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岂能与娘娘作对。妾身恨不能为娘娘粉身碎骨,肝脑涂地——” 虚假的话听得太多,就会变成嗤之以鼻。 褚太后推开宫人手端的杏花,几步走到褚芳华面前,居高临下,“我不需要你的那些东西,这于我而言,没有半分用处。褚芳华,我只需要你,兑现你承诺给我的东西。这个要求,应该要比断你一条腿,简单的多吧。若是这点你都无法满足完成,你说你于我还有何用处?” 互相利用,互相索求。 才是达成他们之间稳固关系的必要。 褚芳华斗胆举目相看,她怎能放过这条大鱼,她接着褚太后的话说:“娘娘的意思是……叫我重新捉婿?可昨日已过,哪里还有合适的人选……” 褚太后眼眸流转,与褚琦玉转眸对视时,褚芳华便料到,二人已经在她来之前算计好了一切。 “自然是有。” 褚琦玉接过话茬,翻开搁置许久的名册,将目光定在那二甲第一的柳愈庚的身上。 她不再装作旁观,而是直白言说:“若是按着原先的计划,我爹赢过易家抢着那新科状元,你们崔家就是抢个二甲末也无妨。不过如今叫易家抢了先,那这事,便不简单了。今年依官家的意思,二甲第一,最低也能封个六品。所以太后的意思是,叫你找这柳家郎。” “二甲第一?可我怎么听说此人,家中已有妻室?难不成太后是想让我……” “可停妻再娶,乃是触犯元梁律的!” 褚芳华心有疑虑,她不是良心未泯,而是担忧自己。可她现在却是砧板上的鱼肉,哪里由己? 且看褚琦玉傲慢地丢下册子,颐指气使道:“那柳家郎我们查过,那柳家郎的媳妇,我们也查过。不过一介乡野,无依无仗。他们面对的是我们褚家,能兴起什么风浪?仅是如此,你便怕了?二夫人,方才不是还说要为太后粉身碎骨,肝脑涂地?原都是些蒙骗太后的话。你当是好大的胆子。” 褚琦玉的白脸唱得起劲。 褚芳华大呼冤枉,却不敢轻易应话。 可眼前人却并未予她退路。恩威并施,是这姑侄俩惯用的手段。只瞧半晌不言的太后,在掐捏好的时间伸手,温柔地拉起跪地的褚芳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于杏花纷飞中沉声落定,“凡人间之事,皆在人为。回去的路上慢些行,莫再跌跤,这一回——要站稳。” “来人备辇,莫叫二夫人这般归去。” 后来,褚芳华离开杏花园,姑侄俩站在繁茂的杏花树下,褚琦玉忽而开口问:“姑母,缘何非要她去办这事?二甲第一确实不错,但于我们而言,只是锦上添花。和雪中送炭,可相差甚远。” 褚太后蓦然回头看向这片杏花林,没有回答褚琦玉的话。而是问她,“琦玉,你知道当年先帝种下这片杏花林的意义是什么吗?” 褚琦玉年轻,他想先帝种下这片杏花树,大抵是因为其中美好的寓意。便答曰:“是青涩的爱意?” 褚太后却摇头笑道:“不,是猜疑。” “还有如今,锦上添花于我们而言亦是跟雪中送炭一样重要,莫要轻敌。”
第116章 善意 汴京外城西, 有座皇家林园,名为琼林苑。 放榜第二日,官家便会在此赐宴于新榜进士, 是为琼林宴。 这几日的汴京热闹, 百姓皆打西边去,就为能赶在琼林宴前瞧上一眼这瞩目的状元郎。 可筝昨日便已得见这新科状元的风采, 自是不再去凑这样的热闹,因为在筝看来, 他啊—— 与崔植筠可差远了。 冬日的棉帘已经换作轻透的竹帘。筝坐在去往面食店的马车上,漫无目的地向外望。 不经意间, 有辆熟悉的马车自眼前奔驰而过, 筝一眼便认出,“诶?这不是咱家的马车吗?” 崔植筠沉默坐在一旁, 仿若这周遭的热闹全都与他无关。他唯独只在太史筝言语时, 才会愿意张口,吐出他那金贵的玉言。 崔植筠淡然抬看向那处, 回应说:“是二房的马车。” “二房的?这个方向?这个时候?是出去做什么?”筝惑然, 崔植筠望她好奇模样, 哑然一笑,道是:“兴许是有什么事吧。” 筝点点头, 重新坐回崔植筠身侧。瞧她望着眼前人的眉眼, 无心念了句:“希望别真是有什么事才好呢。" - 保和坊外,马夫轻轻勒起缰绳。 筝待到车身停稳, 拎着早前准备好的菜篮子,眉眼含笑与崔植筠嘱咐:“你到太学忙完, 可务必要记得来接我。” 这事崔植筠岂能忘记? 他就是忘记归家的路,也断不会忘记来接太史筝。 但瞧崔植筠正身直立, 笑着应了声:“为夫知晓,夫人吩咐,自是不敢相忘。” 筝发觉崔植筠最近在她这儿是愈发乖顺,只是除却在帐下腻歪的时候,他那“如狼似虎”的状态,简直与现在两个样。 筝摇摇头,不敢乱想。 可她却在下车前,猛然凑去崔植筠面前,似蜻蜓点水般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倒是把崔植筠给吓了一跳。 崔植筠蓦然与之对望,嘴角处是再也压不住的笑,甜蜜透过唇峰,乐在心上。 筝要转身离去。 崔植筠却一把将人抓住,深浅地呼吸落在耳畔,引得筝的心里发痒。筝没想法设法地逃,她趁势坦然虚坐在他的腿上,沉声相告:“崔二郎,我该下车了。” 今朝换作崔植筠嗅着太史筝身上清淡的胭脂香,故意将头抵在太史筝肩头说:“今晚带你去州桥逛夜市好吗?” 新婚浓情未过,他被眼前人放肆招惹,变得难舍难分。筝却轻轻捧起崔植筠赖在她身侧的脑袋,用着温柔的嗓音,张口说:“只要你现在放我走,今晚你带我去哪都行。所以崔二郎,我现在能走了吗?” “用我帮你拎东西吗?”崔植筠摸着太史筝纤细的腰身,不肯放人。他在等眼前人求助于他。 谁成想,话音落下。 车夫忽而在外高声相问:“少夫人,保和坊到了,您不下车吗?这儿可不能长久停驻车马,您稍微快些,不若我就换个地——” 筝闻言松去崔植筠的脸颊,笑个不停,她转眸赶忙趁势吆喝了声:“诶,我这就下。” - 面食店的生意,依旧是不温不火。可店中忙活的女郎们,却是说说笑笑,热情高涨。 因为她们总算是在这一方小小的铺面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归属感。这种不再依附任何人的感觉。 真叫人踏实。 筝到时,宝念正与另一个新来的妇人,坐在店门口剥葱闲谈,为下午的生意做准备。小宝就乖乖躺在宝念用自己赚钱买下的摇床里,不哭不闹。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样安宁祥和。 “老板娘来了。” 其中一个妇人在瞧见太史筝后,欣然呼唤。宝念抬起头,“筝娘子,今儿怎么想着过来?” 筝挽着有些重量的菜篮子,笑着与二人挥手。 宝念赶忙搁下剥好的青葱,将指尖沾染的尘土,轻轻抿在襜裳,抬脚走去将筝手中的菜篮,接进了自己手里。 筝也没推让,她将菜篮传递。 宝念随手一拎,诧异了句:“天呐,这么重?你这是怎么提过来的?咱们前日不是才叫人送了菜过来?筝娘子怎么还亲自来添些菜?” 筝摇摇头,跟着宝念进了店。 她说:“这不是给店里添的菜,这篮子菜是我爹一大亲自送去伯府,叫我拿来给你的。” “给我的?”宝念疑惑。 筝嗯了一声,答曰:“这不,我爹昨儿无事来店里溜达,正巧听闻你说柳师兄高中,今朝琼林宴后,柳师兄受封归家,你要为师兄烧饭庆功。他本想予你些钱财,以作恭贺。可想着你定是不会要,这犟老头便一早跑去早市给你采买了些菜。” “太史老爷……” 宝念茫然掀开菜篮上蒙着的笼布,怎料里面不止有时令的新鲜瓜果,竟还有用油纸裹好,新鲜宰杀好的鸡鸭牛羊。 太史正疆的善意,叫宝念心里暖和。 可自己已经凭白受了他们父女俩这么多恩惠,怎能再去索求?她便连忙婉言谢绝,“太史老爷怎么给我这么些贵重的东西?这叫我如何能收……” “筝娘子,你回去告诉太史老爷,他老人家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些东西,我实在不能收。东西还是你们拿去吃,我如今有了筝娘子发给我的工钱,已是感激不尽。这些东西,我自己买便好。” 拿回去?那可不行。 筝将东西往前推了推,故作为难道:“这可是我爹一大早去集市买的,你不收怎么行?你不收我也不好交代啊!我爹那臭脾气,若是知道你没收,是会骂我的。而且我已经大老远给你拎过来,岂有让我再拎回去的道理?” “再说我发给你的,是你自己赚的工钱,是你应得的。然这菜篮是我爹的心意,不可相提并论。而且这些东西,你今日不是正巧能用上?如此也省得花钱,这省下来的钱呐,就留给我们小宝存着娶媳妇。” “好了宝念,你就莫再推脱,你若再推脱,我可生气了。”筝努力劝说。 妇人在旁也笑着搭腔,“就是啊,宝念。这都是东家的一片心意,你只管收着,若想报答,明日多卖两屉馒头便是。只是别过了今天,你做了官家娘子,高飞远走了,就忘了我们。老板娘说,我说得对否?” 筝跟着附和:“对,也不对。两屉可不行,我啊——要多卖三屉。” 此话一出,店内人哄然大笑。 都道老板娘财迷。 宝念却忙说:“怎能怎能。我的根就在这儿,我哪也不去。” 话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宝念自知再去推脱便是无礼,她望着太史筝感动地难以言表。 她自远方来,历经很多磨难,受过很多冷眼相待,却在太史筝和崔植筠他们那些人这儿找回到了温暖和良善,所以这世间善恶有道,自分两旁。 何须气馁,何须自我怀疑。 坚定地走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宝念望着一篮子将要溢出来的善意,湿润了眼眶,再三言谢说:“那我便替我家小宝谢谢筝娘子,谢谢太史老爷了。那我现在就去干活,应是多卖六屉才好。” 众人淳朴的表达,都只是为了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她们从前把希望都寄托在他人身上,那种虚无困顿的日子,叫人压抑且不安。 现在她们已在慢慢远离那样的情绪,能够像现在这样轻声笑语,便是最好的证明。 宝念回头就要去抱剥好的葱,筝却伸手将人拦下。 筝说:“好啦,我知你勤勉能干,只是何故急于今日一时?烧菜做饭,应是忙碌得紧。你啊,现在就一手抱着小宝,一手拎着菜篮子,给我归家去。今日这店,我来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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