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渊微微近前,淡笑道:“皇上若真弃了皇位,娘娘怎么办?娘娘想怂恿皇上为了嘉恪殿下抛弃皇位吗?” 景妃略略一僵,瞪他一眼,说道:“本宫不过是随意说说罢了。倒是你,记得自己的本分,北戎求娶嘉恪殿下,你当暗中运作促成此事!” 陵渊哈哈一笑:“好啊,那娘娘便与本座一同促成此事吧。” 景妃见他亲口答应,终是满意了,说道:“陵渊,咱们终归是有同乡之谊,在这深宫之中只要彼此助力,没什么办不成的事。” 陵渊笑笑,景妃趾高气昂地走远了。陵渊在后面眯起了眼睛,沈放快步走了过来,听见他调侃般说道:“景妃娘娘脾性大火气旺,若不好好调理,是不可能有子嗣的。” 沈放立即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说道:“督公放心,景妃娘娘的身子必然是要好好调理,万万不能影响皇嗣。” 陵渊冷哼一声,大步向前走去。 沈放刚才虽然站得远听不太清景妃与陵渊都说了什么,但能感觉到督公火气甚大,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这可真是许久未见了,景妃到底怎么惹恼督公了? 没来得及细想,沈放见陵渊停步,他便也停下了,前面是琥珀提着一个鸟笼匆匆而过。沈放见陵渊望着琥珀与那鸟笼,便快步上前跟琥珀见了礼,问道:“琥珀姑娘这是?殿下今日想看看鸟雀了吗?” 那日明明说不喜欢的? 琥珀见陵渊也在便走过来见礼,之后说道:“主人不玩鸟雀。今早主人无意中看见有个小太监在训鸟,走过去瞧了瞧就要把那鸟儿放生,但那鸟儿出了笼却不飞走,小太监说被训得久了鸟儿已经不太会飞了,出去也是个死,主人就没再勉强。回宫后主人命奴婢再去寻只也不会飞的鸟儿,送到那只鸟儿身边,两只鸟做个伴。” 沈放感叹道:“殿下真是心善呐。” 琥珀再次行礼,很快走了。 陵渊望着琥珀远去,又看向天空飞过的鸟儿。 两只已被驯化得不会飞、永远被困于牢笼中的鸟儿…… 做个伴吗? 陵渊微微勾起了唇。
第27章 澹台璟涛最近探望嘉恪长公主时,明显地感觉到了她与以前的不同。以前的她会对他生气发脾气、会骂他轰他走,但现在的她只是淡淡地望着窗外,不怎么说话,也不骂他,像是眼里没有任何人。 澹台璟涛一度以为这是受惊吓后还没痊愈,然而又过了几日,董承表示嘉恪长公主身体已无大碍,她却仍然只是枯坐,更像一具提线木偶了。 “皇姐?你不要吓朕,跟朕说说话吧。”澹台璟涛哀求道,“南楚贼子已经伏法,没有人能伤害你了,那使臣,朕也一定会轰他离开大烨,再也不会来烦你!皇姐,朕会保护你,朕一定护你周全!” 嘉恪长公主缓缓看向他,微微一笑,说道:“北戎使团已经来了吧。” 澹台璟涛微微一噎,说道:“来是来了,但无论如何都与皇姐无关。” 嘉恪长公主仍是微笑,但满脸都是不信任,再次望向窗外。 澹台璟涛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窗外,说道:“皇姐是想出去散散心?朕是担心又有刺客……也罢,如今南楚也不敢如何,皇姐若带齐了侍卫,想出去散散就去吧,早些回来便是了。朕让陵渊多带些缉事司的好手保护你。” 嘉恪长公主没说话,过了一阵,点了点头。 待出了宫,坐在车辇上的嘉恪对一旁骑马行进的陵渊说道:“陵督公,你倒是真了解他。这么久不准孤出宫,没想到装装呆傻,他就主动让孤出来了。” 陵渊一笑:“微臣自问揣摩脾性还有几分能耐,这毕竟是微臣的生存之道。” 嘉恪似有感慨:“仰人鼻息,自是如此。陵督公不易。” 自相识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对他有了些许同命相怜般的感慨,他不免看了她一眼。不过她很快就笑嘻嘻地撩起纱帘看着他,明显是话里带着陷阱地问道:“那督公看,孤是个什么脾性啊?” 陵渊指了指天。 嘉恪:“嗯?” 陵渊:“就如这六月的天,阴晴不定。” 嘉恪一笑:“陵督公现在对孤说话,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孤这就阴给你看。”说着就不知道把什么东西丢了过来,陵渊顺手一把接住。 手中是个红玛瑙雕成的胖娃娃,只有寸许,晶莹剔透栩栩如生。 陵渊摩挲了一下这小物件,问道:“殿下这是?” 嘉恪笑眯眯地看着他:“可别小看这东西,这是特制的厌胜,被做过法,内里还藏有药丸,专门放在女子床下,可让女子无孕。” 陵渊微微挑眉:“殿下送微臣这东西?微臣不用这个也无法令女子有孕。” 嘉恪怔了一下便哈哈大笑,看起来笑得腹痛,缓了一阵才说道:“陵督公啊陵督公,你也有犯蠢的时候呀。这不是送你的,这是从后宫里搜出来的,除了景妃宫中,其他妃嫔宫中都有哦。” 陵渊看向她的眼神带了几分笑意:“殿下这是在卖人情给微臣?” “非也。”嘉恪老神在在地摇头,“是帮你报一点仇。”她笑嘻嘻,“昨天景妃惹你生了大气吧?” 陵渊呵笑一声:“沈放也学会嚼舌根了?” 嘉恪:“别冤枉人,是孤的琥珀看见了。” 陵渊:“那便谢过殿下了。不过殿下为何要帮微臣报一点仇?” 嘉恪:“你不是说孤阴晴不定吗?自己想去。”说罢就真的不理他了。 陵渊看向车辇中的嘉恪,虽说懒得再与他说话的模样,但唇角分明是弯起的。陵渊心内莫名有些温软,又夹杂了点说不清的躁动,微微将马身更靠近了车辇一些。 听风阁坐落在京郊以西,一处三面环水的小山上,专供文人墨客品茗题诗、赏曲唱乐,是京中附庸风雅之人的一大去处,日日客满,需得提前行约方可前来。今日听风阁不待客,只迎接嘉恪长公主一人,于是早早清了场又精心打扫布置,待贵客来时,风雅端丽得像一位名门闺秀,气韵自成。 嘉恪随陵渊走进听风阁,一路欣赏其中雅致的布置,笑着说道:“临风,听风,是不是还有观风、御风什么的?督公好兴致呢。” 陵渊微微一笑:“原本是没有的,如今,谢殿下赐名。” 嘉恪:“孤随口说的罢了。” 陵渊:“都是好名字。” 嘉恪:“督公这顺杆爬的本事真是炉火纯青。” 陵渊:“殿下受用?” 嘉恪:“督公的马屁倒是让人如沐春风,不过孤还是更喜欢听心里话。”她不等陵渊接话就说道,“说心里话可能招祸,督公还是别跟孤说。” 此时他们已走到听风阁的上层,并肩而立,顺着湖水刮来的清风令人神清气爽。嘉恪看着微微起皱的湖面,面色柔缓眉眼温柔,是难得一见的舒缓之态。 “微臣取临风、听风为名,是希望日日都能如风般自在无拘,”陵渊轻声说道,“这是微臣的心里话。”他偏头看向嘉恪,“这话有什么可招祸的?” 嘉恪没说话,仍然望着湖面,但陵渊敏锐地察觉到她似乎往左偏移了些许,像是要离他远些,他也就不动声色地微微偏过去些许,柔缓地轻声说道:“观风、御风,虽是殿下随口所言,但也是殿下的心里话吧?” 察言观色之观,御风行云之御。 她已受经年察言观色之苦,如今只想驾风行云,凌驭一切。 即使再如何掩藏,心底的想法仍会不自觉流露,此乃人之本性,无可避免。 嘉恪面色泛冷,语调也不善:“随口就是随口,哪有随便就跟人说心里话的?孤没这毛病。” 陵渊莞尔:“微臣明白。” 嘉恪皱眉瞪他:“你明白什么了?” 陵渊看向微澜的湖水,笑道:“总之就是明白了。” 嘉恪瞪了他一阵,说道:“也可能是会错意了。” 陵渊笑起来,看向她:“殿下在异国时,也这样跟夫君说话?” 那怎么可能? 异国的夫君不是一国之君就是皇子之尊,说话之间嘉恪怎能不想几个反复?什么时候这样随意了? 随意? 嘉恪微惊。 自己与这缉事司督公说话,竟显随意之态了吗? 不,一定是因为他只是个太监,是个奴才,自己是主子,所以才这般随意的。 嘉恪定了定神,调侃道:“竟敢自比一国之君了?大胆陵狗。” 陵渊看着她笑道:“殿下不怪微臣自比殿下夫君之罪么?” 嘉恪上脚就是一踢:“大胆!” 陵渊没躲,小腿上受了这一踢,面上还在笑:“殿下这是第几次踢微臣了?” 嘉恪:“踢几次你不也得受着,还能踢回来?” 陵渊:“微臣不敢,不过记在心里了。” 嘉恪挑眉凉笑:“这是要报复孤啊?行,孤等着。” 陵渊笑起来,不见报复的促狭,只有舒心快意。 嘉恪看着这笑意只觉得心里有些紧张,瞥开眼神不看他,尽量冷冷地问道:“南楚使臣还不来?孤可不愿意等人。” 陵渊一笑:“已来了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嘉恪:“督公好大的架子,让一国使臣空等?” 陵渊:“是殿下的架子,微臣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嘉恪明白过来:“孤刚受惊恢复不久,确实应该摆摆架子。”她抬手,扬起下巴,倨傲地说道,“那这便走吧。” 陵渊从善如流地立即抬臂给她搭上,说道:“是,微臣伺候殿下。” 听风阁三层靠水的露天雅厢内,南楚使臣对着款款入内的嘉恪长公主行礼,说道:“臣,参见银侧妃,诸神护佑侧妃大安。” 嘉恪看着他,也不叫起,冷淡地说道:“使臣要是这样称呼孤,孤就走了。” 跪着的南楚使臣微微抬头,说道:“银侧妃如今仍是二皇子的侧妃,这称呼怎能随意更改……” 嘉恪当真转身就走,陵渊也不从中转圜,仍然抬着臂让她搭着,陪她往外走。南楚使臣急道:“银……这、嘉恪长公主殿下!” 嘉恪缓缓停步,回身,说道:“今日孤愿意前来见你,只有一个原因——孤要与熊鸿锦和离。” 使臣一惊:“这?这等大事,臣不敢擅专……” 嘉恪:“孤会写下和离文书,需要你带着的使臣金印为凭。如果你不答应,就不必谈其他。” 使臣没想到嘉恪长公主如此强硬,求救似地看了陵渊一眼。陵渊也瞥了他一眼,给了个“不知情、也没办法转圜”的眼神。使臣为了更重要的事,犹豫了一阵只得说道:“臣答应殿下便是。” 嘉恪这才坐下,说了句:“起来吧。” 使臣起身站到嘉恪对面,陵渊站在嘉恪身侧。使臣原本觉得陵渊是会帮自己的,但现在这架势让他觉得陵渊宛如嘉恪身边的一尊杀神,自己若稍有不慎,都不用嘉恪长公主吩咐,陵渊立刻就能让自己身首异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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