容,那是一种死一般的寂灭。极度沉寂里,忽生出密密麻麻无数声响。 空气的流动,她一时难以自控的呼吸,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以及,推进山洞时,外面的一点余音犹在耳畔回响。各种细微的响动,在这密封山洞里,组合成为金属交击的大乐队,撞击在山壁上,硬梆梆折射回来,又组成新的和声加入,没有一点点声响,能从这山洞里逃逸出去。 这种古怪的和声,形成了唯独缺少“人籁”的虚空的寂灭。 不知是洞内空气的混浊燥热,抑或不由自主涌出的害怕,华妍雪全身单衣湿透。 她极力向某个部位靠近。进来之前,压根没能看清楚,此刻完全不晓得她在靠近什么地方和方位,在这样的沉寂中,连方向感也于瞬间失去了。她只想找到一个能倚靠的所在,至少,不是这样四面虚空的感觉。 黑暗中,摸到了一点什么,紧张感却愈加深了,她慢慢摸索上去,是石壁,是石壁! 还没来得及透口气,随之而来她发出的尖叫把自己再度吓了一跳:那是什么石壁啊!阴冷,潮湿,滑腻!指尖酸涩微痛,好象一瞬间有无数细针刺了上来。 华妍雪不确定自己是沾上了一手的青苔,或者一条阴冷的眼镜蛇。 她赶快缩手,一时间,心跳如擂鼓,茫然无措。 募然间,委屈替代了心头的恐惧占据上风,终于压抑不定,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不要在这里!” 她从慧姨落难之后,不愿软弱给人看,始终未再落泪。今天一哭,自觉丢人不已,可眼泪便是忍不住滚滚而下,似要将数年来的委屈、愤懑,郁积在心头的怒火一齐哭出来。 没有人答应,只有自己的哭叫在洞内盘桓一遍遍,华妍雪几乎崩溃了。 便在这一刻,前方洞顶,亮起幽幽一点火光。 无边深黑之中,乍现这一点火光,华妍雪脑子里轰然一炸,把它顿时放大成无限大的强光。 光影映在壁上颤颤巍巍,飞速移动并下坠,映在石壁上,越逼越近。华妍雪顾不得后面石壁的可怕,直靠了上去,有种意念的错觉,强光里很快会跳出一个雪白影子,飘近,飘近,用白纸一样,完全没有五官的脸逼近她。 白影没有出来,强光凝止,冒出一阵阴暗怪气、充满了恶意的笑声:“嘿嘿,嘿嘿,哈——哈——哈——,嘎——嘎——” 每一个笑声,发音一致,其间划得好长,好远,仿佛极力制造着一种人为恐怖。 是“人为”的,华妍雪听了出来,心里反而宽了很多,然而紧接着,她看见了光影里,探出一颗人头。 “巫婆!” 她大骇欲逃,不是白衣没脸的鬼,可比鬼好不了几分,是巫婆! 那颗头,冉冉白发根根直竖,一张脸却象剥光鸡蛋一样光滑,脸色白得和头发差不多,显是常年不见天光之故。嘴巴大张着,露出稀稀落落几颗牙齿,晶亮的馋涎挂落下来。 最可怕的要数她的眼睛,几乎无法形容,混浊的,不分眼黑抑或眼白,就那样平平板板看过来,华妍雪几乎连发抖的勇气也失去了。 “小姑娘,”人头怪笑,“嘎嘎,你是头一个到我家里来的客人。” “客人?”华妍雪极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总算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云姝恼了自己捉弄许绫颜,更牵连到无数人糟殃,决意让她受到一些惩罚 ,才把她关到这个山洞来。 山洞里藏了这么一个怪物,专门就是用来吓她的,警戒她不知好歹,顽皮生事。 那颗头摇晃着,灰色的眼睛愈加诡谲迷离,继续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要跟这么一个巫婆共处,尤其从巫婆的话音里感觉到,这是她的“家”,仿佛她已住了一生一世,华妍雪不寒而栗,难道云姝也要把自己关上一生一世吗?! “小姑娘,你在害怕么?”巫婆不怀好意地笑。 华妍雪努力使自己定神,仿佛这个巫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她只想聊天而已,也许这个“家”,长期只有她一人,太寂寞了吧。 可这人是谁,为何独处于岩壁石洞之中?莫非,是一名被着重关押的清云囚徒? 大着胆子答道:“我叫华妍雪。你是谁?” 简单的反问,却如末日来临。 不停摆动着的头颅僵硬在那里,光滑的脸上突然生出无数皱纹,巫婆喃喃自问:“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 问着问着,她尖叫起来,除了那颗头以外,又多出一只手,拚命撕扯余量不多的白发:“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 白发纷纷扬扬飘落,巫婆疯狂至歇斯底里。华妍雪看得呆了。 巫婆疯狂中看了她一眼,目露凶光,恶狠狠问:“你是什么!到我家来干嘛,想要害我么?哼,哼,可没这么容易!”一只枯瘦的手,或者称爪子更为妥当,凭空向华妍雪一招。 只是这样随意一招,隔着老大一段距离,华妍雪被冷汗湿透而粘在身上的衣服突然鼓荡了起来!强劲的吸力,把她往巫婆那里拖。 华妍雪大惊之下,哪里肯过去,她打了个趔趄,在地下摸到一块石头,凭此借力跃起,反身向另一面跑。 巫婆轻“噫”一声,已是看了出来:“你是慧姐的徒弟?” 华妍雪骇然:慧姐?慧姐?! 如此熟稔的称呼,从这样一个巫婆口中说了出来,直是天下最不可思议之事!慧姐,慧姐——向来只有慧姨的同门才会如此称呼! 同辈人中,比慧姨大的,几乎没有。难道她竟是慧姨的同门师妹?慧姨,清雅如诗,淡然隽和的慧姨,竟会有这样一个——妹子?! 巫婆人头所在的亮光突然一灭,又一亮,就在这片刻内,那巫婆再次出手,这一回,卷过来一根长带。妍雪眼睛为强光明灭所扰,来不及反映,被那带子卷住了腰,带子不住滚动,一会儿的功夫,把她双手捆在腰间,裹得和粽子似的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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