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喝酒了?奴婢去做些醒酒汤来。”她道。 “且不忙,”他微阖双眼,只清冷与她道,“帮我按按头吧。” 时锦由是转向他身后,双手抵在他两边太阳穴,轻轻柔柔按压。 才按了几下,二爷反手便握了她右手,声音中不带一丝人气儿,“可还疼?” 今儿个不知怎的,他的手微凉,反握住她时,时锦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头却下意识摇了摇,“不疼了。” 二爷侧了脸,耐人寻味得瞧着她,唇角带着些嘲,“不是疼得昏死过去了?” 时锦心下一颤,不知二爷怎的这般快便知道了延安院里的事,当下便惴惴往下跪,“奴婢的错,不该欺瞒大夫人……” 她话音未落,便又听得他言,“天逸的主意吧?” 时锦由是抿唇不敢言语。 瞧着时锦这般模样,齐墨璟气不打一处来,当下冷哂道,“他倒是待你不错,怎的?再做个兔子吊坠儿以示酬谢?” 阴阳怪气的二爷,时锦第一次见着。 她不敢吱声,只讷讷而言,“爷若是不喜欢,奴婢便回了他。” “此等小事,爷还不放在心上。”他虽这般言语,攥着时锦的手便又使上半分力。 时锦当下痛得蹙了眉,却咬牙强忍着,唇边挤出一个笑来,“二爷头发还湿着,奴婢帮您绞干头发吧。” 她说这话时,两只眼睛清亮亮得瞧着二爷,让他的火气也跟着一点点平息下来。 他由是撒了手,任她摆弄自己散开的长发。 时锦偷偷活动了下右手手腕,取了块干净的帕子帮二爷绞头发。 房间便又寂静下来,只偶尔窸窣细响微动。 齐墨璟阖着眼,想及昨夜温软,心弦为之轻轻一挑。 待得安置,他习惯性长手一捞,把她置于身侧。 时锦不安得动了动,被他一把按住。两厢无言,二爷那双手又按于她腰间,不轻不重得揉。 男子的掌心这会儿温热起来,且有越来越烫的趋势,隔着一层衣裳贴着她,让时锦心里也跟着升起一股子酥酥麻麻的怪异感来。 不同于昨夜的慌乱而无暇他顾,时锦一把捉了那作乱的手,大着胆子颤声儿道,“二爷,奴婢的腰不痛了,真的!” 二爷由是收了手。 时锦来不及暗自庆幸,下一刻,他的掌缠于她腰间,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 夜里的衣裳本就单薄,听着二爷有力的心跳,并着后背温热,她的心几欲跳出嗓子眼儿去。 悄悄儿往前移了移,想要避开身后的洪水猛兽,奈何他箍得太紧,她只挪了半寸,又被他一把捞回,声音于黑暗中仿若一只危险的野兽,狰狞着利齿与她道,“别动。” 时锦更僵得厉害,只僵手僵脚得做一只泥胎木偶,间或眼睛微眨、睫羽微颤,昭示着她心中不安。 齐墨璟终于满意了几分。 从他的角度,恰可见她一段雪颈隐于乌鸦鸦的墨发下,更显得如玉般盈透可人。 他喉结轻滚,转开目光,不去看雪肤玉颈,然心中却时时盘桓着那一株赛雪塔的娇弱风光。 长夜漫漫,于二人之言,此夜极难熬。然他鼻翼翕张间忽听得耳畔呼吸浅浅,枕于身侧的女子已然酣然入梦。 咬牙切齿抬起头来,便见她初时的僵硬悉数散去,只阖着一双眼兀自酣眠。不知怎的,他心中的那处火登时散了个干净,隐隐生出些无力感来。 是他这张脸生的不够招摇,还是他的身材不够伟岸? 平生第一次,二爷对自己的魅力犹自怀疑起来…… . 时锦一夜好眠。 二爷的床甚是暄软,又有阳光的气味,比之硬邦邦的脚踏不知要好上多少。 她的气色也跟着红润起来,早上送走一脸冰冷的二爷,她自顾坐在正堂门口处做针线。 司棋瞧她与往日大有不同,不由得多瞧了两眼,“可是大好了?” “倒是还痛着,只是一日日渐强,若是长时间弯腰,又觉疼得厉害。”时锦答她。 “且多歇歇。腰上的病痛不比他处,若是留下病根,于子嗣上也艰难。”司棋劝慰道。 子嗣一词,时锦从未考量。瞧着司棋那细若拂柳的身段,她促狭问她道,“司棋姐姐,我还不知你夫家是哪个?可是这侯府的小厮?” “并不是。”提及良人,司棋的脸上染了些笑,“他是二爷米粮铺子里的掌柜,在二爷面前也算有些脸面。待到日后我出了府,左不过也是给二爷效力。” “米粮铺子呀,”时锦叹道,“倒是个好差事,起码以后不缺吃食。” 司棋眼中也跟着染了些笑来,“哪里好了?听他说最近活儿紧,哪日里不是忙到半夜才回?” 两人正自在说话,知画却举着一封信并一个包袱回来,“时锦,你的信!” 第59章 沈栩 时锦赶忙起身,接过知画递来的信件和包袱,坐在小杌上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写信的人显见的写的一手好字,笔锋于温润中透着端方,将他与阿弟这一别多日的生活娓娓道来。 崔秀才现下正在一户姓沈的大户人家任西席,教授两位不过十岁的幼童。又因着阿弟年纪与他们相仿,竟是也跟着进学,于功课一途颇有进益。 沈府作为世家大族,饭食亦钟鸣鼎食,颇有规律,阿弟的身子也在将养下益发好转。 时锦一目十行看下去,眼中隐隐含泪,对崔秀才满是感激,对阿弟则是欣慰熨帖。 信之最后,是阿弟写给她的信,并一些临摹的诗词。笔锋稚嫩而言语轻快,显见得日子过得不错。 待得将信看完,又细细咀嚼一遍,她那颗悬着的心这才安定下来。因笑着解开包袱,便见里面盛着几样沈府惯见的点心,攒成花朵形状,瞧着甚是可心。 她当即把点心分与司棋和知画,便是连着经过的翠儿和碧儿也各得了一块,细细品尝。 知画捏着一块做成五瓣桃花状的点心咬了一口,不由惊喜道,“是玫瑰卤的芯,好甜!” 司棋由是也咬了一口,便瞧见里面金色糖丝晶莹剔透,带着些金桂花香。 时锦瞧她们俱都喜欢,当下便有些坐不住,“你们且吃着,我去回信。” 她虽识字,却惯常写方子,于书信一途却也寥寥。 由是借了二爷笔墨,于砚台中略蘸了蘸,方才启笔道: “表哥并阿弟: 阅信如面,见字若人。自上次祭祖而别,相见寥寥,余心甚念。然知汝二人一切安好,余亦心中感念。天气转寒,余又制寒衣两件,特此托人送去,但嘱汝二人惦念身体,切勿贪凉受损……” 话一开头,洋洋洒洒,竟是不可收。 她又捡着侯府趣事写了些,言辞欢快,以慰二人之心。待得确认再无话可嘱,这才拿烛油封了信,又托小厮将信与新衣一道送出,这才卸下一桩心事。 . 白鹿书院外。 沈栩正与一众学子熙攘而出,山高阶陡,他一边顺阶而下,一边打眼朝石阶下的桃花树望了一眼。 此时已入了秋,桃树上的桃子稀稀疏疏挂在枝头,偶有学子路过,便有那促狭的,摘得几只桃拢入袖中,权做解渴的佳品。 然他才望一眼,便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树下陪着一姑娘摘桃。 那姑娘虽一身荆衣布裙,气度却不凡,面色沉静温婉中又带着些微微笑意,拿着一只筐子,半蹲于地,捡地面上的桃子,正是书院院长的独女柳意。 而男子,通身华衣美饰,却又半撩着袍角,正欲攀树摘桃。 他不由得哎哎几声,朝那边招手道,“齐二郎!齐二郎!” 齐天逸朝那边瞧去,便见沈栩自阶上快步而下,径直往这边而来。 他撂下袍角,与那柳意告了饶,这才上前与沈栩厮见。 “哎?你今日怎的有空来白鹿书院?”沈栩问他。 齐家二郎书读的好,得了先生首肯,可居家读书。若有不解之处,随时可来白鹿书院请教。 是以他总是随着心意来进学。或是月余不见人影,或是日日守在学堂,以此为家,算是个随意洒脱的异类。 如是算来,自当阳桥边一起吃过云吞,竟是许久不见。 听得沈栩这般问他,齐天逸淡淡笑了下,“有些注疏不解其意,特来向先生请教。” “可请教完了?”沈栩问他。 齐天逸点点头,目光扫过柳意,瞧见有殷勤学子正围了她帮她摘桃。 沈栩顺着他目光扫过去,不由得笑了下,“对了,上次你二叔那个小丫鬟呢?我瞧着,倒是比柳姑娘更出彩些。” 齐天逸不妨他这般说,当下揽了他肩膀,目露威胁,“怎的?你这是瞧上了?” “不敢不敢!若让你二叔知道了,我的年终考怕是得泡汤了。”沈栩连连摆手告饶道。 两人正自说话间,柳意早已揽着一篓桃子走将过来,“多谢齐公子刚刚的帮忙,这里有些桃子,你与沈公子一起分拿几个罢。” 沈栩自取了两个桃子,将其中一个抛给齐天逸,“多谢柳姑娘美意,下次我再帮你摘桃。” 虽则这般说,他却是促狭得朝齐天逸挑了挑眉。 刚刚那一圈儿学子帮忙,也没见这柳姑娘送人家桃子。巴巴送与齐二郎,可见长着一张好脸就是吃香。 他不由得笑得有些痞,斯文俊秀的脸虽则不怀好意,但却没有下流之意,只拿着一双眼觑着齐天逸,“今儿个好不容易逮到你,咱们可得不醉不归!” “沈兄相邀,自当奉陪……” . 太子这会儿躺在床上,挣扎着想要起身,可身子才转到一半,又吐出一口血来。 太子妃凌氏坐在一边,赶忙递了帕子过去,帮太子萧策擦拭唇畔血迹。 她想扶太子躺下,不想太子挣开她的手,执意坐起,靠在软枕靠垫上,唇色黯淡。 这次是他大意了。 原想着派人暗中扮作二皇子的人,对自己进行刺杀,这样便可把二皇子再次拖入泥潭。 不想,那日从皇觉寺回来的路上,埋伏的不止是他自己的人,竟还有人暗中放了冷箭,一箭穿胸,若再偏差分毫,他便可以驾鹤西去。 此等奇耻大辱,他又怎能咽下! 好在那人受了伤,还中了手下的追踪香,想着不过几日便可将凶手缉拿归案,可猎犬暗卫派出去一堆,竟是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几番郁结之下,他的伤势辗转反侧,竟是一日也不见好。 心烦意乱得推开凌氏端来的药,他粗粗咳了两声,问她,“大理寺主审换成了沈椋?” 凌氏垂眸,看不清神色,“是。殿下且安心,沈椋在外颇有忠义之名,定会为殿下讨回公道。” 萧策心中又是一哽。刺杀一事,本就是他自导自演,就怕那沈椋太过刚直,查来查去,查到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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