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为了身世,抑或要揭穿此人“真面目”,打定了主意跟到底。 近晨,各处饭店旅馆亦先后开张,他走入一家名为“天下客”的客店。 华妍雪好生奇怪,莫非他约了人在这个地方接头?转念一想,这成湘狡猾奸诈,别是发现有人跟踪,假装投宿客店,不动声色将她甩了。 当下装做认路模样,慢慢的从店面前走过,走了两步,看看门牌号,摇摇头,又往回走。那店中刚巧有人结帐出来,见了她惊为天人,直勾勾盯了几眼,低声咕哝:“今儿一早活见鬼了,丑的太丑,俊的可也太俊。” 华妍雪在那附近来来回回的走,本是要引店里的人同她讲话,便笑盈盈地转过来,未语先怯:“大哥,借光问个讯!” 那人笑道:“小姑娘,你要问什么?我看你在这走了一会了,迷路了吧?可惜我不是本地人,你要问家在哪儿,我可说不上来。” 华妍雪红着脸道:“不是的。我……访一个朋友,找不到路了。我很累啦,想找 个地方歇歇脚,只是这会儿天才亮,这客店能不能住呀?” 那人失笑道:“小姑娘,你以为只有晚上才能住宿么?这店门开着,迎的是天下客。这不,才刚一个丑鬼进去,凶神恶煞的,一迭劲要上房,还要把早饭送到房里头,伙计正发愁呢,一早迎了个瘟神进门,怕这一天生意连带着倒霉了呢!小姑娘身上若有银子,只管去住,人家欢迎都来不及呢!” 此人看来夜来睡得极好,一大清早,啰啰嗦嗦精神百倍,不用华妍雪另挑话题可什么都说到了,她笑一笑,谢过便朝客店方向走去。那人还在大叫:“喂,小姑娘,以后别独个儿跑出来访什么朋友,这世道外面坏人多呐!”华妍雪头也不回,觑着地面上小石子,走过去脚跟一掂,便听那人呼痛:“哎哟,这哪来的石子儿,弹我腿上了!” 她走进客栈,果然店里伙计正唉声叹气,见了华妍雪,不觉眼睛也亮了:“姑娘要住店么?” 华妍雪扔一锭银子在柜台上:“给我一间上房,就要那个丑八怪隔壁的一间。” 店小二惊疑道:“姑娘和那个……那位客官……” 华妍雪确定了成湘果在店内,大乐:“怎么着呢,你看我和那丑八怪象一路的么?” 店小二堆起满脸笑容:“那肯定不象。姑娘你这般美丽高贵,怎会和那凶神恶煞一路呢?” 华妍雪把那伙计袖子一牵,走到旁边,悄声道:“实话告诉你吧,我是清云弟子,那人是个江洋大盗。我盯了他好几天了,只等人赃并获抓他起来,你可不能透风声出去。” 向店小二略一晃手,指缝里银色一闪,瞧着象甚么表记,清云在期颐数十年,威望极隆,园中美女如云,个个身怀绝技是出了名的,店小二虽没看清那表记模样,又岂敢说他不认识清云信物,忙道:“是,是……不敢!不敢!” 华妍雪笑道:“这就是了,你替我安排房间,等一下我还有几个同伴来找,你也不必声张,悄悄儿带过来。” 她一个未成年小姑娘,说什么“人赃并获”,店小二原本还有几分疑惑,一说还有同伴,连原有的几分疑惑也打消了,忙带华妍雪上楼。 过得不久,匡弋等五人果然跟来,华妍雪知他们武功低微,若叫他们暗中盯梢,被成湘发觉反有性命之忧,便只差他们去替自己买一套替代的男装来。从今而后,不许叫华姑娘,以名为姓,改称“薛少爷”。 成湘所住的那个房间,始终绝无半点声响,以华妍雪性情,耐不住寂寞,巴不得发生大事,闹得越大越好,谁知他缩在房里毫无动静,她这边也只得闷着,毛毛燥燥不痛快。 重又下楼,拿银子贿赂了店小二,换他的直襟衣裳,要进成湘房去,店小二担心道:“姑娘,你可得小心,那人脾气不太好,原只说把一日三餐送去,中途却不许人再去。” 华妍雪心想这么无所事事地等下去,当真会把她病也急出来了,更或许成湘只是个花招,其实人早已走远了,自己岂不成了大傻瓜?也不理小二好意,托上茶盘,直向成湘客房,敲门道:“客官,小的给您送茶水。” 侧耳静听,里面一点声息也无。她思量再三,大胆推门而进,骤然一惊,只见成湘好端端坐于床上。她下意识抓紧了茶盘,打算丢出就逃,但坐着的人并无丝毫反映。 定了定神,发现成湘盘膝而坐,双目紧闭,有蒸腾的白气自他头顶缭绕升起。华妍雪恍然明白,成湘受了铁枪重震,内伤未曾痊愈,是以躲到客店之中。他明明可以在杨宅疗伤,却不肯回去,看来其行为果然欲瞒他人。突然间怅然若失,心下替旭蓝难受,此人说走便走,对儿子竟全无半点留恋。 她怔怔出神,竟忘了凶险就在身旁,幸亏成湘只是不闻不问,头上白气渐渐浓冽,看来练功到了极其紧要的关头。华妍雪把茶盘放在桌上,悄悄退了出去,回到隔壁。
第三六章 秋风秋雨扣疏钟 阴谋 华妍雪一眼望着扣在窗纸上满天彩霞的绚烂颜色,不自禁吃了一惊。但觉两颊火热,脑袋沉重,身体软绵。 一瞬间茫然无措,不知身向何往:“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 过得片刻,脑中略略清醒,想起查探成湘回来,和衣倒在床上,再不想她一夜未眠,力乏神倦,就此朦胧一睡至黄昏。 急忙忙跳将起来,别的也罢了,那成湘可曾离开? 忽见窗边几上,茶盘底下压着一张白纸,急取来看,纸上龙飞凤舞四个大字:“好自为之!” 并无上押落款,不问可知是成湘手笔,原来他早便察知自己一路尾随,浑不在意,直至此时方留书告警。她心儿砰砰直跳,一股怒火直窜上来,把纸团在手心,憋得两边脸颊冰冷下来,渐转煞白。 于是换上匡弋等为她购置的男服,雪青色细绒长袍,橘红箭袖,青缎薄靴,自把头发向上梳起,抹额束发,对镜自顾,轻衫侧帽,越显得肤白如雪,目朗秋水,华妍雪心甚乐意,阴霾不乐的心境倒也为之一开。 她本是拿得起放得下的豁达,只因看到成湘父子之情浅薄,难免感及自身,无端端郁闷了一场,跟丢了人不算,还教他耻笑了去,大是不值。但他一个警告,却远不能令她退却,“你只道我被识穿,再不敢跟了。哼,我偏跟定了你,且看你耍何诡计!” 问过小二,知那丑脸客人薄暮时分方自离去,也还不算太久。结帐出店,权当闲游玩耍,又向夜间所到的远郊而去。 出得城来,斜阳衔山。却见夜晚所见那带疏林,原是一片丹枫,残阳下鲜红如血,徐风轻送晚钟,颇有寂寂幽谧之境。 成湘昨晚上这儿来,虽没发现具体的蛛丝马迹,但料想必非随意到此,加上祁中和那番话,必定此间事犹未了,华妍雪索性来一个守株逮兔。 在这林边,等得天时一分一分黯淡下去,月明霜天,一分一分袭上林梢。 月华晴好,秋荫薄凉,渐渐地,附近三三两两踏玩月色的游人也散去,夜已深了。 ※ ※ ※ ※ ※ ※ ※ ※ 成湘真气流转,自测伤势,已好大半。自思今晚将行之事,有八九分把握。早该解决的,当初她还是个似人非人的小怪物之时,就应痛下决心斩草除根,一时心软未下手,拖了整整三十年,终于养虎为患,祸害延绵。 关键不知她会不会来,但自己留下敏感的瑞芒标记,此人功利心重,料来必至。无论此女施何种阴谋诡计,就算自己的功力只恢复七八层,对付她依然有着十足把握。可方珂兰会跟着来吗?方珂兰知他在这里,也知他这次决计不能再饶过此女,她会不会又一次跟来,又哭又闹又求又发誓,就象从前那样?不论如何,这一次他绝不心软。论理,珂兰作恶多端,也该一并追究,可他不欲细思。那晚裴翠宅里,她不躲,旭蓝不救,自己那一刀当真便能劈下去吗?他微微叹了口气。 前后左右,思量算计周全,实未想到此行有不妥之处,可为何,心内警兆迭生,起伏不宁? 他以内力感应四周,并未察觉有人跟踪。那小姑娘不再跟来,估计也该知难而退了吧。却有几分患得患失,若当真不问好歹跟了来,说不定一狠心,借着他人之手除去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天大难题也都迎刃而解。——但那只能想想而已,事到如今,有天赐那般钟情,旭蓝那般牵挂,他已不能袖手旁观,任她自生自灭。 不由嗟叹,自己从来如此,心不狠,意不绝。既然决心要天赐逃脱命运缠绕,那为何,当时暗中帮助那年轻的樵夫,逃出了洪荒深山? 成湘摇摇头,灼毁得不成形容的脸上,微露一丝苦笑。行大事之前,不仔细筹划待会怎么动手,老是想一些生呀死呀,该或不该,这可不是吉兆,那女子变幻莫测,本就极难对付之人,这样的精神恍惚,倒别杀不了人,被人所杀。 期颐夜不闭市,处处灯结彩明,管弦可闻,虽非年节之际,仍一派热闹繁华的富贵红尘。成湘不避人前,无论走到哪里,都引来惊哗连连,他早就习惯了,全不在意。 随步出城,路渐僻人渐少。十里长亭处,火光耀天,一大群人围着闹闹嚷嚷,有人笑有人骂,中间夹着一把尖弱细微的稚音,哀哀哭叫:“奶奶!奶奶!”有粗豪男声大嚷:“别要奶奶了,小姑娘乖乖跟我们少爷回去,讨得少爷欢心,你就是奶奶了!” 轰然大笑,将哭叫湮没在内。 这也不必看,竟有人在这郊外做强抢民女的勾当,成湘淡淡愠怒,只走两步,又停了下来。 期颐系 大离南方重城,官府素来重视,况有清云常驻,一向以治安良好自夸,所谓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他这十几年未到期颐,难道大离法治竟变得如此之恶劣了?那帮人张牙舞爪,并不具备武功,倒不忙于上前,先看看再说。 亭外系着几匹马,身着华丽长衣的少年跨上马匹,笑道:“别磨磨蹭蹭了,本少爷耐心有限。” 那帮人闻言,即把哭叫的女孩儿强拖起来,火光里见着青布衣裳,似乎是贫家少女,又见一个白发老婆婆,在地下拚命强撑起来,两只手向上乱晃,哭道:“玉儿!玉儿!”募地扯嗓大叫,“救命啊!救命啊!大英雄来人救命啊!” 成湘见她两只手乱抓,总也抓不住对象,透着火光看去,那老妪两眼深凹,竟似个瞎子。她一滚,倒在路边,刚巧抓住一只马蹄,如抓着性命般再不肯放手。小姑娘从马背上探出半边身子,只管哭叫。 那华衣少年大怒,狠声道:“老太婆不识相,给我打!” 成湘暗道不妙,刚要展开身法,却见那少年不等人上,他已提起马匹,四蹄千钧向那老妇胸膛踏去,老妇长声惨呼,显见不活了。随之抓住小姑娘的家丁痛吼出声,那女孩跌下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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