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声喃喃着,袅娜的立在那里,裙纱缥缈如雾,眸泛轻波,嗓音轻柔甜软,整个人宛若像一场绮丽甜蜜的梦,“只差一点儿啊……造化弄人,事情好像总是与人愿相违。” 只差一点儿,指的是什么? 是那碗不曾与他共饮的甜酪,还是在更早之前,旁的什么事物? 阴差阳错,事到如今,容娡一时也说不清楚。 也更无法说清,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了。 她复杂地看了谢玹一眼。 “……再会。” 谢玹瞳仁微缩,淡然的神色裂开一道缝隙,嗓音急促:“姣姣,过来!” 容娡不再看他,蓦地转身跨过横栏,咬着牙,心一横,纵身一跃,跳入水中。 水花迸溅,容娡的身影转瞬便被涟漪包围。 她打小长在襟江带湖的江东,自然是会凫水的。 可正是雨水充沛的时节,河流湍急的很,水底又生着杂七杂八的水草,此时跳下去,稍有不慎,说不定便会丢了命。 众人始料不及,尚未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来,谢玹踏着船板跨到这艘游船上,疾步行至容娡落水之处,褪下外衫,沉声命令:“拦住她。” 旋即紧随着容娡跳下去。 又是哗啦一道水声,谢玹的霜色广袖被风鼓起,如同展翅的鹤羽,倏而没入水里。 静昙来晚一步,没能拦住谢玹。 他丢下剑,却因不通水性,并不能帮上忙,只能焦灼地看着水里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回头吼道:“还不敢快救君上和容娘子上来!” 众兵卫如梦初醒,会水的兵卫赶忙跳入水中,不会水的也连忙驱动船只去堵容娡。 崔让尘船上会水的仆役,也连忙跳下去帮忙。 北地会水的兵卫不多,拢共不过五六个,但容娡毕竟是柔弱的女子,体力不支,光是这些人也足够拦截企图凫水逃跑的她,迫使她无路可退。 谢玹身高腿长,凫水破浪,很快便追上容娡。 他的眼睫上沾着水珠,清峻的眉眼上浸了层水光,显得面容温润柔和。 “姣姣。”他屏着呼吸,放软语气,温声哄道,“水凉,泡久了你来月信时会疼,听话,跟我上船去。” 不知想到什么,谢玹极轻的笑了笑:“你既要离弃我,到时若是疼的哭了,谁来抱你?” 他说的是,从前有一回,容娡来月信时小腹胀痛,哭的梨花带雨的,呜呜咽咽往他怀里钻,撒娇让他抱她,缠他缠的紧,不让他去处理政务。 容娡面上一热,咬着牙,理也不理他,见前路被船堵住,立即换了个方向,奋力向岸边游去。 涟漪一圈接着一圈碰撞,水流一声接着一声的哗啦作响。 谢玹气息不稳,略显无奈的轻叹:“姣姣,听话。你若乖一些,便不会吃苦。” 春水微寒,寒意透骨。容娡的发髻狼狈的散开,本就游的疲累不堪,呼吸又急又重,委屈的想哭。一听他这从容不迫的语气,不必回头看,也能想象到他此时气定神闲的神情。 以及,冷漠又高高在上的眼神。 无论处于何种境况,谢玹似乎总是能保持从容不迫。 容娡同样不许自己失态,但她自认做不到谢玹这般地步。 同样的境地里,他这种出尘超脱的气度,反而显出她穷途末路的窘迫。 容娡又气又恼,心里烧起了一团火,忍不住反唇相讥: “要你管!” “眼下我落得这番境地,还不是拜你所赐!” 她一说话,便不禁分神,游水的速度慢了一些。 只短短一瞬,谢玹便趁机追上,伸手捞住如滑溜溜的一尾鱼般的她,扳着她的纤瘦的肩膀,将她用力摁在怀里。 容娡呛了口水,咳嗽两声,不管不顾地挣动起来。 谢玹圈住她的一截细腰,手臂上有力的肱肌鼓起,铜墙铁壁般桎梏着她。 他被挣扎的她泼了一脸水,水珠滴滴答答的滑过眼尾,低眉看向她时,似神明垂泪。 一双琥珀瞳里映着水光,折射出眼底的细微不解与迷茫。 容娡的眼尾挂着呛出来的泪,被他摁着,憋屈不已,脸涨得通红,肺都好似要气炸了,简直恨不得揪着谢玹的脑袋狠狠掼到船板上。 可她没有那么多的力气,也舍不得伤到谢玹神姿高砌的那张脸。 水花被她搅动的四溅,一股潮湿的血腥气蔓延开,从面前的谢玹身上传来。 容娡嗅到后,下意识地看向这人,发现两人周围的水浮着一层血色,挣扎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 她目露迟疑,张张口:“你……” 谢玹气息不稳,吻了吻她的发顶,将她搂得更紧,眼底流露着晦暗的、浓郁到化不开的偏执占有欲:“你是我的。” 容娡抬头触及他的眼神,倏而哑了声。 四下有船舶渐渐朝他们围拢过来,许是怕他们溺水,船上的人放出许多皮筏。 用不了多久,她便逃无可逃。 一想到触手可及的自由,因为谢玹近乎扭曲的掌控欲,即将再次化作齑粉,她便不由自主地怒火中烧。 但容娡只是想逃,没想着搭上自己的命。察觉到自己四肢无力,隐隐有要沉入水里的苗头后,她识趣的不再挣动。 谢玹携她游向临近的一条皮筏,捞起浑身湿漉漉的她,乘到皮筏上。 两人浑身是水,水流滴滴答答的顺着发梢、衣摆往下滴。 容娡咳嗽两声,胸线起伏,微张着水粼粼的红唇大口大口喘气。 才端坐下的谢玹,见状,微微蹙起眉,拎起她湿透的长发,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 容娡浑身脱力,气息不稳,温顺的坐在皮筏上,盯着谢玹,心跳如擂。 她嗅着谢玹身上的冷檀香,瞅准时机,狠下心来,反手掏出装着麻药的手镯刺向他。 谢玹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所举动,轻而易举地偏头躲过,而后一把攥住她持暗器的手腕。 水声哗哗,皮筏不安的晃了晃,周围此起彼伏的响起惊叫声。 容娡吸了口凉气,倔强的仰着脸,抬着一双水光潋滟的杏眼,同他目光对峙。 谢玹紧紧抿着薄唇,目光扫过那暗器,垂眸看向她,不怒反笑,只是这笑容毫无温度,带着些轻蔑的讽意。 “教你得手一次,还能教你得手第二次不成?” 容娡咬着牙,有些心虚,不说话了。 谢玹审视她片刻,如玉的长指强硬的插|入她的指缝间,迫使她松开暗器。 “容姣姣,我能护住你,给你想要的,留在我身边,不好么?” 闻言,容娡目光微动,轻叹一声,无奈的笑了笑。 她凝视着他漂亮的、雪湖般的眼眸,须臾,状似亲密地贴在他耳畔,轻声道:“我知道你的情意。” “我也并不是非逃不可。” “我只是……不想被你那样关着。” 谢玹睫羽轻颤,眸光微澜,紧抿的薄唇动了动。 容娡的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怅然。 下一瞬,她目光一凝,迅速自衣袖的暗袋掏出打磨过的、如利刃般的发簪,反手抵在自己的咽喉前。 谢玹反应敏捷,一把捏住她细白的手腕。 容娡蹙了下眉,手上力道不减,锋利的簪头,将脖颈处细腻的雪肤压出一个小小的陷坑。 “但你所做的一切,你的所有谋划,又可曾问过我的意愿、问过我的想法?” “我不是你的雀鸟,谢玹……放我离开吧。” 谢玹神色不变,怜悯而漠然的看着她。 “何必以命相挟,你不敢寻死。” 容娡歪了歪头,笑容灿若朝霞:“可……你舍不得我死。”
第77章 妥协 天边翻涌着的阴云, 渐渐拢聚,笼在山峦之上,遮住日光。 谢玹原本还算淡然自若的神色, 骤然冷了下去,清峻的眉眼间, 覆上一层幽冷霜雪。 他瞥向容娡抵在颈间的那枚簪子, 唇线绷直。 容娡说的不错。 正如他了解容娡那样, 容娡同样也了解他。 他很清楚, 容娡惜命贪生, 绝不会轻易寻死; 容娡也清楚, 他惜她爱她, 绝不会任她伤到自己。 所谓自戕,不过是她的逃离之计,而他明知是她的算计,却奈何她不得。 谢玹阖了阖眼,浓密的睫羽轻颤。 “倘若……我执意不放手呢?” 容娡有恃无恐,浅浅一笑,笑弯一双杏眼, 丹唇逐笑开。 她扫了一眼谢玹捏在她腕上的手, 一言不发, 只将簪子下压。 谢玹果然拿她没辙,睫羽眨动数下, 无奈松开手, 却仍扯着她一角衣袖。 船舶上的人遥遥望见这一幕, 不敢轻易靠近。 片刻后, 谢玹喉结微动,怕她当真伤到自己, 便和缓地解释:“我并非要一直关着你。” 往日总是清傲漠然的目光,望向她时,流露出几分淡淡的无奈,连带着一向总是强势的、带着压迫感的语气,也软了下来。 “你既不喜被关着,此番随我离开后,再不关着你便是了。” “姣姣,你最是清楚,你想要的,无论是权势地位,还是荣华富贵,我皆能给你最好的。” 他抛出的条件极其诱人。 容娡望着他幽邃的眼眸,抿了抿唇,目露迟疑。 然而她衡量片刻,想到谢玹的城府与手段,绝非是能任由她摆布的。她根本斗不过他,若听信了他的话,被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只会是她自己。 便硬下心来,坚定的摇头。“幽州苦寒之地,我不愿去。再者……我也不能随你走。阿娘还在洛阳等我。” 见谢玹面色发冷,神情不虞,顿了顿,她好声好气地哄道:“你且放我离开,待你从幽州折返,到时……到时你我再续前缘,也未尝不可。” 谢玹垂着眼帘,低声喃喃:“再续前缘……” 被扯住的衣袖一松,见状,容娡以为他被自己说动,松了口气,压在脖颈间的发簪也随之放松力道。 谢玹却倏地冷笑一声,手掌一翻,竟上前夺她手里的发簪! 容娡悚然一惊,恐让他得了手,那她便再无逃离的可能,永无天日了! 可她的力道又怎与谢玹抗衡,拉扯两下,险些教他得手后,恼怒不已,偏了偏头,发了狠劲,竟当真要用力将簪子捅向自己的喉咙—— 利刃入肉,鲜血汩汩流出。 容娡睨向那支簪子,鼻息一窒。 颈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但她只是作势用力,自己的肌肤不过是刺破了点皮。 血是谢玹的。他怕她受伤,攥住了这枚开了刃的发簪。 ——这枚,他命人打造给她,用以防身的发簪。 容娡只是嗅着血腥气,不用看,也知谢玹的掌心必然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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