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锦被他的话一激,整个人都晕晕涨涨的,仿若置身云端,又仿若踩在一团棉花上,脸上似喜似悲,又带着些迷幻色彩。 她忽的背过身去,拿手背抹了下眼角,拭去那一点不知缘何升起的水雾,声音一如既往得闷哑,“我信你。” 察觉到他想靠近她,她忽的垂头,声音里又带了些沮丧,“别看,好丑的。” “好,不看。”齐墨璟的胸膛里滚了些闷笑,“那这样,可好?” 时锦略略侧头,正瞧见他闭上了眼。 惯常里清冷的二爷唇角挑笑,一双凌厉的眸被掩住,整张脸也跟着柔和起来。 他的下颌线条流畅、脖颈亦修长,点着喉结的地方似是不安,略略滚动了下,霎时便吸引了时锦的目光。 如鬼使神差般,时锦的手微抬,想要触一触那点不安。 可她的指堪堪抬到二爷脖颈处,远处便传来一声怒喝,“你是谁?!放开我家二爷!” 时锦吓得瑟缩了下,越过齐墨璟肩头看向远处,正正瞧见侍墨远远奔来。他的目光带着焦急,竟是全然不顾脚下,瞧着倒是怕自己将二爷吃了一般。 齐墨璟睁开眼,恰好瞧见时锦讪讪落下的手。 心中带了些失落怅惘,再瞧一眼蠢得不能再蠢的侍墨,二爷俯身向下,朝时锦示意了下。 时锦躲避不过,被他一把背起,继续往前走,倒是原本跑得欢快的侍墨一下子仿若遭了雷劈,呆立原地。 他刚刚看见了什么! 他家二爷竟然背了个老婆婆离开! 莫非二爷喜欢的是…… 不敢细想,侍墨浑身打了个哆嗦,畏畏缩缩又犹犹豫豫得跟上齐二爷的步伐。 . 待得寻至溪畔,时锦洗去满身尘烟,这才帮着侍墨一道儿处理新打来的野鸡。 侍墨犹自有些不敢信,“你真是时锦?” “是。”时锦瞪了他一眼,唯有那双灵动的眼,依稀仍是旧时模样。 “我就说嘛,二爷怎会……”侍墨尴尬得挠了挠头,又转向齐墨璟,“昨儿个约摸过了一个时辰,那些暗卫都清醒了过来,爷是没瞧见,二皇子的裤子都要被人扒掉了。好不容易熬到这些人恢复理智,那顿鞭子可是没少抽,啧啧~” 言罢,他又转向时锦,“时锦,你是怎么做到的啊?” “不过是种有毒又致幻的果子,”时锦笑了下,“昨儿个我又喂了不少果子给康仕诚,他应是活不了了。” 听到她这般说,齐墨璟眼神奇异得瞧了时锦一眼,又轻咳了声儿,“我把从那个女暗卫那里得来的毒药留给他一颗。嗯,与蛊虫的解药很相似……” 侍墨只觉得后背一寒,瞧瞧时锦,又瞧瞧自家二爷,只觉着这两人的气场真是莫名契合得紧。 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你杀人来我放火,夫妻双双把家还? 思绪跑远的侍墨愣怔间却见自家二爷长指一挑,便将整只烤熟的野鸡自火堆上摘下来,径自送至时锦嘴边。 他不由得捶胸顿足,这般温柔小意的二爷,莫不是被人下了降头?! . 几人难得悠闲得享用早餐,另一边被提及的康仕诚可没好到哪里去。 他原本被时锦喂了好些黑浆果,可耐不住天降大雨,直将他淋了个湿透,连带着腹中被灌了水,又恶心欲吐,直将胃里的那点子浆果一道儿吐了出来。 待得晨间清醒,他身姿狼狈,整个人仿若被水淋透的落汤鸡,便连脸上都显出些不正常的红晕来。 说起来,倒要谢谢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雨势冲刷了他身上的气味,也引走了森林里的肉食动物,这才没有葬身野兽胸腹。 九死一生般支着木棍站起来,康仕诚的一双腿都在冻得直发抖,偏偏面上又热得紧。一冷一热,他整个人便如风烛残年的老人,站在原地直打摆子。 再想起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狼狈如斯,他的牙根却是紧紧咬着,“崔时锦!!!好的很呐!早晚有一日,定要让你落在我手中!” 然而,就在他刚说完话的瞬间,他突觉胸口一疼。 熟悉又麻木的疼痛霎时席卷全身,康仕诚面色一变,便想吞服解药。可他摸遍全身,也没摸着身上携带的木盒。 疼痛越来越盛,正兀自忍受间,他目光一掠,恰瞧见地面上的精致小盒。 将那盒子打开,便见里面的药丸只剩下一颗。顾不得多想,康仕诚一捏那枚药丸,一口塞入了口中…… 第195章 一方欢喜一方忧 七月多雨。 溽暑难消,便是连空气里的风都带着一股子灼热。 待得雨落,竟是难得的清闲时刻,散去几分闷热,还有萦绕在心头的一点子恐慌。 太子府的门槛,偏偏连瓢泼大雨都挡不住门客争先恐后拜访的行迹。 威远将军府的寡嫂向氏难得有空,特特趁了雨后初晴的清凉时刻,与小姑子凌氏递了拜帖。 待得门房放行,穿过重重叠叠的太子府庭院,向氏才瞧见太子妃凌氏正攀着八角凉亭的边缘,于湖岸上喂鱼。 她未语先笑,言语中自带了些调侃,“妹妹这门槛却是高,如今,想见妹妹一眼都难。” 凌氏自将那鱼食盒子交由一畔伫立的丫鬟,却也不恼,只招手让向氏一道儿坐了,这才嘱了身畔的小丫鬟往厨房去端些糕果点心来。 “嫂嫂也来打趣我,别人不知,难道你也不知?这太子妃之位,委实不要也罢。” 两人现下都居于湖亭中心,周遭除却一两个贴身丫鬟,竟是半个人影儿也无,因是那说话也便由心起来。 向氏也轻轻一叹。 眼下陛下一直昏迷着,久未醒来,便连朝中大臣都知晓了真相。一时间,扶立太子继位的言语甚嚣尘上,便连御林军和五城兵马司也隐隐有唯太子之命是从的趋势。 这般情势下,五皇子并京里一干皇子的身份都有些尴尬起来,个个闭门谢客,生怕新皇上位,直将亲兄弟们一道儿清算了。 眼见着向氏蹙了眉,凌氏亦有些好奇,“嫂嫂今儿个上门,可是有何事?” 向氏摇了摇头,“原是不怎么打紧的,不过是太子现下风头正盛,便想让威远将军府也跟着支持他而已。臣妇一个妇道人家,自然不敢支应什么,只书信去了北疆,顺带想将晴哥儿一道托付过去。” 京中局势未定,晴哥儿又是凌家大房唯一的骨血,万一威远将军府一个不对付,晴哥儿便会首当其冲。 倒不如直接把晴哥儿送去北疆,得公公和小叔子照应,倒好过在这京里受尽煎熬。 太子妃凌氏听得向氏所言,眉目不动,良久,才挥手示意身畔的丫鬟远离八角凉亭,这才抬了抬眼皮,“嫂嫂还是想得简单了些。若是晴哥儿出城,他才是真的没了活路。” 她的声音又压低了些,“现下父亲手书未至,一切尚有转圜。但若晴哥儿出城,那便是摆明了要与太子为敌,到时候,晴哥儿反倒危险了。” 向氏一时染上了焦虑,眉眼间俱是忧愁,“我又何尝不知,只晴哥儿……” 她的眼中渐渐蓄了泪。 都说为母则刚,这些年她孤身一人,亦带大了晴哥儿。可眼下局势纷乱,早已不是她一介弱质女流可置喙的了。 凌氏亦是心疼寡嫂和亲侄儿,不由得细声安慰她道,“嫂嫂莫急,太子府这边有我照应着,便是太子想动晴哥儿,我这个当姑姑的亦会为他出头。你回去后,只需关门闭户,其余一切莫管,这些风暴,想是很快便能过去……” 向氏听凌氏言语恳凿,心下便信了三分。 两人又闲话些家常,瞧着时候不早,向氏这才起身告辞而去。 待得向氏离开,早有太子身边的宫人张大元顶着一张弥勒佛般的笑脸来请凌氏。 “太子殿下想及太子妃爱吃生鲜,特特嘱了厨房备了些新鲜食材,想要邀太子妃一道儿用膳。”张大元不软不硬得说道。 凌氏低头扯了扯唇角,冷声道,“多谢殿下美意了。” . 待到了城镇上,侍墨按着嘱托特意买了一大罐子烈酒来。 时锦将几味药材碾磨成粉加入那酒中,又拿宽沿铜盆盛了,这才将一双老若鸡皮的手探入盆中。 只见原本苍苍老矣的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匀称白净。 她将一双手又洗了洗,这才满面惊喜得瞧着自己的手掌。 齐墨璟斜立一侧,在瞧见她的手掌时,目光微闪,“效用倒是好。” “那是自然。”时锦面露得意,“虽然没有拜贺神医为师,我也算得了他几分真传,算得上是半个传人了。” 说到这里,齐墨璟目露沉思,“颢京城那边飞鸽传书过来,说是寻到贺神医了。” 时锦侧头瞧他,眼中浮光流动,“那真是太好了。我原还想着如何压制你体内蛊虫,神医若醒了,把握也便大了几分。” 齐墨璟眼中柔意渐盛,“放心好了,还没等着你给爷生娃娃,哪里那般快便死了。” 他这话说的时锦面上一热,她不由得弯身去洗面上妆容,就着那铜盆的烈酒,恰可见皎皎人影,隐约芳华。 齐墨璟却自后抱住她,十指相扣间将她隔着那铜盆抵上墙面,“可洗好了?” “尚未。”时锦瞧一眼青天白日,只觉着难为情得紧。 偏偏那人喉中轻笑,低声儿与她攀扯,“你可知爷这些日子有多悬心?偏偏你这没良心的,明明见着爷,却只道爷扰了你睡觉。若是我那时走了,你待若何?” 时锦细眉轻挑,“你若敢走,我便再寻个如意郎君嫁了,生一堆奶娃娃,各个都喊你一声叔叔。” “崔时锦,你敢!”齐墨璟剑眉一挑,便连声儿都带了些咬牙切齿,“果然女子宠不得,便连这等心思都敢生出来!” 言罢,他又低笑,“你若敢另嫁他人,爷便夜夜去寻你,保教各个奶娃娃都像极了我……” 时锦被他这话说得面红耳热,想要推他,偏偏不得章法,反倒引来他一声儿轻喘,“别动,只抱一会儿便好。” 她由是不敢动作,任他呼吸翕张,一点点平复心底激荡。 时锦知他顾忌着蛊毒作祟,到底不敢太过孟浪,一时间玩心大起,不由得侧转过身,一双手攀着他脖颈,眉眼含情,“爷可是哪里不适?需不需奴婢帮爷瞧瞧?” 齐二爷眉眼沉沉,一双黑若点漆的眸仿若聚集了风暴,偏偏说出来的话一本正经得紧,“旧疾难消,倒要麻烦崔女医妙手回春了。” 时锦本能觉着危险想要逃开,却被他双手锢住,沉沉喑哑中是他压抑的欲,“崔时锦,你逃不了了!” 第195章 李代桃僵 时锦悔不当初。 她不该去挑衅二爷的。 便是二爷再顾忌着,那道行却是比她高了不知凡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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