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二爷的心情难得又好了些,“乏了,安置吧。今晚你守夜。” 轰隆一声,时锦心里的那根弦断了! 第4章 偷吃 此时正是炎夏,二爷临睡前合该沐浴更衣。 时锦照着司棋先前的吩咐,嘱厨房的粗使婆子往与正房相通的耳房里抬了热水,又兑好水温,这才守在了墨印腊梅冬雪时令屏风前,矗着等二爷吩咐。 齐墨璟此时散了头发,只着一身月白里衣进了耳房。 不一会儿,那一人高的屏风上便挂上了那身里衣,接下来便是水声沛然。 饶是时锦有心理准备,心中亦是有些惶然。 想她虚活十七载,从未与亲人之外的男子同房共处过,更遑论侍候人沐浴之事。 若是父亲健在,怕是要剥了她的皮才是正经。 好在这齐二爷不近女色,亦不喜人亲近,她倒也不必太过难堪。 正垂眸思索间,就听屏风那边传来齐二爷如泠泠泉水般清冷的声音,“去取件衣裳来。” “是。”时锦本能得正欲迈步,却一下子怔住。她默然一瞬,这才抿了抿唇,小心开口,“不知,爷的衣裳,在哪里?” 齐墨璟擦拭的动作一顿,咬紧了腮帮子,只觉得脑仁突突作痛,“内室东侧的第三口箱子里。” 时锦赶忙点头,又想着这动作齐二爷看不见,便又应了一声儿,一溜烟儿得去翻柜子。 从中取了一身茭白清透薄衫出来,时锦将衣服重又搭在屏风上。 不一会儿,屏风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待到齐墨璟从屏风后走入内室,正见时锦铺床。他的嘴角扯了扯,还不算蠢笨到无可救药。 齐二爷的床是用贵重的紫檀木打制的垂花雕镂福运亨通样式的拔步床,内侧空间宽大,连体脚踏足有一人来宽,外罩青色暗纹帐子,可防蚊虫。 齐墨璟赤脚踩上脚踏,足尖在踏上点了点,这才朝时锦吩咐道,“你睡脚踏守夜。” 时锦不由得瞪大了眼。 那脚踏连翻身都难,更何况,万一床上之人起夜,岂不是要踩在她的身上。 这一遭,竟是连司棋也没有提到的。 许是看出时锦的情绪,齐墨璟只噙了一抹看不懂的浅笑,“怎的?有问题?” 那眼神,凉悠悠的,投在时锦身上,只让她从脚底板升起一股子凉气。 即便这会儿,就是傻子也知道该怎么回。 时锦的头顿时摇得像个拨浪鼓,“没问题,没问题……” 齐墨璟这下算是满意了,径自上了床,合上一双眼,双手交叠胸前,很规矩的睡相。 时锦抖抖索索得熄了烛火,又手脚并用爬上脚踏。 那脚踏亦是用紫檀木所做,触手冰凉沉重,人躺在上面,更是硌人得紧。 听着床上那浅浅的呼吸声,时锦一时难以入眠。 许是饿过了劲儿,她此时的胃早已沉寂下去,只偶尔一下抽搐,提醒着她,莫忘了吃饭。 一时又想起齐墨璟吃鱼时那闲散慵懒的神情,还有那下剩的好大一条鱼,她不自觉得便有些垂头丧气起来。 睁着眼盯着床幔,直至床上人再无半分动静,她这才坐直了身子。 悄然向着床上望了一眼,确认男人睡熟,时锦跟做贼一般起了身,偷偷钻出脚踏。 她记得,内室靠窗小几上盛着一碟子素白冰皮糕点。 那糕点未曾有人动过,想必这富家二爷也想不起用些,她倒不如填了肚子方是正经。 蹑手蹑脚摸着房间里的物事往记忆中的小几走去,时锦因着不熟,脚下几乎被绊了一跤。 她吓得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了一番,确认床那边没有动静,这才继续往前摸去。 床上,齐墨璟亦有些难得的耐心,听着时锦往旁边摸去,他只盯着床顶,心中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她模样沉静安稳,亦是温柔如水的性子,却每每有些无足轻重的小心思,虽可笑,但到底无伤大雅。 许是这些表象迷惑了他,让他觉得这才是女子应有的鲜活样子。 因此,上一世,他纳了她,又护在了自己的羽翼之下。 不知想起了什么,男人的嘴角无声得勾了勾,模样在一片阴影笼罩下莫名有些阴森。 此时,时锦对床上的人一无所知,她捡了两块糕点,干啃了几口,察觉到糕点渣子簌簌而落,她赶忙用手接住,一气儿塞入了口中。 待到腹中有了些吃食,她又寻摸着原路,悄悄躺在了脚踏上…… 翌日,天色微明。 齐墨璟左手放在额头,捂住了眼睛。 本以为,梦里会是他杀伐果决的身影,不想却是旖旎到香艳的梦境。 转头往下,看到瑟缩在脚踏上的时锦,齐墨璟的目光一顿,落在她唇边的糕点渣子上。 他的嘴角抽了抽,起身迈过熟睡的女子,向着屏风后走去。 司棋此时早已从家中赶来。 眼瞅着主子神色不对,她面带同情得朝脚踏上的时锦瞅了一眼,这才赶忙侍候着齐墨璟洗漱更衣。 待到净了面、漱了口,侍墨也从前院赶了过来。他接手司棋手中的活儿,从一个雕着麒麟戏珠碧玺盒子里拿出一支墨玉簪子帮齐墨璟束发。 一切收拾齐整,司棋和知画早已摆好了早饭,而另一边,齐墨璟转了个弯儿,到底站在了内室的床榻前。 他脚蹬乌色金边云纹长靴,足尖在时锦身上轻点了下,就见女孩哼哼了一声,又转身向里,口中兀自呢喃,“阿弟莫吵,姐姐再睡一会儿子。” 呵,倒是个大胆的! 齐墨璟的脚上用了些力,一时间时锦的眉毛皱了起来。 许是有些疼痛,她迷迷瞪瞪睁开了眼,就见一头束墨冠带墨玉簪子的美男子正居高临下得冷冷望着自己的方向。 更可恨的是,这个美男子的脚还踏在她的腰上! 时锦一下子就清醒了。 她赶忙起身,以头触地,脸上也吓出了冷汗,只低着头,不敢张望。 齐墨璟负手而立,他的目光有如实质,望了时锦一瞬,撂下句“罚你今日不得吃饭”便出了内室。 时锦顿时如丧考妣,两眼无神得瘫坐地上。 好容易等得齐墨璟吃完饭带着侍墨离开,时锦还缓不过神来。 司棋到底怜她新入府,将她从内室带了出来,“我昨日教了那般多,你怎的起得这般晚?” 知画也帮腔道,“亏得二爷心善,不然必然将你撵出府去!” 天可怜见,这也叫心善?! 时锦抿了抿唇,到底是是把一肚子的话咽了下去。 “是我的不是,下次不会睡过时辰了。”她嗫嚅道。 司棋也知道时锦挨罚的事儿,直接让她负责收拾齐二爷的屋子,而她和知画,则坐在了八仙桌边,取了各自的筷子,将二爷剩下的饭菜就着馒头,当了早饭一起吃了。 时锦本就手脚麻利,将二爷的被子叠好,又勾起帐子,这才将旁边耳房洗漱用的木桶等物收好。 而司棋二人,在用完早饭收拾好桌子后,指派丫鬟从倒座房的冰库里取了一桶子冰搁置在二爷房中,这才静下心来继续守在门边做针线活。 外头负责洒扫、绿植等值的丫鬟俱都洋洋洒洒忙碌着,只剩一个时锦甚是寂寥。 时锦不由凑近司棋,“姐姐,还有什么事是我做的?” 司棋指了指内室,“小几上的那碟子冰皮糕点,爷说赏你了。” ——轰隆,时锦只觉得脑中一阵炸雷,整个人的脑袋都嗡嗡直响。 此时,她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二爷知道了…… 正胡思乱想间,司棋那略带冰凉的指尖摸了摸她的头,“这是怎的了?脸又这般红?” 时锦一直未出屋,怎的也不可能是太阳晒的。 她赶忙拉下司棋的手,脸上羞窘之意不减,只嗫着声儿问司棋,“二爷说,罚我今儿个不准吃饭……” 她这话一出口,便招来知画一阵子嘲笑,“司棋姐姐常说我呆,我看你比我更呆!爷只说不让你吃饭,可曾说不让你吃糕点?” 时锦顿时有些傻眼。原来还可以这么说道! 她的脸上顿时便有了笑影,“谢谢姐姐指点!” 说着,赶忙从内室把那碟子糕点端来,带着司棋和知画一起吃。 “唔,还真挺好吃。这可是香居楼的点心,等闲吃不着!”知画拈了一块儿,美滋滋得咬了一口,“司棋姐姐,你也尝块儿。” “馋嘴猫!别给时锦吃完了,她今天可用不得饭。”司棋笑着道。 几人一边说笑一边做活,年轻丫鬟颇有话题,不一会儿,时锦就觉得自己融入了几分。 第5章 说道 “咱这靖安侯府,算起来,已有三代殊荣,老靖安侯还在那会儿正是鼎盛的时候,因着以武效力的缘由,不但得陛下器重,还携家带眷出入宫廷。那会儿子就连咱府里的奴才们出门,也都是昂首挺胸的。可惜老侯爷走得早,马革裹尸,虽得了个为国捐躯的名儿,老夫人却每每恨得牙痒痒,直道老侯爷不顾及她娘儿仨,一撒手一蹬腿儿倒是撇了个干净,丢下孤儿寡母怎的过活……” 司棋见时锦对这靖安侯府知之甚少,少不得为她解惑,“那会儿大爷不过十几岁光景,失了怙,又被老夫人压着弃武从文,到底是没那天分,文不成武不就得承了这侯府,镇日里闲散度日。二爷是老夫人的遗腹子,虽也当成文人雅士一般培养,到底是继承了老侯爷的几分血性儿,行事章法颇有见地。” 时锦不由暗笑,司棋姐姐才才讲着靖安侯府的旧事,又开始变着法子夸二爷。 倒是知画听得如痴如醉,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她拍了拍手,很是欢喜得说道,“怪不得我一见二爷,便觉得二爷是那戏本子上侠肝义胆的忠士,我等就是那效力的常随……” 司棋白她一眼,只将脑袋凑近时锦,絮絮说道,“现下大爷早已儿孙满堂,大夫人姚氏,是老夫人的本家侄女儿,生了两个哥儿一个姐儿。大少爷名唤齐天恒,表字恒之,娶妻胡氏,随了大夫人住在东跨院的延安堂里。二少爷齐天逸,尚不及弱冠,倒是家里难得的读书苗子,文采风流,很是得女孩儿喜欢;三小姐单名一个姝字,生得花容月貌,是大夫人的心尖尖。听得正与翰林学士家的长子议亲,不日或可出嫁。” 说及这里,她又压了些声儿,“虽则咱这侯府人丁简单了些,到底还是有几点要与你说明白。大爷房里有个姨娘孙氏,行事大胆出格,很是招大夫人的眼。这孙氏有个女儿名叫齐婉然,性子略有骄纵,府里的下人都尽量避着些。至于大少爷,许是遗传了大爷几分风流孽缘,最喜与院中丫鬟亲近,妹妹可多注意些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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