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妍雪的脸难得红了,否认道:“是、是阿蓝哪!” “阿蓝?”沈慧薇微有意外,“他也来了?” “嗯,”华妍雪眼巴巴看着她道,“慧姨,阿蓝他好想你,自己偷偷溜了出来。” 沈慧薇眼波微有震动,忍不住抚着怀中女孩儿,片刻后才道:“那么……是三人应敌么?” 华妍雪在她怀里,简直不肯抬起头来,蚊蚋般道:“原来慧姨都看见了呀!你直接说就行呀,非要我自己说……” 沈慧薇微微笑起来,心中百味杂陈,她曾经那样呵护宠惯的小孩儿,一个两个,都逐渐长大了。她没接这话岔儿,只道:“小妍此去,是要和他俩会合吗?” 女孩儿仍旧不敢抬脸,只重重点头。 沈慧薇凝思片刻,道:“两个少年郎身手都不错,你和他们同行,我也放心,只不过,凡事还要小心,你们毕竟年轻,在外的经验浅,就怕防不胜防。小妍,慧姨要你牢牢记住这次凶险,你以后,无论为什么,为我,为你自己,园内,或者园外,总之别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慧姨求你了,好不好?” 杨独翎在旁瞥她:她倒惯会开导人家,自己行事却从不顾惜,二十九年前雪山峰顶她舍生忘死,为的只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被戳穿了小秘密的女孩变得很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乖。沈慧薇再嘱些什么,只管没口子应承。最后听得沈慧薇道:“还有,见了帮主,你那些信口开河的证词,可不许再随便出口了。” 华妍雪终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句句实话,谁又能证明那是假的?” 沈慧薇微笑,半是哄半是劝:“你原是真的,不过,这件事也无需把月颖再牵扯进来了。她一生苦恼,待你又不错,你忍心么?” 华妍雪恨恨道:“慧姨你更苦恼!” 沈慧薇不说话了,只一味沉默。华妍雪又心酸起来,低声道:“对不起,慧姨,我听你的话。” 千言万语,分离在即。华妍雪独立于苍穹底下,目送敬爱的人儿踽踽行远,忽觉月色昏黄空气闷滞万物凄凉。 才一回身,猛惊得全身汗毛倒竖,迅即向后跳开。 浓浓夜色里一条黑乎乎的影子近在咫尺,无声无息。 华妍雪脑中惊电回转:“莫非又是王晨彤?!”不容她出声示警,那黑影倏然动了。华妍雪一看他动起来的样子就知猜错了,此人身手,高得可怕。 妍雪对着鸟人,如非年轻验浅,实有回击之力,也所以沈慧薇听到三人同行便放心——只消另一个少年和裴、华身手差不多,鸟人哪怕再次行凶,也难再得手。但这条黑影完全不同。他动起来全无半些征兆,出手更是鬼测莫名,华妍雪但觉眼前一花,身子陡然一轻,竟尔被人家轻轻松松提到了手里。 华妍雪大骇,只想:“他是谁?他是谁?这样的武功,怕是刘夫人和慧姨也没这么恐怖!” 沈慧薇从不出手,她平生所见以刘玉虹为最,但从云姝言谈里得知前者只怕还略胜一筹。然而无论刘玉虹或者沈慧薇,时至今日都未必便能一招擒她。 好在这黑衣人似乎无意立刻杀她,只拎住她快步离开。华妍雪毫无反抗之力,心想:“唉,慧姨,你一离开,我就遇上了这等高手,这是命,可不是我把自己置于险境。” 那黑影奔行奇速,他拎着小囚徒的腰带,华妍雪看到的沿途景物倒仍是正面的,只不过面朝下,只能看到脚下大地延绵伸展,无边无际,偶一抬头,两旁路景插翅似倒飞。所行愈远,妍雪心下愈宽,感觉此人并无杀她之意,只要不走极端,那便甚么都不怕了。
第二九章 北斗错落长庚迷 受制 那人带着她如此这般奔行了几个时辰,直到东方曙色微晓,他才缓了一缓,顺手把华妍雪放下。 华妍雪头晕眼花,好不容易才能立定,她一直连这人的模样都未瞧清,颇为不甘,此时瞪大眼睛,回望过去,险些惊得叫出了声。 晨曦中,那人身形高大,长发披面,一张脸肌肉翻卷疤痕累累,唯有那双眸子,乌压压的在晨光里精光四射。 他也在看华妍雪,看得非常仔细,目光如刀,所过之处犹如生生卷刮。华妍雪被他看得凛凛害怕,缩了缩身子,却道:“我当甚么货色,原来是个胆小鬼!” 她突兀开口,直接便上攻击,那丑面人倒不惊异,却也没理她,转过身,席地而坐,打开包裹,取出干粮点心吃了起来。 华妍雪又道:“你怕我慧姨。你一定躲在暗处很久了,看慧姨离开,才敢跑出来为难我一个小丫头。哼,男子汉大丈夫,好光彩么?” 丑面人不作声,吃。 斗口斗口,总要双方开口,才斗得下去,进而才能从言辞中分辨一些事端,那人擒住她的用意究为何来?为质,为证,或其他?然那丑面人拒不开口,华妍雪气得跳脚,却拿他没可奈何。 她再把丑面人看了一阵,忽道:“你是瑞芒来的走狗,是也不是?” 丑面人这才徐徐放下干粮,盯了她一眼,说:“你知道得太多了。” 他的声音粗嘎难听,似一块木炭烤于火上滋滋作响,又沙又哑,还不容易听清。华妍雪自见了他的容颜,能把脸毁成这样的,同时毁了嗓子也不意外,但当真他开了口,听着终归不好受。 她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瑞芒来的走狗,难道不属于世子手下……” 那人抬了抬手,华妍雪募然张口结舌,再也发不了声。那人冷冷道:“你知道太多了。……华妍雪,你知道得多,我却了解你更多。你从洪荒来,逃难到尧玉,机缘巧合进了清云。你十四年来点点滴滴,我可都一清二楚。” 华妍雪倏然睁大了眼,无可抑制的恐惧袭上心间:“我只道我为人所弃,侥幸在山里长大,进入清云之前,再没人知晓或者关注我的出身。却原来、却原来……一直有着那样一双眼睛,在盯着我!盯着我!” 一刹那手足冰冷,心沉至底处:“他是谁?他是谁?!我是谁,我又到底是谁?!” 是谁,在她出生之初,明明被抛弃在大树底下不闻不问,却一直不曾放松过警视。这些究竟为了甚么?自己到底来自哪里,到底这背后,藏着何种样的秘密? 丑面人不再说话了,扔了些干粮过来令她饱腹,过后也并不再挟持,只稍稍携带着她走。华妍雪轻功本来有底子,他虽不加指点,相携走得久了,真气自然运转,奔行速度越发快捷,两三天一过,几乎不比他慢多少。丑面人呵呵低笑,忽道:“沈慧薇教得辛苦,我也回报她些。”妍雪听得莫名其妙。 他二人朝伏夜行,行动尽量不引人注意,未久妍雪发现,他在循着云天赐的方向前进。他们虽错开了时间,但要跟踪上去着实不难。那两个家伙行事嚣张(主要是云天赐),并未经过任何改装,所到之处便如两颗耀眼星芒流经天空,随便经过哪里都留下醒目踪迹。 跟上他们之后,丑面人行踪愈发隐秘。他加快速度,越过云、裴两人,直接前往必经之路的小镇,略作逗留,似乎在查勘其他。 第一次他点了华妍雪穴道,并未带她同行,回来以后那张表情全无的脸似乎更加阴沉,第二次便带着女孩儿同行。在一个小院里,华妍雪见着了诡异绝伦的切腹场面,惊骇之余几乎大呕。 丑面人虽未说明,华妍雪却猜到,这些死去的人都是瑞芒放在大离境内的眼线、钉子,也负责云天赐此行的 安全。他们既然都莫名死了,云天赐身边无人保护,其危险性不言而喻! 云天赐不可能尚未察觉这些,但他所行进的方向,却是那样的清晰而坚定:他在往期颐走。 华妍雪心旌摇动,眼泪几将夺眶而出,轻声说:“你是来保护他的对不对?他很危险,快带他回瑞芒吧!” 丑面人还在仔细检查,血是热的,尸有余温,凶案只在顷刻前,随口冷道:“世子何等尊贵,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来关心他。” 这句话他仿佛已等待了很久,好不容易觑着机会,平平常常说出来,却是最能伤人的利箭,毒箭。 华妍雪脸色唰的雪白。 按她以往的性子,骤听这等言语必然发怒,但她自遭擒以来,早将丑面人的来历、用意想了个透彻,所有好的、坏的都设想过了。丑面人很明显不想杀她,也并不有意恶待,尽管如此,华妍雪仍然无法将他的出现往好的方面想。此人行踪诡秘,意图莫测,仿佛随身携带着无数秘密,很难相信这样一个人,会抱着什么善意。 丑面人继续平静地激怒她:“我来自瑞芒,为的就是来警告你:小丫头,你少痴心妄想,世子不会和你成婚,你永远别想攀上这样高枝。” 早该料到了,云天赐那样的身份,岂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 清云和贵族高官结缡例子不少,可她也听说过慧姨和两代帝君之间的瓜葛, 结局一目了然,“她幽囚落难至今。” 更有一个前未所有的意念清晰浮上脑海:“况且,他还是异族之人。” 夜色中僵立,她脸色由惨白转至绯红,由绯红竟至灰败,眼泪慢慢涌上眼眶,只觉得心中如有火烧,一股气郁积在怀,非常非常难受,发不出来,也说不出任何的话。 “出来!”丑面人低喝,身形化作灰雾,涌向院落中一处不显眼的建筑,月光下陡然另外多了条身形。 新添的人影纤巧秀丽,分明是个女子,黑纱笼罩飘飘摇摇,整个人便仿佛笼在一阵轻烟里。不过很明显的身量未足,华妍雪瞬间想到王晨彤,随即看出决计不是,身法武功毫无相似之处。 但紧接着她就大大讶异起来,满怀心事也禁不得这般惊奇,轻轻“啊”的一声。 眼前少女身形袅娜,轻纱笼罩,给人第一印象若有出尘之势。哪知她动起手,竟是那样的—— 一味向前冲,凶狠暴烈。招招性命相扑,不死不休。娇小的身子与丑面人对比悬殊,陡然一看,似未成年小狼奋力扑杀,残酷中竟带着些一去不回头的凄绝。 清云十二姝里有勇猛打法,便如刘玉虹。但刘玉虹自有一股大开大阖的凛冽之气。王晨彤则是取势阴狠,手段残忍,可也就是打法路数不同。眼前的少女,全不讲究身法、进退、甚至没有出招的逻辑,几乎非人思路,专门盯着对手的要害纠缠、撕咬!对,就是撕咬,根本不顾身法好看招式漂亮,也不管其势谁强谁弱,一开头和人缠上了,休想甩开她,非把人扑咬成斑斑碎片不罢休,……像是一头猛兽,一头凶狠的恶狼,与人相扑,非生即死! 所见太也匪夷所思,华妍雪瞧得眼睛都直了。 丑面人虽说应付有裕,对这种打法,亦深为头痛,听他低声怒喝,那少女充耳不闻。丑面人动作渐渐慢下来,似乎不想和这种疯兽打法过多纠缠。风侵体,少女的黑纱翻卷,长发在夜中闪耀出千万点银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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