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这事,知画就来气,一双秀挺的眉登时一挑,杏眼倒竖,生出几分怒目金刚的威势来,“还不是恒少爷院子里的几个贱皮子,躲在花架下偷懒耍滑倒便罢了,无端端编排起二爷的不是来!最可恨的是那个矮冬瓜如月,竟道二爷赶了诗言和听琴是因为二爷不能人道!还道二爷一副冰清玉洁目下无尘的模样儿,不过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你道气不气~” 知画向来是火爆脾气,有一说一,把原话说完,她尤自心中气恼,只扯了两只宽大的烟笼袖唿哨着往脸上扇风。 司棋却是啐了她一口,脸上生出些恼怒颜色来,“满嘴胡吣什么胡话!外头人道的浑话你也往回学!眼下恒少爷对她正稀罕得紧,万不可跟她辩个长短!” 她还有一句话未出口,依恒少爷那眠三宿四的性子,这如月也不过一时猖狂罢了。 知画显然是以司棋马首是瞻,见司棋生气,她吓得缩了缩脖子,赶忙可怜巴巴得揪住司棋的袖子,与刚刚的怒目金刚简直判若两人,“好姐姐,人家只是气不过!此事您可千万别往二爷跟前说去,不然我又得挨挂落了~” 眼见着知画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司棋不由得叹了口气,点了点知画额头,“祸从口出!知画你也是吃过亏的人,可别再让二爷费心了。” 知画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时间乖巧得如鹌鹑仔般悻悻点头。 几人说话间,一个负责洒扫的小丫鬟颠颠跑了过来,扒着门框往里张望。 眼见司棋和知画都在,她这才笑眯眯得往里传话,“司棋姐姐,先会儿侍墨回来传话,说二爷今日在香居楼饮酒,晚上回来的恐将晚些。” “晓得了,”司棋点了点头,嘱咐小丫鬟吩咐厨房按时给二爷备上醒酒汤和填肚的吃食,这才将丝线和打好的络子、扇坠儿收了起来,“既然二爷不在,咱们自在些。我也正好有几件事吩咐新人。” 眼下二爷未归,尚未为时锦赐名,由是司棋唤她时锦。 司棋算是一直跟在二爷身边的老人,掌管着二爷院子里的库房钥匙和厨房。 她这些年来能得二爷信任,无非便是恪守本分。眼下她已有二十又四,距放出府去仅有一年之期。 若按老夫人的意思,倘是得用,二爷尽可纳入房中。 但二爷没那个意思,司棋也便跟着一路蹉跎,成了名副其实的老姑娘。 许是顾着主仆情分,司棋愈是快离开,便愈是勤恳谨慎,特特想要给二爷培养出几个得力的人来。 偏偏天不遂人愿,她这边还没找着个接手的人,诗言和听琴也被二爷发落出府。她这再一走,眼前怕是只剩个呆愣楞的知画。 由是,看到时锦的到来,她的心里倒是有几分看重。 趁着日头西斜,光照不甚浓烈,司棋亲自带着时锦去库房领了四季衣裳和被褥,又帮她挑了一套日常用具,这才将她安置在院子角落里的耳房中。 期间,司棋又交代了一些主子嗜好和注意事项,时锦都一一记在心里,细细琢磨。 然而,最让时锦期待的不是司棋的絮叨,而是腹中扑面而来的饥饿感。 因着昨日办的交接,时锦带着卖身的银子回家了一趟,待将弟弟安置妥当,她这才于今日匆匆赶来侯府点卯。 不成想,阴差阳错,杂事繁多,她这一天拢共就喝了那么一碗酸梅汤。 酸梅汤开胃,她只觉得更饿了。 低眉顺眼得听着司棋的念叨,时锦的脑子里却是齐整整的菜名。 没办法,天大地大,五脏庙最大! 一步步挨到天色渐晚,小厨房里传出米汤和菜蔬的香气,时锦的眼角都隐隐有了笑模样。 终于能吃上饭了,委实不甚容易! 司棋许是说累了,便放了时锦去吃饭。 因着快出府了,司棋的家人给她相看了一门亲事,是以每晚处理完二爷院子里的杂事后,她都会赶回家中过夜,顺带赶制一些婚服鞋袜。 这也算是她这多年勤恳,大夫人给的恩典。 “待到二爷归来,记得去厨房把醒酒汤给爷端来。爷晚上睡眠轻,你跟知画商议着轮流守夜,莫要忘记了。”司棋临走前,不忘回头细细叮嘱。 时锦面上不显,朝着司棋胡乱点了点头。她的眼中带了隐隐的期盼,扭头看了眼前面领饭的小丫鬟,貌似是一碗白粥,一碟炝炒白菜,还有一个馒头! 一等丫鬟自来是有几分体面的,许是知道时锦是新拨来的大丫鬟,负责打饭的赵大娘直接先给她盛了一份,又附加了一份香油芝麻拌小咸菜。 她点头谢过赵大娘,这才步履轻快得回了耳房。 将饭菜置于床头小几上,时锦取过一双筷子,满心满眼夹了一筷子白菜,正要送往嘴里,就听外边一个小厮高声呼喝了句,“二爷回来了,快端醒酒汤来!” 一时间,外厢纷纷扰扰,尽是人仰马翻的招呼声。 时锦只略一犹豫,便将那筷子白菜塞入口中,胡乱吞了下去。顾不得喝口热粥,她赶忙钻出耳房,凑到了知画身边。 第3章 安置吧 知画这会儿子早吩咐了小丫鬟去端醒酒汤,看到时锦进了二房,又朝那八扇开的金丝绣文竹高矮屏风方向努了努嘴,“快去给爷端些热水来,顺带取条干净帕子。” 时锦点了点头,转身拐过屏风,便看到红木盆架上的宽沿铜盆。 她端起铜盆,又扯了条皂白帕子,转身出屋,一溜步行到角门厨房那畔,向赵大娘讨了热水,兑好温度,这才稳着步子走回正房。 甫一进入房间内室,那边知画已经将醒酒汤给二爷用了。小厮侍墨看见时锦端着铜盆,赶忙招呼她过来。 时锦抿了抿唇,脚下步子加快,将铜盆端到了黄花梨木的罗汉榻边。 侍墨手快,拿了白净帕子在温热水中涮了涮,拧个半干,这才递到罗汉塌上半眯着眼的人手中。 时锦算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这般的高门子弟。 她偷眼打量了一下,便见罗汉榻上的男子朗眉星目、鼻梁高挺。虽眼睛半眯,他的睫毛却浓密有如羽翼,搭上一张不辨喜怒的朗俊容貌,更是色若春晓、眉目如画。 男子的唇微微抿着,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意态闲适般接过侍墨手中的帕子,擦了擦手脸,这才倦意懒懒得撩开眼皮。 时锦只觉得一双清冷冷的眸子在自己身上扫了一下,不由得赶忙低下头去。 知画虽莽撞,却读出了二爷眼中的不悦。她赶忙扯了扯时锦,道,“这是老夫人派人送来的丫鬟,名叫时锦,说是给二爷使唤的。” 男人不耐得揉了揉额角,没有搭话。 他挥了挥手,道,“可有备饭?” 这下子,知画还有侍墨都讶异了。 下午时侍墨还专门跑回来支应了一声儿,说二爷在外面喝酒,恐是回来便晚了。 言下之意,亦是有二爷在外用饭的意思。 但侍墨也没想到,二爷这酒喝得好好的,不知怎的,便撂了杯子,借口家中有事,舍了一众同窗好友,只身回侯府。 他这趟回来算是始料未及,但到底司棋临走前吩咐厨房备着饭,也不算手忙脚乱。 知画赶忙点点头,“厨房给爷备着饭呢,奴婢这就让人摆饭。” 她说完话,便着了门外一个小丫鬟去趟厨房,将炉子上煨着的饭菜装到食盒里带过来。 时锦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随着知画摆饭。 紫檀木八仙桌上,不一会儿便摆了三菜一汤。 清蒸鱼、凉拌笋丝、石板豆腐,还有一个消暑解腻荷叶汤。 因未知二爷回来用饭,吃食备得到底简陋了些。 二爷齐墨璟此时也已换了一身家常长襟直裰,意态闲适得坐在八仙桌旁,看着知画布筷。 此时的侍墨已经离开。小厮在后院不得过夜,趁着角门尚未落锁,他便禀了二爷,先行回去了。 时锦眼观鼻、鼻观心,垂手站在一边,把自己活脱脱站成了一个木桩子。 齐墨璟在她的身上淡淡扫了一眼,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一贯的疏懒,“可会挑刺?” 时锦愣了下,才意识到二爷话中的意思。 她赶忙上前,捡了个干净的筷子和盘子,将鱼肉中的刺一点点挑出。 这活儿极费眼睛,往日里都是司棋来挑刺,司棋心细,倒是不曾出过纰漏。 但时锦,可以吗? 知画心中盘桓了一下,到底没出声。 她的性子本就莽撞,若是自己挑刺,怕是尚不及时锦半分。 齐墨璟一边用饭,一边拿了本册子擎在左手细细查看,仿佛看书方是正经,吃饭倒沦为其次。 时锦这会儿也不好受。她本就饿得厉害,这会儿看到鱼,更是不错眼珠子般盯着那香味四溢的所在。 肚子里也好像有一只抓心挠肺的手般,勾的她的心也跟着痒得厉害,连带着口水也渐渐丰沛起来。 默默咽了咽口水,时锦将一块挑好刺的鱼肉轻轻放在了齐墨璟面前,“爷,刺挑好了。” 齐墨璟的的目光从书后往这边瞥了一眼,又淡淡垂下眼皮,置若罔闻。 一时间,整个房间落针可闻,只有书页翻动和偶尔盘箸相撞的声音。 这顿饭齐墨璟吃得极慢,慢条斯理的动作放在平时,那便是赏心悦目的贵公子形象。可放在时锦的眼中,便是十恶不赦的暴行。 盯着二爷那银箸上夹起的鱼肉,时锦的心也跟着飘了飘。眼见着鱼肉被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指……间的筷子携着送入二爷那张红润润的口中,她的眼睛也盯着二爷那咀嚼的嘴动了动。 偷偷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子,时锦的两眼开始放空,脑子里一道道美味的菜肴也跟长了腿般奔来跑去。 齐墨璟原是不经意得抬了下头,便看到时锦的脸上露出了迷幻一般的笑来。 他的脸色登时便沉了下,一时也没了心情,银箸往盘子上一抛,声音也跟着绷紧了些,“撤了吧。” 这一声乍响,惊醒了时锦,也惊动了知画。 看着桌子上剩下的泰半饭菜,时锦的眼神跟着亮了下。 知画倒是不放心自家主子,“可是不合口味?” 齐墨璟起身向内,“没甚胃口。” 知画不再多言,开始带着时锦收拾桌上的饭菜。 不一会儿,八仙桌上便整洁如初,只余一只骨节釉彩竹枝茶壶和几只配套的茶杯。 时锦轻吁一口气儿,跟着知画正欲离开房间,就听身后的齐墨璟意态懒懒得喊住她,“那个……时、锦?你暂且留下。” 时锦的左脚已经迈出了门槛,听得齐二爷这般喊她,心里哀叹一声,转身又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脚步轻缓得走至齐二爷身前,在距二爷三步远的地方停住。 “二爷可是有什么吩咐?”她的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垂眼问齐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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