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个朦胧的身影而已,但容娡无比笃定地认出来,来人就是谢玹。 单枪匹马、只身前来的谢玹。 她怔怔地看着他。 心里翻涌出潮水般的酸涩。 谢玹雪净清峻的面庞,在她的视线里逐渐清晰,他也看见了她。 他飞身下马,疾步走近,将蹲在车厢后的容娡捞起来,蹙眉打量她,确认她无恙后,极轻的呼出一口气。 离得近了,容娡才看见他的衣摆上沾了许多尘土,洁白的衣袖也染了些血迹,不复以往从容不迫的风度。 “你受伤了?” 谢玹摇头:“并非我的血。” 容娡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他的身后,并没有暗卫跟随。 他真的是只身前来的。 容娡的心房溢满酸胀复杂的情愫。 她几乎是无措地攥住他背上的衣料,小声将自己的猜测说给他听:“是……韩氏女对我出手的。” 谢玹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的下颌压着她的发顶,用一种几乎要将她揉入骨血的力道拥着她,略显无奈的轻叹一声,沉声道:“早知如此,便不该允你出门,应将你永远藏起来,藏一辈子。” 听了这句话—— 原本还沉溺在温情里的容娡,一个激灵,忽然清醒了。 谁想被他藏一辈子! 她喉头发紧,脊背生寒,心里的酸胀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极为大胆的脱身之法。 确认谢玹的兵卫没有跟来后。 容娡望着谢玹清峻的面庞,眸光闪了闪,踮脚吻住他的唇,悄无声息地,将藏有麻药的暗器对准他的颈侧。 在谢玹的呼吸渐渐不稳、抬手捏住她的下颌,试图低头深吻回来时—— 指尖快而稳地摁动机括。 “……哥哥,” 容娡红润的唇瓣上还残留着被他含吻出的潋滟水光,她的呼吸也有些不稳,嗓音甜软发腻,带着点喘息,眼眸却亮的惊人。 “你看我,这回的手法稳不稳?”
第73章 逃离 日落西山, 天际瑰丽的火烧云逐渐燃烧成灰烬,大片的浮灰般的晚霞在天际晕开,吞噬了夕阳的残影, 光线仿佛在刹那间变得昏沉而晦暗。 容娡仰面凝视着谢玹,澄亮的眼眸里燃起一簇温柔的瑰色, 紧接着那抹瑰色在谢玹的视线里变得模糊。 晚风拂过草丛, 沙沙作响。容娡冰凉的发丝被风扬起, 穿过他的指缝。 谢玹正在为容娡披衣的动作顿住了。 颈后迟钝地传来一丝尖锐的刺痛感, 谢玹的睫羽颤了颤, 映着她面容的瞳仁微缩, 空净明淡的脸上, 闪过一丝不解的愕然。 与他相反,容娡神色如常,唇角甚至勾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一如从前,谢玹教她怎样使用暗器时,她潜心求解的模样。 只是现在,她却是将同他所学的暗器,用到了他的身上。 容娡抓住他为她披上的外袍, 看着他, 目光染上些怜惜, 抿着唇在心里倒数。 三。 二。 一。 最后一声落下时,中了暗器的谢玹, 身躯极轻的晃了晃, 眼瞧着便要狼狈的栽到地上—— 然而容娡犹豫一瞬, 发现自己无法狠下心来看着他跌入尘泥, 便伸手扶了他一把,让他倒在自己身上。 生杀予夺的谢玹, 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她放倒,容娡反而有些不真实感。 但肩头传来的重量,令她确信了这一事实。 谢玹的确对她毫无防备。 她不禁叹息一声,心里充斥着说不上来的滋味。 谢玹只是无法动弹,但尚有神识。他倚着她的肩头,瞳仁涣散,气若游丝,语气里满是无奈。 “……很稳。你做的很好。” 他阖了阖眼,隐约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然而,一想到容娡会离开,心脏便仿佛被锋利的丝线缠住,狠狠撕扯着他的心弦。除却灼烧般的疼痛与惊怒外,涌入心头更多的是束手无策的不解与慌乱。 风声此起彼伏的穿过,呼啸声如同某种呜咽,如泣如诉。 容娡很清楚,此刻自己应该抛下他一走了之。 然而她不经意瞥向谢玹的脸,竟从他眉眼低垂的神情里,窥出一丝无措的脆弱,顿时有些不忍。 夜深露重,谢玹无法动弹,若是将他扔在地上,说不准会有野兽将他吃了。 那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容娡寻到合适的理由说服自己。 她杵在晚风里思索一阵,使出全身的力,将谢玹拖到马车里。 睡在车厢里,显然比躺在野地里要安全的多。 将谢玹安置好后,容娡已是气喘吁吁。 她坐在他身旁,缓了一会儿,抹了把额角渗出的细汗,小声道:“哥哥,你别怨我。” 谢玹一言不发。 容娡叹了口气,将他的头摆正,打量他两眼,又将他的双手交叠着放在身前,端端正正的摆成他从前的睡姿。 “今日有韩氏女为了同你成婚而掳走我,日后说不定会有其他人因此而谋害我。”她好声好气道,“你当清楚旁人对于我的态度,我留在你身边只会是累赘,你我不如好聚好散。” “……我……会护住你。”谢玹的嗓音沙哑的不成样子,药效的发作使得他说出每一个字都极为费力,以往总是温缓清傲的语气,如今似有无措的恳求,“不会娶旁人,只……娶你。” 他的声音有些小,容娡不得不低头分辨,听清内容后,有一瞬间的怔忪,心里发酸。 若是从前的她,听了这话,必然会心花怒放,毫不犹豫地留下。可如今的她,见识过谢玹的疯魔,经历过心惊胆战的囚|禁时光,又怎会因为一句轻飘飘的话停下脚步,甘愿陷在囚笼般的情爱中。 “我并不是独属于你的物件。若你说的护住,便是将我藏起来……”她沉默一阵,淡然一笑,“那我宁愿离开你的庇护,也好过提心吊胆的被你关一辈子。” “谢玹,你可知娶我意味着什么?”容娡的语气染上几分怅然,索性不装了,把话说开了讲。 “我实在是……担不起族老之怒与他人之妒。想来我贪图权势富贵的本性你也早已看穿,从前的温存,不过是迫于无奈的虚情假意,今日一别,好聚好散,你就当我是……不愿同你共苦。” 谢玹如同溺了水的人一般,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别……别走……” 容娡没有理会他的恳求,冷下心来,起身欲走。 怎料,衣角却被一只颤抖的手挣扎着攥住。 她身形一顿,有些惊讶,没想到谢玹竟能挣开药效。 浓墨般的黑暗里,看不清谢玹的面容,但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仿佛扯住她的衣角已经用光了他的所有余力。 容娡拽了拽衣角,居然没拽动,不禁叹息一声。“你……这又是何必。” “哥哥,你说过的,万物皆有定数,强求不得。” “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她忌惮谢玹的权势,不欲同他撕破脸,便好声好气的劝,“若一味纠结某些人与事的得失,实在是不值当。” 谢玹身不能动,鼻息凌乱,只固执地用几根手指扯住她的衣角。 容娡同他较着劲,渐渐不耐,狠心又用暗器刺了他一下,这才成功脱身。 跳下马车后,她用力呼吸着清凉的晚风,感受着久违的自由,吐出积压在心头的浊气,心里好似空了一块,却很快便被更多的舒畅填满,一时间心跳如擂鼓。 念着从前的温情,容娡略一衡量,费力牵着马将马车挪到相对安全的区域。 月色如水,车厢里的谢玹没有再动弹,周遭一片安谧。 容娡撩开帘子,借着月光深深看了他两眼,忽地想起一桩事来,又爬上马车,翻找一阵,从车中的软垫下翻出冰凉的锁链,锁在谢玹的手腕上。 做完这一切后,这才匆忙爬上谢玹骑来的马匹,头也不回地离去。 她并不觉得自己愧对谢玹,只是觉得自己用在他身上的算计,自此付诸一炬,有些可惜。 两人该做的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总归她哄骗他时也被他那玉璋刺过几回,如今她用暗器刺他,不过是一报还一报,有什么好愧对的。 马蹄哒哒,密如鼓点,很快便将承载谢玹的那辆马车远远抛开。 容娡从前并不会骑马,说起来,还得多亏谢玹,是他费尽心思教会了她骑马。若不是有此层缘故在,她还不至于决绝的下定决心逃离。毕竟,只是如何逃走,便足以令她头疼不已。 但她也只是才学会骑马,并不熟练,只会僵硬地趴在马背上,用力夹着马腹,生怕自己摔下马。 不过,容娡倒也没想着要靠骑马逃走,她选择骑马,更重要的一层原因,是为了掩人耳目。 在马背上颠簸了一段路后,她扯着缰绳,小心翼翼地翻下马。 下马时因为太紧张,不慎崴了脚,摔倒在地,疼的她呜咽一声,霎时眼冒泪花。 然而时间刻不容缓,她连忙抹掉眼尾的泪珠,从地上爬起来,用力拍了一把马背,让马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疾驰离去。 马蹄扬起滚滚尘土,容娡目送它离去,扶着树大口大口喘着气,一颗狂跳不止的心这才渐渐安定下来。 她不知谢玹身上的药效何时会失去作用,为今之计,只能混淆视听,尽力为自己争取逃离的时间。 所幸如今她所处的郊外,离冀州城不算太远,今夜的月光又还算明亮,不至于让人辨不清方向。 容娡借着草木掩藏身形,忍着脚踝的酸疼,快步往城中赶,一刻也不敢停息。 途中,她不慎踩到了一滩干涸的血,吓得双眸圆睁,险些尖叫出声,借着月光分辨出此处似有打斗的痕迹。 她想到谢玹衣袍上沾着的血,意识到什么,怔了一下,心扑通扑通狂跳。 很快她便回过神来,步履不停,绕过那滩血迹,终于赶在天亮前抵达冀州城,趁着夜色,从偏门溜入城内。 街上行人寥寥,没多少人影。容娡心惊胆战,警惕地张望一阵,确认无人注意她后,小心翼翼地敲响成衣铺的门。 下马摔倒时,容娡滚了一身尘土与草叶,发髻也散开了,如今发丝被露水打湿,湿漉漉的贴在脸上。 天色渐亮,她心里焦灼不已,敲了好一阵的门,掌柜娘子才将门打开,瞧见形容狼狈的她,惊得睁圆了眼。 “娘子……” 容娡松了一口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有气无力地从袖中掏出崔让尘的玉佩,递到她眼前。 “别声张,我要见你们崔郎君。” 掌柜娘子面色一凛,将容娡扶到门内,左右观望两眼,重重落上门锁。 — 车厢内密不透风,堆积着让人喘不上气的浓重黑暗,四周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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